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良久,始终无话。花牵牛心里寒凉一片,这事早有定论不是吗?上回她就说了,他若要娶,谁有拦得住?再多的解释都只是掩饰,心不够真,情不够深,自然举步维艰。
卓无冬终于憋出一句话,“你……给我一点时间。”
花牵牛忽然想笑,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又可笑?男人大抵都这般劣根性吧?明明她不是多好的女人,就因为求而不得才想着方想要得到。她点点头,道:“那便等你确定我够资格入主卓家了再来找我吧,在这之前,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为宜。你也别再拿生意当借口,我知道那些对你而言都不值一提。牙粉的事我不会再参与,暖房的菜也不多,我给你供一个冬天的菜,其余的我自己找门路出手。”
“你一定要这般?”
“不这般要如何?”花牵牛此刻却平静了下来,“说来也是我自己不好,一开始就不该存有不该有的心思。你有的思量,我有我的追求,说不上谁对谁错,只是不欢而散罢了。”原本便是这般,或许有些情感在默默滋生,若有似无,她以为这便是她的筹码,最后才发现太过脆弱。
说他错了吗?他一路帮着她,何错之有?在这个时代,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是她格格不入。她若是个旁观者,顺着这个时代的规则来看待这场感情,也觉得做妾大约是最好的结果了。她做不到,只能退出。
她抬头看向他,笑了笑,“卓爷,这些日子多谢您的照顾,谢谢。告辞。”
看着她翩然转身,卓无冬的双足似乎被钉在地上一般挪不动分毫。他不能开口挽留,就像她所说的那般,他以为用钱就能困住她,最终却还是留不住。忽然他自嘲一笑,她欣然接受了猪大肠,菜籽这样的东西;欢喜他帮着她挖陷阱;他给的银子她也并未全部独吞,反倒拿出大部分来给修桥的村民提供饭食。可见她并非真的贪财,是他看轻了她。
她坚韧不拔,一点一滴挣扎努力,虽多有不着调,却坚守着底线。这样的她,即便不依附他,也能过得很好吧?恍惚间,他又想到了苏琳,这两个女子何等的相似?他承认一开始他松口应下果酱生意是因为觉得她跟苏琳有些相似,因为苏琳是他无法企及的,所以他才移情到了她身上吗?
若是今日这番话是出自苏琳的口,他又会如何应答?苦笑了一下,他何时也开始为这种男女之情困扰了?罢了,既然不能给,那便远远地看着吧。在书桌前端坐了一会儿,才收拾了心绪,唤来了赵管事。
赵管事有些忐忑,花姑娘离去的时候表情虽然平静,但脸上却不见笑意,可见是谈的不好。卓无冬面上无波,道:“给花家暖房的柴火不要断,另外,花家送菜来的时你问问看是否需要卓府帮忙出售,不需要就随他们去。”
赵管事一愣,虽觉得这话不对味,却不敢多问,压着疑问退了下去。看来卓爷跟花姑娘又闹别扭了。花姑娘真是没眼色,明摆着搭上卓府就能发财,何必跟钱过不起?
如卓无冬所预料的那般,花牵牛拒绝了他的好意,那些青菜她打算自己卖。暖房里的青菜全部收上来,用破旧的被褥棉衣包好防冻,而后和花应荣一道运着往北封去。只不过他们还是借了卓家庄子的一些便利,庄子收到菜也是要往北封送去的,花牵牛索性就坐他们的车一道去了。
板车上捆了八个大箩筐,里头严严实实地包着青菜,其中两筐是给桌府的,其余的他们要自己卖。花牵牛在鼓捣牙粉生意时记下了一些大户人家,打算跟花应荣挨家挨户上门去推销看看。
到了北封,花家兄妹都又饿又冷,但却没有接受卓府管事的邀请进去吃个午饭,只借了板车,由花应荣拉着随便找了个小食摊吃点面条暖身子,之后他们先去了金家。
花牵牛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小箩筐,装了一小筐的青菜提着进了金家。金家小公子金盛见到花牵牛很高兴,直缠着她问是不是又送果酱来了。花牵牛说笑说冬日里果字不多,果酱暂时做不了了,金盛有些失望,小孩子不喜蔬菜,对花牵牛送的一筐蔬菜没多大兴趣。
倒是跟在一旁的婆子笑开了颜,道:“哎呀,姑娘真是客气了。您对我们少爷有大恩,来便来,怎么还带礼?没想到这冰天雪地的还能见着这样水灵灵的青菜,姑娘这礼太罕见了。”可不是,即便是大户人家,冬日里也不见得能吃到绿叶菜,难怪这婆子眉开眼笑的。
金城听闻花牵牛来访,也特意来了一趟。见花牵牛送来的青菜,也颇为新奇。想着她后来托人送了几次果酱来,得了一些赏钱,多少明白她的来意。倒也不反感,毕竟也是劳动所得。韩暄了几句,便把话题转到了青菜上。花牵牛心里暗喜,金大公子开了口,那生意便有着落了。
果然,一盏茶后,金家要了三筐的青菜,还约定日后定期送来。花牵牛自然喜滋滋地应下,随丫鬟到外头把青菜过重。为了保暖,框里有不少棉衣被褥,这一筐也就装十来斤的菜。过了重,一共是三十六斤多。暖房菜的成本高,价格自然也不低,一斤卖到了三百五十百文,金家却是眼都不眨一下。三十六斤多,零头被花牵牛抹了去,一共收了十二两六百文。
十二两啊,种菜何曾买过这么多钱,两人眉眼皆是笑意。冬日的青菜走俏,走了两家便卖光了,兄妹两都恨没能多种一些。不过今天一共收入了二十五两多,那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因为出门早,此刻也不过午时刚过(大约一点多),两人把板车拉回卓府还了,又找了辆马车赶回了下池村。冬日日短,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泛黑,家里亮着朦胧的灯光,让花牵牛头一次觉得这个家很温暖,日子会越来越好。或许她一开始就错了,豪门贵妇真的就那般好吗?想想空荡荡的卓府,四处飘摇灯笼,却毫无人气,反倒不如这几间瓦房暖心。
有了钱,采买年货时手头也松泛。花牵牛别的不在意,就是买了不少布和棉花做衣衫被褥,这些东西都是长期要用的,不能将就,睡都睡不好还谈什么别的?到年二十五,赵管事送了一些年礼过来,花牵牛瞧了瞧,只不过是普通的糕点鸡蛋之类的东西,便谢着收了。
花家自从双亲过世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浓的年味了,加上杨氏有了身孕,这个年注定要比往年来的热闹喜庆。
相对而言,卓府的春节就冷清了许多。虽也张灯结彩,却总觉得空落落的。家中没有女眷,连接待拜年的人都没有,一律由王管家代劳,卓无冬偶尔也会见见客人。即便是王管家,也不得不承认,卓爷跟花牵牛断了之后整个府邸都冷清了。
过了年,卓爷已是而立之年,亲事是再也拖不得了。张家那头来问过几回,王管家见卓无冬心情欠佳一直没在他跟前提,可事情不能总拖着,好与不好都要给个定论,免得耽误人家姑娘。
卓无冬闻言,淡淡道:“拒了。”
王管家心里隐隐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忍不住再劝,“卓爷,张小姐确是良配,您……”
“我说拒了!”卓无冬厉声斥道,“没了张家,卓家就不能立足了吗?”
王管家低着头不敢多言,卓爷为何发无名火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无非就是为了下池村的那位。要说那花牵牛心气也高,卓爷许的那么都多好处一样都不要,若不是隔三岔五送些青菜来,那还真是断的干净。
气氛一时僵持,直到江远岚疾步而来,见里头这般,有些迟疑地在门口顿下脚步。卓无冬朝他看了一眼,“进来说话。”
江远岚这才进了书房,朝王管家看了一眼,心里为他默哀。卓爷最近面上看着平静,心里还不知道被花牵牛那丫头怎么折磨,他好死不死地撞上来,只能自认倒霉了。定了定神道:“卓爷,广南吴家近来动作频繁,大小姐怕是回来了。”
一听这话,王管家也敛了神色。大小姐卓无夏是卓家唯一的嫡女,她自由习武,被当作男子一般被养大。老爷当初或许也存了让她接管家业的心思,可谁又说的准?大小姐跟卓爷只见明争暗斗,最终被卓爷强嫁去了广南吴家,许配给了吴家的小儿子,这才停了内乱。
广南离北封极远,卓爷是打着将大小姐发配边疆想法将她嫁过去,估计她这辈子都难回来添堵,不想才一年不到,她竟然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事情必定有乱。
卓无冬皱了眉头,很是烦闷,那丫头真是阴魂不散。默了半晌道:“她已经出嫁,终归算不得是卓家的人了,就算回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波,暗中留意着便是。”想着近来的事,他不由揉揉眉心,竟然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难道真的是年纪大了?叹了叹,霍地起身,道:“远岚,随我去庄子走一趟。”
江远岚和王管家皆一愣,随即跟上。王管家心中暗道完了,却不敢再若他不快,只能让小厮备马,自己安排了府中事宜,后脚跟着去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