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头看着楼梯上的人,视线中交杂着几分不耐与厌恶:“你又发什么疯?”
他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平常温成国理都不会理他,只是今晚,老爷子的脾气似乎格外大。
“我发疯?”温成国冷哼一声,语气严厉:“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成日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外面游荡!还要追求什么艺术,追求什么自由,温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这不都是拜你所赐?”温子画冷眼睨着他,眉头也不皱一下,语气冷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住口!”温成国憋红了一张脸,语气中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温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为个女人寻死觅活的,你这样能成什么事?!”
仿佛是被触到了什么逆鳞,温子画的面色倏然冷下来。
他死死盯着楼梯上的温成国,手指一紧再紧,手中的易拉罐被他攥得变了形,褐色的液体裹挟着泡泡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
温子书听见动静开门查看,呈现在眼前的就是这么一副场面。
“爸。”
他皱眉,轻轻唤了一声,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讲。
下一秒,温子画一挥手,猛地将手中的东西扔到了地上。
砰的一声,易拉罐在光滑的地板上滑出一段距离,洒在地面的液体还在“滋滋”地冒着泡泡,面包也泄了气,颓然地蜷缩在角落。
温成国看着这一幕,面上仍然有气愤之色。
“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你总该有点良知了。”温子画狠狠看着他,目光里裹挟着难以言说的悲愤与狠厉:“现在我懂了,我根本就不该对你报什么希望。”
“没有良心的人,做再多慈善都还是畜生。”他这样说着,一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睛已经逐渐蒙上一层猩红。
“逆子!”温成国难以置信,伸出手颤抖地指着他,怒目圆睁,呼吸急促,几乎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温子画根本不理会他,转身便走向大门,离开了偌大的房子,背影清冷孤寂。
温子书疾步上前,追了他两步,转身又看了看父亲。
“让他滚!”温成国依然气愤,大手一挥,便背身上楼,背影仍然可以看得出有些颤抖。
温子书叹了一口气,回头跟上父亲:“您明明知道这事儿不能提,干嘛还和他拧着来?他都多久没回过家了,这段时间好不容易跟您的关系有所缓和,您这是干什么?”
“你没听见他刚刚说什么?!”温成国提起嗓门,语气震怒:“他说老子是畜生!有这么说老子的吗?!”
“是,他就是一毛孩子,血气方刚的,口不择言,您非得跟他过不去?”温子书也是无奈。
“你也是个吃里扒外的,老子养着你,你还帮你那不成器的弟弟说话。”温成国瞪他一眼,语气到底还是有所缓和。
“是是是,我不对我不对。”温子书敷衍着,回头看了一眼弟弟离开的方向,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可就算他只是略有耳闻,也还是知道那件事情,确实是父亲做错了。
而且,错得十分彻底。
这一夜,丁冬睡得不是很踏实。
头一直闷闷的疼,令她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过。
终于,半夜她又一次被疼醒,于是干脆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准备起身上个厕所。
可黑暗中,她分明看见一个人坐在床尾的沙发上,脸正朝着她的方向。
寂静的深夜,病房里,她和那人的呼吸声交错着响起。
大半夜发现房里还有另一个人,这不得不说有些吓人。
走廊的灯光照不到他所坐的位置,丁冬攥紧了身上的被子,吞了口口水,摸索着找到了床头灯的开关。
啪——
整个房间被暖色的灯光所填充,借着灯光,丁冬发现,坐在那里的人竟然是温子画。
他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注视着她,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你怎么在这里?”丁冬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他,觉得头更疼了。
特护这个点正在隔壁的休息室里休息,深夜的医院走廊没什么人走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大半夜摸到这里来。
听见她的声音,温子画的眼神动了动。
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最终落在她脸上。
温子画咧嘴对她笑了笑,脸上有一抹不正常的绯红。
空气中漂浮着似有若无的消毒水味道,夹杂着些微不甚明显的酒精气息。
即使是坐在床这头,她也嗅到了来自他身上的酒气。
“你喝了多少啊?”她皱眉,穿了拖鞋走到他身边,仔细凝视他的脸。
他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了。
他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丁冬靠近自己,整个人依旧没什么反应。
直到她在他眼前停下,温子画突然歪了歪头,伸出手来,蓦地牵住她的手。
丁冬一惊,下意识就要甩开他,却被他攥得更紧。
下一秒,他整个人抱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柔软温暖的小腹处,嘴中喃喃念着:“薇薇……薇薇……”
丁冬有一瞬的怔愣。
他还在兀自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你把我也带走吧……是我的错……”
她的身体逐渐柔软下来。
看着面前那颗有着柔软发丝的脑袋,丁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来他是喝多了,想到了某个女孩吧。
一遍遍地认着错,可是却是抱着另一个人。
“你认错人了。”她低声说,抓住他的手臂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他只是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句话,语气像是含糊不清的呢喃,又像是执着的低语。
“大哥,道歉应该去找当事人啊。”丁冬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惹上了这尊大佛。
只是听他所说的,那女孩似乎走了?
大概是因为找不到那女孩,他才这么伤心的吧。只是这样被人抱着喊错名字,确实有些令人高兴不起来。
丁冬又挣了挣,发现甩也甩不开他,于是只能就这么站着,长久地沉默下来。
其实她何尝不懂温子画的刻意显露的玩世不恭?当年老鬼去世后,她也是这样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只有经历过失去的人,才会想到用笑容来掩饰内心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