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前一个多月的时候,谷哥偷偷地给二妹写了封信,收信地址写了妹子的在校地址,免得信寄到家里被爹妈知道。百度搜索(飨)$(cun)$(小)$(说)$(網)XiangcunXiaoshuo.com
信的开头就告诉妹妹:“这信甭叫爹妈知道,不然哥就得挨骂了。哥跟同学学会了照相洗相后,我们就在学校给同学们照相了,街上照相馆照一张二寸相是六毛钱,我们在学校只收四毛钱。就这样我们挣的钱除了买洗相用的药粉、胶卷、相纸各样本钱以外,一人分了百十多块钱,哥买了几件衣裳还有皮鞋(这个更不能和爹妈说),还剩下二十多块,看你跟夏梅、冬梅想要点啥,哥给你们买,小平就甭问了,免得说漏嘴提前挨骂,你们看买啥就行。”
谷二姐过礼拜回来悄悄地问妹妹们买点啥,大家商量后给哥哥写信说:“大城市的东西肯定贵的厉害,还是回来再买哇。你买了那么多衣裳也哄不了爹妈,挨骂也是回来挨!等回来的时候给爹打上几斤咱县酒厂的散装酒;给妈买上块蓝头巾子,这个估计得叫三姨买;给我们买本作文书,再把那宋词买上本,咱也等伤个春悲个秋的时候看看。
至于小平儿买点糖蛋子就好了,别的就甭瞎花啦,叫妈知道了骂你。酒千万甭买瓶装的,不然爹喝着心疼,喝一口估计就得换算换算这一口能喝几盅散装酒,那还不如直接给爹喝咱县的散酒舒心哩。”
时间就那么一天天溜走,很快到了放寒假的时候了。
谷哥早就来信说了自己的归期,于是在全家人的翘首期盼中,谷哥归来。
归来的谷哥虽然没有谷秀莉想向的学者风范,不过这家伙也蛮牛的,居然穿了一件深蓝登山服,裤子倒是眼熟,是老妈出品的。只是脚上穿了双黑呢子棉鞋,这鞋过几年就是老汉鞋,不过现在乡下人穿这也挺牛的了;脑袋上戴了个捂耳朵的军绿帽子,据说是三姨怕他从南边回来适应不了气候感冒硬借给他的。
谷哥一回来,小的们没有像平时那样先上炕去,等自家大哥在老妈的“不能坐大炕头”的提醒中到后炕挨着自家奶奶坐下了,小的们才上去找位子。
而谷妈之所以不让从外头回来的儿子上大炕头热热,是因为在谷家或说是在当地,都有这么个习惯:从寒冷处进热家来,切忌一下子坐到热炕头,更不能像谷秀莉在小说里看的那样“快喝碗滚滚的水热热”,“快喝杯酽酽的茶暖暖”之类的,这些在这里同样的是大忌讳,因为这样做的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不一会儿就会头晕恶心呕吐或肚子疼,用谷秀莉家乡的土话说就是揭起霍乱子了。
当然也有没事的时候,不过那时很偶尔很侥幸的。
而这里说的霍乱不是那种传染性很强的肠道疾病,也不完全相同于中医上所指的霍乱,在这里,但凡以下三种情况一律称作霍乱子:诸如中暑之类的的头晕恶心呕吐;醉茶引起的头晕恶心呕吐;从大寒之处骤然到大热之处或喝了热水或吃了热饭引起的如头晕恶心呕吐肚疼等各种不适。
而医治霍乱子的方法只有一种:刮痧。
在后脖颈处和背部脊柱两侧或竖刮或八字刮痧,至于用来刮痧的工具,也不像养身节目上用的玉呀水牛角呀的。小小的乡下地方哪来那东西?多是用一个顶针子,没有的话一个硬币或一个酒盅就可以了,要是手头没别的钥匙也成啊,不过都得选边缘光滑点的,不然就不是刮痧是刮肉丝了。
刮得时候也没那么讲究的沾什么油,只沾点水就可以了。
所以她们乡下人管刮痧从来不叫刮痧,叫刮霍乱子。
中暑了?刮刮霍乱子五分钟见效,哪用去医院找医生或喝藿香正气水;醉茶了?刮刮霍乱子一会儿就好了,不然这搅起霍乱子也能搅死人的。还有那从冷处来马上就喝了热水吃了热饭肚子疼或恶心呕吐的,刮一刮三五分钟就好了,据说被刮痧的人还能感觉到那不适“蠕蠕的”就没了,但谷秀莉没有过这感觉。
一般揭起霍乱子了,刮上三五下被刮的地方就呈现出针尖或米粒大的血红血红的点儿,有的是血红色,有的是紫黑色。有时候被刮的人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痛,那更证明刮霍乱子对了症。
还有就是喝醉酒的人刮一刮也是很有好处的,这一点和网上的不同。网上说酒醉的人不易刮痧否则会引起虚脱,但乡下人的说法是:喝成那样看揭死的!赶紧给刮刮霍乱子,要是配合挑十指(十根手指一一从指根向指尖捋过后,在指甲盖上方用针挑破捋出血)就更好了。于是,刮完了背部一片黑紫,指头出的血也是略带黑色的。。
效果究竟怎样乡下人不知道,反正大家都很相信这不知传了多久多数人都会的这点小技能。
前世谷秀莉一感冒,大姐二姐这两人见了就得给她刮痧,说是出出火;要是咳嗽也得给你刮,嫌疼嫌不舒服也不行,其实她觉得咳嗽刮痧不管用,但大家都觉得,刮痧的隐形的好处是用语言说不清的,所以强迫着也要给你刮。
好吧,有时候刮完也觉得挺清爽,反正这刮痧也刮不坏人,只要你不去刮算盘珠儿(脊柱)。
其实健康人刮算盘珠儿也没啥,就像前世谷哥说的:“你嫂子连算盘珠儿也要给刮,不楞楞楞楞刮下来啦,不叫刮也要刮。”可见刮了脊柱也没啥,就是被刮的人难受一下。
呃,扯太远了。好吧,话题重新回到谷哥身上。
谷哥上炕还没热过来,几个小的就告诉他:“咱爹说啦,叫你跟人们说话的时候甭说普通话!不然人们嘴上不说心里也会笑话你到外头念了两天书话也不会好好儿说啦,叼的是啥腔口。说是咱村谁们那个孩子就是那样儿,念了个中专回来叼(说)的是普通话,叫人们背地里骂的。
看看人家王XX(当初谷秀莉上二年级的数学老师的丈夫,王XX曾是谷爹的学生,研究生毕业,在省城工作。),在天津念好几年大学、研究生,在省城工作,十几年了人家回来也还说的是没变味儿的土话,几时见了也那样。
咱爹说了,在家里没外人时候想咋说就咋说,我们还说普通话哩,反正有外人不能叼普通话。”
谷哥连连表示自己知道,随后让弟弟妹妹们和他用普通话对话:“哥看看你们这普通话说得咋样”。
于是几个小的用还算熟练就是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回答:“说呗,你当刚开始不敢张口,现在想看笑话你可是来迟了。”
弟兄姐妹拉呱了一会儿后,谷哥点评:“跟哥一样,都是说的Y(Y县)普。比哥开始说的时候连利(流利)多了,勇气可嘉再接再厉,照这样下去不愁学不好。”虽然有褒有贬但大家都很高兴。
一个学期不见面,几个孩子都是颇为稀罕自家哥哥的,围着问这问那说着说那的。好一会儿谷妈才插上话:“今儿几时起身坐火车?几时?下的火车?路上冷不冷脚板冻不冻?和人相跟没有?身上那件衣裳花了多少钱?”等等等等。
谷哥一一回答,但先告诉老妈:“那件衣裳四十三块钱,我跟同学两个人给没笑的娃们照相,手里攒起几个钱就买了个棉袄,前晌八点多上的火车,跟S县的那个孩子相跟的,越往北走越冷,脚板倒是不冻。”
正说着,这边小弟打岔:“哥哥,咱耍个要风要雨哇。”
谷妈阻止说:“大冬天冷挖挖的不能耍那。”
乡下孩子没个玩具,只能自己找乐,于是有了许多不需要道具的玩耍项目。
要风要雨其实就是一个孩子趴在另一个孩子脖子后头问要风要雨,如果对方答要风就吹上几口气,要雨就呸呸的吐点唾沫。好吧这很不卫生,但孩子们谁讲究这个。
还有一个游戏是玩捉中指,为增加难度,会把一手五指胡乱并拢,用一只手握住挡住指根,让对方找中指;玩解钩钩儿(翻线绳)也好玩,但玩这个费线,所以大人不允许的。
还有就是在胳膊上画个手表,画上指针,假装戴了手表,时不时的撩起袖子看看几点,别的孩子也隔会儿就问问“几点啦”,自娱自乐。
谷妈不让玩要风要雨,纸叠的四角炕上扑腾不开不能耍,但谷小弟就久不见自家哥哥的面,怎么也想和哥哥亲热亲热玩一会儿儿,于是他又要求哥哥和他耍个老牛驮咸盐。
玩老牛驮咸盐得三个人,扮演老牛的得跪趴在炕上,扮演两袋咸盐的孩子分别到老牛两侧,都把腿搭在老牛身上,互握住对面“咸盐”的脚脖子。准备好了,老牛撑起身子在炕上爬着走,两袋子咸盐在牛背上云忽(晕乎),这个就是老牛驮咸盐。
于是谷哥只能当老牛哥了,而另一袋子咸盐是谷秀莉,这么幼稚的游戏谷三姐不屑玩好久了。。
谷秀莉好久没完这个,那晕车的感觉来了,受罪啊。小弟倒是享受,笑嘻嘻合不拢嘴。最后还是老牛申请休息:“今儿个老牛行了远路儿啦,等过完年哥好好驮你!”
完了谷哥赶紧下地把自己带回来的书和糖蛋子取了出来想堵上弟弟妹妹们的嘴好耳根清净一下,于是几个小的嘴上有吃手里有翻的眼里有故事看,立马抛弃了老哥。
而谷哥也成功的和自家爹妈说上安生话了,并时不时的扒到奶奶耳边喊老人想知道的答案。
正说着哩,谷大姐带着大胖墩儿过来了,她现在因为有孕不敢抱大胖墩了,每次都是孩子自己走路,加上天气太冷,因此现在也不怎么来娘家。因为知道今天大弟回来,所以算着时间也就来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