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二十两银子是瞒不住的。花牵牛索性拿出十五两来还外债,再拿三两补贴家用,自己留二两。面对这样的安排,杨氏一脸喜色,小姑虽然性情变了,但明显比以前机灵了,甚至会赚钱了!怎么看都比以前顺眼,那一声声阿牛,别提叫得多亲热。
花应荣虽然觉得拿妹妹得钱有些愧疚,但二十两的负债实在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再者,如果外债不还,阿牛以后议亲也困难。他只能多拼一拼,尽量给她多攒点嫁妆弥补一些。想了想,道:“十五两大哥收下,这三两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要买什么做什么手里也宽裕些。”说着把三两推回去,他一个大男人理应养家,哪能让妹妹还外债还养家。
杨氏见到手的银子被丈夫往外推,急忙伸手把银子抓在手里,着急道:“她一个小姑娘,吃家里的,住家里的,哪里用的着这么多银子?给卓家帮工的每天五文还不够她花费?还是我们收着,逢年过节,走亲访友,外头的各种红白事,哪样不要银子?正好救急。”
花应荣哪能不知道自己媳妇的那点心思,想再说,却被花牵牛拦下,“嫂子说的对,家里家外要花钱的地方确实不少。前两年爹娘相继病逝,家中的物件变卖了不少,该添置的也该添置一些。大哥,你跟嫂子常年在地里劳作,也该好好调理调理身子。这些都要银子,三两还指不定够。”
古人重子嗣,花应荣跟杨氏成亲三年无所出,不能说就是杨氏不能生,夫妻一起调理调理,也好早日给花家添丁。她既然成了花家的女儿,花家就是她最后的依靠,大哥大嫂好,她往后也有个依仗。
花牵牛的一番话戳了花应荣和杨氏的痛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虽然他们也渴望孩子,但看病抓药哪里是他们这种穷人敢想的事?花银子跟流水似的,家里又这样的光景……可如今有了这三两银子,多少还有点希望。
花牵牛不再多言,收好银子去做饭。现在她手头的银两七七八八加起来大概有四两多吧,有了这些本钱,做卤猪肠的生意是可以了,果酱生意还是未知数。可惜了卓地主那条线,她当着保镖的面骂他臭脾气,骂他恶心,骂他二手货!他不气疯了才怪!下回见面,他会不会一巴掌拍死她?
不知道他下回什么时候来,新桥落成会回来剪彩么?到时候她要不要去不要脸一下?唉,那都是后话,就现在来看,她的豪门少奶奶之路恐怕就此断了。呸!搞了半天,还是种田文!
卓无冬的日子绝对比花牵牛丰富多彩。离了下池村,回家休整一番,理理镖局事务,接见一下张老爷,谈谈去金溪的行程安排,敲定了出行的日子,一通下来就两日过去了。至于那日花牵牛出言不逊,他心里自然有气,她算什么东西?胆敢那么对他说话。
不过,花牵牛这女人他看得透,实际得很,只要有求于他,她总会跪爬着回来求他。远的不说,单是被他捏在手里的果酱生意就足以叫她抓肝挠肺,寝食难安。先晾她一阵,看她还敢不敢放肆。
她那日送了两坛果酱来,他匀了一些出来,打算给苏姑娘送去。苏姑娘小食铺里的客人多是姑娘孩童,想来果酱会受欢迎。
王管家见他要出门,也没说备马,松了口气,不是回头找那花牵牛就好办。那日卓爷面沉如水地回来,他心里何止暗喜,觉得简直是祖宗保佑,两人终于闹翻了。可即便这样仍止不住担心,就怕卓爷突然想不开又回头。幸好北封跟下池村隔得远,花牵牛再神通广大也不能闹腾到这来。
不过,前有狼后有虎。卓爷提着果酱,分明是要去找苏姑娘!苏姑娘也好不到哪去,一个孤女,根基比花牵牛还浅!花牵牛至少祖宗十八代还有迹可循,苏姑娘有啥啊?妖妖娆娆的,更不是省油的灯!所幸,她对卓爷不上心。可挡不住卓爷上心啊!什么好的都要捎带一份给她,看得他心焦。
卓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尽对这样的姑娘上心!
苏姑娘名叫苏琳,在北封城的东街街尾开了一家小小的食铺,卖点姑娘孩童喜爱的吃食,因经营得用心,生意还算不错。卓无冬一个大男人跟这个小铺子有些格格不入,苏琳见他来,热络地邀他进去坐,声音清亮:“卓爷,许久不见,忙什么呢?”
面对她明媚的笑脸,卓无冬也扬了笑,“老样子。”说着指指桌上的两坛果酱,“给你的。”
苏琳一脸困惑,打开来,挑了一点尝尝,立即展开笑颜,赞道:“这可真是好东西,你打哪弄来的?”她跟见到宝一样抱着两罐果酱,眼里满是笑意。卓无冬看着她,当时决定跟花牵牛做果酱生意是因为觉得她跟苏琳有几分相似。此时此刻,这个明媚的女子就在他眼前,他却又在她身上找花牵牛的影子。
呵,哪里可能?花牵牛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把自己低到土里的女人,而苏琳不同,她从来不曾求过他什么。他来便来,不来便不来,虽也占一些小便宜,却做得巧妙。她比花牵牛聪明,确切地说,她不求于他。所以,他没有优势,再有,她心里对他无意……
收了心思,淡淡道:“最近去了几趟庄子,意外得来的。你若喜欢,可以长期供应。”
“那好,若好卖,我再去寻你。”苏琳说着把果酱放回柜台里,端了碟瓜果回来,“听说你的好事将近,张家小姐,名满北封的才女。人家才十六七岁,你怎么下得了手?都快够当她爹了。”
卓无冬的笑意敛去,这话说的,大概花牵牛心里也是这么想把?“没影的事,只不过是张老爷托镖局护送妻女去一趟金溪,要我亲自跑一趟罢了。”
“山高路远,朝夕相处,日久生情。父女之情也是请啊!”苏琳不着调地打趣道,见他瞪眼,赶紧笑呵呵地改口,“张小姐年轻貌美,配得上你,人家不嫌你老就好了,别太挑剔。”
闻言,卓无冬不置可否地笑笑,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如果花牵牛的那一番话能出自她的口……就是因为知道不可能,所以才保持着距离,不远不近,始终不去触碰那道底线。
东西送到,闲聊了几句便辞了去。差不多该启程去虎山寨了。
花牵牛以为新桥落成时卓地主会来参加剪彩活动,事实证明,这种事在他眼里根本就连屁都不算。所以,她盼到了星星盼到了月亮,就是没盼到卓地主。得了,豪门路线断得彻底,她还是安心走种田路线吧。
月底的时候李秀才从北封回来了,带回来好消息。他一个同窗家里有两个半大的弟妹,对果酱念念不忘,托李秀才买一些。花牵牛大喜,好歹是有动静了。跟李秀才商量下次他回书院的时候她也一道去,她直接送果酱去他同窗府上,顺道也给金盛送一点去。
如果以前,花应荣是怎么也不会让妹妹独自跟李秀才一道去北封的。但自从还了十五两的外债后,花牵牛明显感觉得自己的家庭地位提升了。许多事花应荣不会拦着,杨氏对她也客气起来,不管她做啥都支持。杨氏消停的另一个原因是她到镇上医馆诊了脉,成日汤药不断,郎中嘱咐她要放宽心,这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生孩子。
事情敲定,花牵牛赶着准备了几小罐果酱,大户人家就品个味,但求精,不求多。有图案的陶瓷罐是来不及准备了,只能用最普通的白瓷罐。再找出卓地主画的牵牛花来,让李秀才临摹了几张贴在罐上,好歹有个标识。
李秀才拿着画看了半晌,道:“这是谁作的?”
花牵牛已经比划着罐子的尺寸割好了纸张,就等李秀才临摹了好往上贴,“我托卓地主画的,现在没闲钱烧制这样的瓷罐,你先照着画几张贴一贴,充充数。”
卓地主?李秀才愣了愣才回过味,她指的是卓总镖头。不过,他有些为难,他也就读书写字,哪里有闲工夫作画?不是说不能画,只是,要画的韵味十足怕是难。卓总镖头的画可见功力,字也飞扬洒脱又不失灵秀,想来是经年苦练而成。心里微涩,自叹不如,“阿牛,我怕是画不出韵味来,不如就写上花牵牛三个字吧。”就算是字,也比不得卓总镖头的。
花牵牛瞧了瞧,心想也行,有花没花的没关系,只要让买家记住花牵牛就够了。写好的字贴在罐子上,红底黑字白瓷罐,也算讨喜。李秀才有些不明白,“既然卓总镖头都能帮你作画题字,怎么不能在生意上帮你一把?”
“我自然跟他提了,契约书都签了!后来不小心说错话,惹恼了他,就没了下文。”花牵牛懊恼地叹气,这事搁在心里折磨得她寝食难安,果酱要是能进他的酒楼,怎么也能卖一些出去。好好的一条财路就这么断了,比断她的头还难受啊!
李秀才默了默,没问她说错了什么话。他远远地见过卓无冬两回,那样一个盛气凌人的人,扫过来的眼神都叫他胆寒,阿牛是怎么跟他熟识的?还能讨到字画?匪夷所思。花牵牛也不愿在这事上多想,收拾了东西,约好了时间,明日一道上路去北封。
其实这趟去北封,除了果酱,她还想看看能不能把洗猪大肠的方法给卖了。要是能卖上几两银子,把外债都还了,再买上几亩地,那就有了自己试验田,想种什么怎么种,都自己说了算。
走在乡间小道上,放眼两旁的田地,地里的庄稼已经成熟,秋收马上就到了。秋天过后山上可就没野果可以采摘,到时候她该怎么办?未雨绸缪是好,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跟李秀才的北封之行回那么惊心动魄,又搅乱了种田文的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