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阳东升西落，柳弗大阵的云雾聚了又散，时间就像流沙般从指间轻轻流逝。不知不觉中莫孤来到柳弗宗已经两年了。
他的修为停在道者大圆满阶段一年了。这次不是他自己想停滞下来的，而是他遇到了瓶颈。
“其实每个境界里只有初、中、后三个阶段，而所谓第四个阶段——大圆满其实就是瓶颈期。一旦突破了这个瓶颈，修为就能迈入了下一个境界……”
在莫孤进入大圆满后，柳月兮曾经这样说。
是的，是柳月兮说的。
这两年里，莫孤只见过胡老头两次——一次是他道者后期，而且还是莫孤自己去找的他。
胡老头甚是欣慰地颔首道：“不错不错，二十一岁的道者后期。”
莫孤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夸他还是损他的。不过以自己对他的了解，怕是贬损的可能性更大。
一次是一年之前进入大圆满阶段时，这次是胡老头亲自来的。
莫孤还记得那天胡老头说过的话：“道爷我要出趟远门，来告诉你一声，顺便祝贺你修为更深一步。记住，切莫骄傲……”
他说话的时候是那么的认真，可不知为何，莫孤听了这话却感觉他怎么那么欠揍呢？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莫孤的心里话，胡老头第一次在莫孤面前显露出他那凤者境的修为，御着一只大葫芦飞了起来，淡淡地瞥了莫孤一眼才悠哉悠哉地飞入大阵中。
好吧，我尊老爱幼，不和你一般计较。
……
莫孤很少在柳弗宗里露面，这一点倒是和胡道爷很像。可能是因为修真而心境发生了改变，他现在就算偶尔出去一次，也尽量避免和别人再起争执。
他在宗里只有两个朋友。一个是刘柳，一个是亦友亦师的柳月兮。很多修真上的疑惑之处，都是柳月兮帮着解惑的。
比如，他终于知道了在仙人上面还有神人、至人、真人等境界。
……
卯山山顶正中，有一处寸草不生的平地。方圆百多丈只有一棵老树孤零零地弯腰扎在岩土中。
这里除了莫孤和柳月兮很少有人来，渐渐地成了莫孤修炼道法的地方。而他的陪练当然是柳月兮。
“蘑菇，不准跑！”
柳月兮气呼呼地跺着脚，不满地娇叱道。
莫孤却头也不回，随口说道：“我不跑难道还站着让你揍？我又不傻……”
“我好心陪你练习道法，你还敢埋怨？”
“大姐，你那是练习吗？出手那么重，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又叫我大姐？！臭蘑菇，去死吧——”
话音未落，一只愤怒的小鸟冒着三尺青芒，如流星般冲向莫孤。
莫孤吓得差点丢了魂魄，大声呼唤道：“小米，救命啊——”
一串清亮的鹤鸣声悠然响起，风声呼啸着吹起莫孤的头发。眼看着那只青鸟就要撞上莫孤的屁股，两只有力的鹤爪瞬间抓住了他的后襟，将他抓上了天空。
“死小米，白眼狼！就知道帮他一起欺负我！”
柳月兮气得蛾眉倒蹙，杏眼圆睁，却并没有御起法宝去追小米。因为她担心小米万一没有控制好力道会摔了莫孤。
“啊哈哈……”
“饿哦哦……”
莫孤得意的笑声和小米轻快的鹤鸣不约而同的响起，十分默契。
这一幕，每天都会上演一场。
老树下有一块埋在土中的青石，露着方圆几尺的光滑石面。
每次两人闹累了便坐在青石上歇息。
青石上笼着一团桃红烟云，烟云中飘着一抹金黄。
柳月兮坐在青石上，面向山的那边。
她抱着双膝微微抬头遥望着血红天空，粉颈和玉容上，映着一层淡淡的红晕。
莫孤从小米背上跳下，径直来到柳月兮身边坐下，身子离她不远不近。
两人都没有说话，望着暮色天空，霞云变幻不定，听着山风徐徐、鹤鸣啾啾。
许久——
“蘑菇，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叫我月儿吗？”柳月兮的声音很轻很柔，莫孤听了心里酥酥麻麻的。
莫孤摇摇头，道：“不知道……”
柳月兮望着已夜的天空，遥指一轮椭圆的明月，幽幽说道：“你知道吗，父亲曾说，每个人都是天上的星星投在人间的一缕念想生成的。我出生在一个雪夜，漫天飞舞的雪花从天微黑就开始飘落，但是当我出生的时候，竟然出现了一轮圆月。月光把那半空中的雪花都融化了，冬天里竟然下起了雨。我的名字是月兮，我就是天空中那颗最大的星星--月儿。”
她回首凝视着莫孤，问道，“你呢？你是哪颗星星呢？”
莫孤仰望夜空，默默地寻觅着……
他的目光停在了西北的角落，那里有一颗孤零零的星，和其他星辰格格不入，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心情变得有些低落，心里有些酸楚。莫孤指着那颗星说道：“如果我也是星星投生的，那应该就是那颗吧……”
柳月兮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颗星被人们称作罹星。
罹星是一颗孤星，它孤零零地躺在一片虚无中。它又是一颗灾星，所以没有星星敢靠近它。
有人说罹星其实是最亮的一颗星，却因为周围没有任何星星与它相互辉映，所以才显得比较暗淡。
柳月兮柔软的心儿突然揪了一下，一丝怜悯伴着疼痛升起。
她暗暗呼出一口气，尽力让脸上挂起笑容，打了莫孤的肩膀一下，娇声道：“好吧，就当你是罹星了。那你可要努力向我靠近，我罩着你，让你更闪亮！”
莫孤依然仰望着星空，不曾注意到，柳月兮话语中似玩笑，她的脸上，却满是真诚！
心里涌起一股失落，幽幽叹息，柳月兮悄然离去。
……
夜空格外的干净、深远，璀璨，繁星或亮或暗，一闪一闪的点缀着幽深的幕布，可莫孤的心神却被那颗孤独的罹星深深地吸引着。
只有那皎洁的月光撒下的缕缕温暖，才让莫孤感到心里不再那么寒冷。
——就像神农秘术施展在自己身上时的感觉。
柳弗总典里记载着许多道法，神农秘术就是其中一道辅助治疗类的道法。
莫孤了解到，玄天大陆一千多年前，是一个人才辈出、无比辉煌的大修真时代，无数具有惊天神威的神通道法争相问世。各门派尽皆至人境界的高人坐镇，七大门派，包括如柳弗宗这种一直不甚出名的门派，都有一位真人长老隐居后山之中。
然而，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自六百年前，天降雷劫、天母峰塌，玄天大陆上的至人修为的修者，或意外陨落，或渡劫失败烟消云散，或匿于一隅躲避劫难。加之莫孤早就知道的那样，因为修炼资源终究有限而日益减少，尤其是仙人之后所需要的魂石，更是到了枯竭的地步，整个修真界进入了一个漫长的低谷期。
各门派只能坐吃老本。修炼的道法是老祖宗传下的，几百年间未曾听闻有新的神通道法问世。修行消耗的各种资源，也是宗内存留下来的。偶尔一条矿脉的消息传出，便会引得各大门派争相抢夺，杀得天地变色，不知多少上仙陨落。
莫孤修炼的道法杂驳繁乱，不过大都只是略微熟悉，只有三道法术才是他重点修炼的对象。这是他为了参加即将来临的宗内外门弟子晋升内门的考核而有针对性选择的。
神农秘术就是其中一道。另外两道法术分别是防御型的法术--栽柳，以及攻击法术--轻风落叶。
以莫孤目前的元力，无法支持太多威力很强的法术。勉强使出，只怕也是有形无神，威力不足。
而这三道法术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消耗的元力很少，施展速度很快。
在同是道者大圆满阶段，元力相当的情况下，对战时以轻风落叶配合着防御较强的栽柳，他硬挨对方的一次攻击，却可以连续攻击对方至少五次。
至于神农秘术……记得当初在看完总典里对这道法术的介绍后，莫孤的脑中顿时冒出两个字--鸡肋！
名字听上去很牛叉的样子，道法介绍中也写着“略习，可生死人、医白骨。深通，可续断脉、平乱力。”
可是莫孤却觉得，怎么看都像是大街上兜售大力丸的贾半仙在吹嘘他的灵丹妙药，凡人的断胳膊瘸腿能不能医好都是一个疑问。更何况修者拼杀，轻者丹田碎裂，重则身体碎化血肉，哪怕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
而他之所以把神农秘术也当作重点修炼对象，是因为他觉得，考核毕竟不是拼命，最多就是经脉受点损失，元力出现震荡。而神农秘术确实是一道可以修复经脉，平稳元力的有效法术。
……
莫孤凝望着夜空，左手却在非常熟稔地掐动着法诀。
不过呼吸之间，数道法诀一气呵成。他的手中发出柔和的白光，袅袅如烟，好像握着一团白云。
莫孤收回目光，注视着神农秘术发出的光芒，左手慢慢移动到胸口处，轻轻地按在上面。
和以前一样，一股温暖从里到外袭遍全身，莫孤舒服地呵出一口气。
只是，这种感觉很短暂，没有任何停留就消失了——他的修为还是太低。
“唉，还是这样……难道非得知者境才能运用完美？”
传说中的那些能医白骨、活死人的“上仙”，可不就是能御剑而飞的知者吗？
“也不知我这次要停滞多久才能突破……修真真就那么难吗？”莫孤喃喃自语。
“不难！难个屁！”
突然，一个声音在他的脑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