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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一声,酒杯落在桌面,洒落的酒水溅湿了鹿晓白的衣衫。品书网她顾不自己,忙不迭地去接酒杯,只见杯子滚了两下,于桌沿处停住。众人都吁了一口气,还好酒杯是陶瓷的,有一定的厚度,这样跌落下来,毫发无损。
鹿晓白努力让自己从极度的震惊保持镇定,不好意思地向各位致歉,解释说手突然一阵发痛,抓不稳。吟风忙问“是刚才给我们斟酒时用力了吧?都怪我们只顾着吃,忘了晓白的手还没好全。”
与其他几个侍女一起坐在另一张桌子吃饭的彩鸢听见了,忙走过来说要喂她吃,鹿晓白忙说没事,让她回自己座位去,遂又转头叫郦继方继续刚才的话题,那话题的主角,正是令她失态的人。
郦继方想了想问道“刚才说哪儿了?哦,对了,高欢!这小子是一投机取巧之人。本身是汉人,却给自己起了个胡名叫‘贺六浑’,帮着那帮胡人专与朝廷作对。我猜,那劫了粮饷的便是高欢带人干的……”
于是在郦继方声情并茂的叙述,这间雅间摇身一变成了军情演播室匈奴人破六韩拔陵如何所向披靡,贺拔胜三兄弟如何勇猛无敌,宇黑獭与独孤期弥头如何被擒如何被迫降敌又如何机智逃脱,高车人杜洛周又如何来凑热闹,怀朔镇将葛荣也高举反旗,总之,六镇已乱成一锅粥……
而高欢,先祖原来是魏朝命官,因犯了事被贬至怀朔,至高欢出生时,全家已在那里生活了三代,家道落的高欢少年时是个混混,后来娶了鲜卑族酋长的女儿娄昭君,这才开始发迹。此人有勇有谋善于用兵,却帮着鲜卑人造朝廷的反,有人在杜洛周的队伍见过他……
鹿晓白极力克制着内心巨大的恐惧,认真地听着郦继方的介绍,还不时提问,只希望他说得更详细些。
闻笛却打断他道:“今晚的主角儿是塔娜儿,郦公子尽说些扫兴的事,大家说该不该罚他一杯?”
塔娜儿忙道:“啊,我最爱听这些了!觉得好听呢!郦公子请继续讲,当然,酒也照样喝才是。”
此话正鹿晓白下怀,于是跟着催促他讲下去。郦继方说的虽非他亲见,但他父亲郦道元是河南尹,治理着洛阳城,多少会给他讲一些时事,筹备军粮这些事,都会经由他的手。他的话,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可信度。
听着听着,忽然想,高欢来了,宇泰不会远了吧?于是试探着问“独孤期弥头的汉名字是独孤如愿,那么,宇黑獭呢?有没有汉名?”
魏收对她如此不耻下问感到欣慰,很乐意回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单名一个‘泰’字。”
“轰隆隆”又是一记惊雷平地炸响。虽说已有心理准备,但听到那个泰字从魏收嘴里吐出,鹿晓白还是感到万分震惊。她只觉得周身发冷头脑纷繁,望着眼前满满一桌丰盛的酒菜,想着,假如在座这几个高谈阔论的人,知道高欢与宇泰便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大魏朝的终结者,还喝得下酒、吃得下饭、笑得出来吗?
高欢!宇泰!这两个人终究还是出现了!无论她如何刻意去回避、无论她如何不敢开口去问别人是否认识这两个人,这两个人,也始终存在,不会因为她的回避而消失。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或许在明天,大魏朝将不复存在,即使分裂成东、西两魏,那也跟现在的皇帝无关,跟元子攸无关,跟这皇城的百姓无关!
她好恨自己,为什么不好好读历史?不然,她便可预知在哪年哪月的哪一天,大魏朝这座巍峨大厦轰然倒塌,她便可带着所有的亲人预先逃出京城,往那没有战乱的地方逃去。哪怕,知道大魏朝是以怎样一种方式结束,也好啊!
如今,她头绪茫然,能想到的情景便是叛军杀进京城,而京城由于一次次调遣兵马前往各处剿乱,早已防备空虚,叛军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烧杀抢掠,百姓四处奔逃。皇宫里更是血流成河成了人间地狱,太后皇帝不管反抗或是投降,都难逃一死。
而元子攸……啊元子攸!元子攸!他会在哪里?在做什么?身为皇族,他不可能投降,那么只有,死路一条!此外还有鹿麟,元子讷,元子正,师父元修业……她所有在意的亲朋们,都将会如何?
她不敢再往下想,再想下去肯定会崩溃。她哆哆嗦嗦地摸索着酒壶,想给自己斟酒一口干下,好让那树根般迅速漫延生长于身体各处的恐惧消失。然而,哆嗦的酒壶却怎么也对不准酒杯,酒水洒在桌,流了一地。
恍惚听得有人在问“晓白?你的手是不是还很痛?”
“哎,怎么回事,?陆公子她怎么了?”
“小姐!小姐?你哪里不舒服?头痛吗?还是手痛?”彩鸢握着她的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她一下子回过神来,苍白如纸的脸渗出密密的细汗,掏出丝帕随便擦了擦汗,深表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本来受凉感冒,头本来痛,可能是喝了酒,浑身不舒服,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失态了!失态了!”
郦继方神色懊恼道“都怪我,说了那么多打打杀杀的事,陆公子肯定是吓坏了。”
魏收则深思地看着她,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跟高欢,有交情?”此话一出,几个人脸色都微微一变,神情有些怪异。
鹿晓白笑道“根本不认识他!是了,你们把他说得这么有勇有谋,那他年纪很大了吧?”她不知道高欢建立东魏的时候是多少岁,他大儿子高澄登基当北齐皇帝时又是多少岁。但她想,历来开国皇帝年岁都不会很小,靠着白手起家的人,要做到那个份,多少都有一把年纪。只要知道高欢现在的岁数,便可预测北魏分裂的大概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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