封孝川摆弄了半晌，收音机里传来几声杂音，而后突然清晰起来的，是邓丽君缥缈甜美的歌声——
在你身边路虽远未疲倦，
伴你漫行一段接一段，
越过高峰另一峰却又见，
目标推远，让理想永远在前面……
封孝川愣了愣，看着手里这个小玩意，思绪却恍惚间仿佛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看了看手里的收音机，又看向丁冬，忽然露出欣慰的笑意。
“承煜的奶奶生前最喜欢听这首歌。”
丁冬诧异地望向封承煜，却只见他抿了抿唇，表情不辨悲喜。
“一晃都多少年过去了啊……”封孝川感叹一声，突然意识到几人还站在房间门口，不由得笑了一声，“你看看我这记性，来，快进来坐。”
两人跟着老先生进了房间，挨个在沙发上坐下。
封孝川手里拿着那个收音机，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左右摆弄着，怎么看怎么喜欢。
半晌，他笑着点了点头：“好，这个礼物我喜欢。”
见他似乎不太会用的样子，丁冬于是凑过去教他怎么切换频道和调音量。
听她讲了一会，封孝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间或点点头，学得极为认真。
反倒是封承煜被晾在了一边，手中端着护工刚倒的一杯凉白开，眼巴巴地看着两人凑在一块，看起来孤单又寂寥。
末了，封孝川抬眸看了封承煜一眼：“承煜，你去厨房看看菜做好了没，要是不够的话，你让厨师多做两个丁冬喜欢的菜。”
说完，老先生又埋头去研究那个铁疙瘩了。
俨然是把他当成手下来使唤了。
“这个按钮是做什么的？”
“这是录音键，按一下可以录音，再按一下就是停止。”
封承煜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聊的热火朝天的两人，认命地起身走向厨房的方向。
如果爷爷能和丁冬相处得好，倒也是一桩好事。
这么想着，他轻轻扬唇笑起来。
眼见着封承煜走远了，封孝川便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放下手中的收音机唤了眼前的人一声：“丁冬。”
“嗯？”丁冬抬眸看着他。
封孝川正色：“上次我打电话给承煜的妈妈，她说了点关于你的事情，我有点问题想问问你。”
丁冬心里咯噔一下，面上笑意敛了几分，但声线依然温软：“您说。”
直觉告诉她，黎蔓绝对不会说什么好话。
果然，封孝川凝视着她，一双眼睛锐利而精准，带着似乎能够洞察人心的力量：“你以前，是不是做过什么……不光彩的事情？”
顿了顿，他还是没有直接把“小偷”两个字说出来。
眼前这个女孩分明善良又细心，他实在不能把她冒然和那种人人喊打的职业联系起来。
丁冬看着面前的老者慈祥的面庞，一颗心蓦地往下沉。
其实老先生都知道，活了这么久的人，看什么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于是她毫不避讳地承认：“嗯，以前……偷过东西。”
她无意隐瞒，但这也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主动承认自己的劣迹。
尤其眼前这位长辈不久前还那么鼓励她，承认她。
果然，总会讨厌她的吧。
丁冬心里苦涩不已。
封孝川看她完全没有要辩解的意思，甚至面上还浮现几分窘迫，心里顿时也明白，做出那种事情并非她的本意。
大概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他于是长叹一口气，表情严肃地问：“跟我说说，怎么一回事？”
丁冬却顿了片刻，鼓足勇气看着封孝川的眼睛，语气平静地说：“封老先生，我知道我有过错，也知道我身份低微，手段也不光彩。
我不想凭借自己不幸的人生来博取您的同情，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始终还是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情。
错了就是错了，如果您因此反对我和封承煜来往的话，我也不会有任何异议的。”
封孝川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顿时惊愕地看着她，坐在原位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孩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如此有气节。
看来她也是很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可无奈，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就算时光洗刷过去，那些劣迹斑斑的前科也依旧存在。
所以她大方地承认了，而不是找各种借口去为自己开脱。
这一瞬间，封孝川竟然有些欣赏她。
片刻后，他爽朗地笑了笑，说：“我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既然现在跟了承煜，就断然不能再做那些小偷小摸的事情了。既然你知道错了，过去的事情我就可以既往不咎。毕竟人呢，总是要向前看的。”
丁冬愣愣地看着他。
他不怪自己吗？
他就算知道自己曾经是个小偷，也没有丝毫看不起她的意思吗？
她遭受过太多冷眼，而今有人肯不计前嫌地认可她，一时间她竟有些难以置信。
丁冬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冲动，这种感觉让她头脑一热，鼻子直发酸。
要不是努力克制着，她恐怕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谢谢您，封老先生。”她讷讷地说，声音有些嘶哑。
“多大点事儿啊，谁年轻的时候还没犯过错呢？”封孝川挥挥手，转而又想起什么，正色道，“你老叫得这么生疏干什么，叫我爷爷就好了。老先生老先生的，你也不嫌绕口。”
丁冬吸了吸鼻子，乖巧地叫了一声：“封爷爷。”
封孝川喜笑颜开地答应了一声，只觉得心情大好。
“在这上演爷孙情长呢？”一道磁性低哑的声音突然从门口的方向传来。
丁冬眼眶红红地望过去，只见封承煜正靠在门框上，闲闲地望着二人。
看见丁冬微红的眼眶，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被什么狠狠攥了一把，胸口发酸。
但他嘴上仍旧对着封孝川调侃道：“爷爷，我才是您的亲孙子，您支开我和丁冬谈心，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去去去！”封孝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你做的事你做好了吗？有没有吩咐他们添上丁冬喜欢的菜式？”
封承煜抿唇，视线向着丁冬投过去。
他就是不知道丁冬喜欢吃什么，才会折返回来想要问一问的，谁知道刚到门口就看见一大一小在这互诉衷肠，丁冬还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