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内一分上下,海上黑暗无尽,海下浩瀚无穷。海内无尽深处,一只玉兔萎靡地跌坐,旁边一只三足金乌精神十足,滴溜溜转动黑眸,仿佛在好奇所处所在。
玉兔神情萎靡、形体虚幻,金乌神态灵动但形体小巧,悬浮在玉兔旁如团金色的球儿。一大一小,体外圈连在一起,在海内自成小方圆的球体,宛如小型的世界。
玉兔金乌再深处,陡地荡起波澜,卷上海面时已化成惊涛骇浪。海内波澜泛起时,恰是体外毛毓顺提起她的姓名以及来历之时,不知是巧合还是……
萧平途颤巍巍地抬起右臂,慢慢、抖抖地探向衣兜。不知如何睡在床上,可衣服除了凌乱和昨夜一模一样,艰难地摸索出烟盒与火机,颤巍巍、慢慢地取烟、叼烟、点烟,一系列动作格外辛苦,平常简单的数个动作这时弄得满头大汗。但惨白的气色随一口烟,瞬间浮上抹病态的紅暈。
毛毓顺静静地看待这一切,男人咬牙苦撑的神态动作,除烟雾喷吐时神情略显变化,似乎对烟味有所厌恶,整个人平静温和。如果将开口时比作出鞘的正义之剑,这时便是归入鞘中,锋芒尽敛,面相可谓普通至极,可整个人的气质却变化莫测,望而生畏。
两个人,一个默默抽烟,一个静静耸鼻,只烟雾渐趋萦绕,都一言未发,神思各主,沉寂冷肃的气氛在房间内散开、积淀。
火星贪婪地吞进,整根烟近乎燃尽,萧平途笼罩在烟雾中,已瞧不见变幻的表情。毛毓顺与萧平途间似乎形成一面无形的墙壁,将烟雾阻挡住,这才一边烟雾弥漫笼罩,一边清新如故。
烟即将燃尽,毛毓顺突地打破寂静,开口道:“行正义,当有所失。你精气神三损,躯体七伤,依你个人之力,你的炼道前路已断。但如你成为国安处的一员,自有专人对你进行科学系統的治疗,伤势自能痊愈,而且你的野孤禅也可获得传承依靠。”
酒窝又在嘴旁浮出,收尾地又吐出两个字,“如何?”状似疑问,却似笃定了答案。
听及‘野孤禅’三字,萧平途眉毛拧紧,弹飞烟头反问道:“你们监视我!”口中的你们,自然指的是毛毓顺代表的国安处。随一根烟下去,尼古丁在体内发挥作用,对伤势恢复未有良性作用,但起码感觉好了许多。
“监视?”毛毓顺抬起玉指捋了捋鬓角垂下的发丝,淡淡回道:“你还没那个资格。龙虎山当世传人黄三峰提交的汇报中二番提及过你,而且这里发生的事情攸关国家安定,稍待地查了查你!”
语罢即停,毛毓顺眸内目光闪烁,也不知心里在想着些什么?但目中的一抹欣赏,却是呼之而出,似乎萧平途所行所为获得了她的欣赏、认可。
脑中闪过戴厚眼镜的人影,萧平途又点燃一根,淡淡道:“路通畅与否是人走出来的,我这伤我尚能对付,就毋须国安处来劳心劳力,在这里教书,也是件快意的事,暂且这般吧!”语音稍稍脱出嘶哑,淡然而从容,拒绝之意说得清楚。
毛毓顺深深地望了眼萧平途,也未再说什么,起身,抬步,离开。
“呼……”长长地吐出道烟圈,萧平途脑中仿佛烙印般停留那道临走时的目光,有锐利,有锋芒,更多的是意味深长。
这个自称来自国安处的茅山毛毓顺离开了,憋屈挤在一隅的烟雾立即散逸开,由有形化为无形融入房间中。
萧平途收回目光,叹息。
抹掉汗水,强撑地半躺半坐,其中的艰难与痛苦,让他心中有了那么一丝的动摇,他的伤真的能痊愈吗?
即使直感一直强调般的反复提醒,会的,会的,会痊愈的。可事关己躯,尤其一挪一动,乏力酸痒由体内各处同时而存而在时,离磐石无转移的心态差得远的他,忍不住自我怀疑,暗暗泛起一丝丝、一阵阵的后悔,不知这回依直感而做的选择,是正确,抑或,错误。
体弱气虚,固然难挨难受,但昨夜的收获却也是巨大。难言的功德尚且勿提,识海内与玉兔一起的金乌则是形于外的丰收,即使这金乌娇小且玉兔萎靡,可化形而出十足的质的突破。
正因识海内玉兔金乌,萧平途的直感似乎又进入另一番的地步,面临体内糟糕的情形与毛毓顺伸出的橄榄枝,强烈的直感自然地帮他做出了选择。
接下来该如何?
坐等?
冥冥的直感,或称为心血来潮,并未作出些强烈的反应。
各异情緒在脑海中碰撞,弄得脑内疼痛像钝刀在切割,别提期待中的直感,连单純的思索都难以支持。
连忙使劲吸了两口烟,调整倚靠的姿态,萧平途尽可能的平心静息,但这回格外的艰难,即使平时犹如神助的烟,同样难以排除紛涌的杂念。
一边抽,一边吐,一边竭力收摄心神,萧平途明知脑内的胡思乱想于事于己无何益处,反而将本就糟糕的局面推向愈发深邃的深渊。
杂念中,这条明知仿佛一条弯弯曲曲的线,鱉鳖拐拐,完全止不住千思万念。
吸吸吸吸吸!
一根又一根烟,从烟盒中取出,化作一个个烟头散落在地上。一根根的烟的无私奉献,其神妙的作用也已在发挥,萧平途的神情由紧张转为平静,古井不波。
海内玉兔后足奋力一蹬,宛如怒放的炮弹直射出海面,在黑暗中施放独有的芒辉。小小的金乌紧随其后,毛茸茸的双翼上下振动,海内荡出道道波紋,化作一道尖尖的金芒,刺破无穷海液的阻隔,在黑暗中张翅悬空,小巧玲珑的躯体外陡地变成金灿灿的圆球,散发出玉兔也难以争辉的金芒。
随识海内的变化,萧平途目中神芒如电,一道道金色小巧的闪电连綿窜过,神芒化金,直如一道金芒,由出起,始終而去。
强烈的直感无头无尾地探出,说是直感,萧平途感觉似是呐喊,由体内爆发出的呐喊,即使虚弱,即使乏力,仍旧厌静而求动,向动而发出的呐喊,由内而外的,喊!
动?
萧平途平静的脸扯动,露出抹似笑非笑的苦笑,躯体如今的状态,动?每动一下,体内外蚁噬,酸麻痒疼,各种滋味难以言喻,而且当每动一下的力量也是强提起来的时候,动?如何动?
心神守一,直感发出的呐喊强烈得撼动脑海、识海,玉兔金乌抱圆而转,柔和温暖的芒辉透过黑暗,不知从何处散入脑海,注入阵阵新生的活力。
日升,兔升,一意昼一意夜,生命与死亡,尽在轮转之中,可化勃勃生机,可摧魂断魄,万物于金乌玉兔下,自行规矩。
接着识海、脑海莫名的连接,萧平途竟反常规的一跃而起。双脚触碰地面,软而乏力,旋即狠狠摔下。
当真疼呀,萧平途脸颊抽搐,这注入脑海、体内的生机难以驾驭,简单的一跃未控制住力道不说,还耗损了大半,只余下些许盘在体内,似乎勉强可以动一动……
小心翼翼地控制体内的那点生机,神识的促动下,綠汪汪的生机化作星星点点的綠芒,半推半挤中散入細胞中。神识笼罩,内外如若琉璃,生机所化綠芒刚散开,直感呐喊的强烈渴望仿佛接天巨浪,反过来推推挤挤,躯体行动开来。
骨骼、肌肉、肌肤,手指、手臂……这回的动作細微得难以察觉,对于萧平途而言这精細的感觉,格外的享受,这一时似乎成为神,对这具躯体全知全能的神,一切都是那么具体,一切都是那么清晰,一切又都是那么的具体。
石磊成山,砂聚化城,精細的变化組构出具体的动作,双足一前一后,双臂一左一右,双手虚抱成圆,脊背弓起如受惊耸毛的大猫。嘴角含烟,平静的脸上时而扭曲,萧平途緩慢地打出熊戏。
熊戏浑厚沉稳,动作緩慢,萧平途选择这一戏来由静而动,可谓深思熟虑,基于自躯进行的选择。处于‘神’的状态,动作起初尚存熊戏的架势,可脚步诺转、骨骼移挪间,慢慢脱出熊戏固有的动作桎梏,打出独适合萧平途的熊戏,带有浓厚的个人风格。
道术拳术往往只在创术人的手里威能才强才盛才狠,非是创术人心有狭隘,藏了三手五手,实则创术人所创的术是基于自己的领悟与状态,创造出符合个人心性、体魄的术,是以能发挥出超强甚至至强的威能。
术,能传承下来是一码事,能发挥效用又是另一码事。后人幸而幸之能习得威能至强的术,可因与创术人在心性、体魄上的区别,往往威能难以发挥,甚至连惯以流传的小术尚有差距。
是以,炼道界中固然对仙贤的术渴望,但实则注重四个字,推陈出新。
推陈出新,既可以创造,也可以是改造。由有至有,是改造;有无至有,是创造;两者并未有本质区别,同是天赋奇才,无分上下与高低。
萧平途打出带有个人风格的熊戏,便是推陈出新中的改造,将旧有的改造成符合自己情形的,对个人的效果超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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