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说完，留里克看向了一旁默然无语的李石，道：“情况大体就是这么个情况，李，等回头散了会，我再单独给你介绍一些特殊情况。就目前来说政务厅已经停摆了快一个月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下面商量着办的。倒是我手里的几个项目还在稳步推进，包括月林港在内。局势很紧张，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其实以留里克手下一帮幕僚的水平，既有政务厅中的高官，也有小莫这种经验丰富的业务能手，还有不少仅仅是以政治盟友的身份出现在此处的重要任务，只要能够确定下大体的方向，李石相信不存在任何具体的事物，他们解决不了。
那么问题一定出现在不能确定方向上。
很显然，主政日久的精灵并不是一个拿不定主意的人，如果不能确定方向，一定是下面有不少杂音，此时提出来，就是想要借助李石的声望，统一意见、集中力量。
李石心里暗道：“不论留里克对我有多少戒备、多少警惕，一旦确定我可以信得过，就怕这最难的工作留给我，这叫什么呢？对我的能力的充分信任，还是叫路径依赖？”
不论他在心中怎么腹诽，事到临头他也不能逃避。李石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不知道诸位的想法，但我个人的意见是，石门镇不能再这么乱下去，往来的商贩，对石门镇的信心正在降低，而住在石门镇的居民们也天天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在石门镇爆发一场内战。”
“事实上，我认为如果这么继续走下去，内战很可能是这场纷争的标准答案。”
“对北方城邦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稳定，稳定压倒一切。两个执政官并存的局面绝对不能继续下去，否则这会是对北方城邦的巨大打击。”
“怎么样才能稳定呢？很简单，一方退出，这个局就破了。这需要一个快刀斩乱麻的方案，去一次性解决包括奥利弗阁下在内的所有敌对势力。我对于目前的情况，还欠缺一些细节，但我相信这个方案并不是很难，各位完全有能力将它填充完整。”
此时屋内已经产生了许多嘈杂的声音，看得出来，对于李石这个方案，很多人都有意见。
“诸位安静一下。我相信这么简单的结论，各位肯定早都想到了。为什么它不能成为定论呢？因为它有一个巨大的漏洞，如果我们快刀斩乱麻，是否会造成长老会的更大分裂？甚至是否会引来某位长老的干涉？我相信如果走到这一步，那么内战，甚至是长老会级别的内战，将不可避免。”
房间中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
“我们的执政官，留里克阁下，是一位具有超凡魅力和影响力的先生。正是他在长老会中翩翩起舞，才造就了现在的局面。解铃还需系铃人，有些问题不是我们这些顾问能够解决的。”
“我的方案的第二部分，就是需要阁下亲自出马，向另一方的长老证明，你是一个双方都会满意的人选，更重要的是告诉他们，你不希望政务厅层面的争执会影响到长老会——你永远会严格执行长老会的任何决定。”
“当然我相信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但这其中需要的是高超的政治智慧。”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如果你是长老，在有的选的情况下，你会因为这种争执就导致北方城邦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吗？”
“答案是不会，我相信在这一点上，长老们甚至比在座的各位包括我，觉悟都要高。所以我们只需要给其他的长老的一个台阶下，主动想办法把现在的分歧抹去，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至于之后在长老会层面，就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事情了。各位也不用担心，毕竟还有更高的存在……”
他用手指了指天上，暗示自然之神不会放任祂的最高级别信徒们分裂。
房间里鸦雀无声。
留里克第一个鼓掌：“说得好，李！可谓是一针见血，茅塞顿开啊。”
所有人都开始为李石鼓掌，并且有很多人开始提出意见，补充这个想法的细节。
会议继续进行，直到深夜，此后李石并没有再发言了，他反而是静静的倾听，希望从各位的发言中获得他需要的信息。
其实你说他的想法，多么惊世骇俗吗？多么发人深省吗？也未必。主要是，眼下屋里的这一群人，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是相对于超凡力量而言的普通人，虽然个个都是官僚、或者其他什么重要人物，但对于长老会，还是没有什么概念，并且不敢于去猜想其中的情况。
对于李石而言，一方面他有着同这些人相似甚至更甚一筹的政治敏感性，另一方面，已经成为中阶卡牌术士的他，至少从名义上，离一名长老级别的强者，只有一步之遥。长老会在他的眼中并不是不可触摸的，反而是可能近在眼前的。所以他才会大胆的猜想关于对方长老的想法，和可能的应对方案，并且得出的结论完全可以说服其他人。
这就是在这个世界里，对于官僚而言更复杂的地方：有很多上位者，他们遵循的规则不太一样。
讨论一直进行到了深夜，大家才各自散去。连小莫都是和他打了招呼就回家了，只留下他和精灵两个人。
留里克让下面送了两杯红酒，他端着酒杯，在李石面前走来走去，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李石自然也不着急，品了一口杯中的红酒，嗯，正宗南方海岸的味道，不是石门镇利用自然法术快速催生的葡萄。看得出来，留里克很讲究。
终于，留里克开口了：“李，你我之间应该没什么需要隐藏的事情。”
李石耸耸肩：“本来就没有。”
“这次的事情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是因为你远在荒原，但你做的不错，误打误撞之间，阻止了南方主力部队的北上，当给你记一大功。”
李石欠了欠身：“当不起，那也是为了我一己之私，才在匆忙间挑动大战。”
“此事不论，长老会对你剿灭那几个部落的行为非常高兴，既经济实惠，又效果卓越。你送来了很多东西，结合之前俘虏的那位信仰死神的大祭司，想必长老会能够获得更多关于这个伪信的信息。”留里克嘬了一口酒，“你自己也突破中阶了，看得出来，你在荒原上收获颇丰。”
“承蒙关照，也是有执政官您的大力支持我才能有所成就。”
留里克忽然狠狠的道：“那你今天为什么态度如此生硬？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离开我也能有一番成就了，还是觉得从我这里拿不到好处了？你我原本可谓君臣相得，怎么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李石也直起身：“阁下如果不提也就罢了，既然阁下想说，那我就和你好好说说。”
“我认识阁下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从最开始的伯爵到现在的执政官，可谓是和阁下您一起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的事情。我自认在其中贡献颇多，甚至在一开始一力促成了阁下的事业——当然，主要功劳还是阁下您自己的。但是从长老会对我另眼相看开始，您就有些不对劲。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
“这都是常有的事情，我也不在意。甚至即使是今天，阁下也几次三番的，明里暗里的暗示我。我觉得这些都很正常，都是您的位置应该有的手段。”
“问题在我，在于我的实力和地位的提升。”
“凭借阁下目前的地位，想要把我如同其他幕僚一样，招之即来，呼之即去，言辞之间丝毫不见尊敬，恐怕已经不太现实。如果您支持的那位已经成为了大长老，而您自己也牢牢的掌握着执政官的位置，我想我依然会在每次见到您的时候，屈膝行礼。”
留里克面沉如水：“你是不是太高看你的位置？”
李石连踏几步，走到留里克的面前：“阁下，您在石门镇的庶务中耽误太久了，眼光已经只能看见官衔、位阶和金磅。要知道一个人应该在的位置和他目前所在的位置是不一样，他目前所在的位置是他的筹码，而他应该在的位置是他的牌技。”
“如果我们都用筹码去判断别人的未来，那我们俩应该还窝在瑞克城，我依然在想办法从您的手中多摸两个金磅，而您依然在为了自然教派信徒的悲惨遭遇，痛心疾首。”
“我是一个中阶卡牌术士，您至少应当尊重我。与此同时我还是政务厅的特别事务官，也是您需要争取的重要对象。此外，在荒原上我还有着两个补给站、三个内附的部落、一只至少相当于一个团兵力的部队、和一个几乎统一了荒原的盟友，即使是在我的身边，也有着和您的卫队规模相似，战斗力也并不差的近卫。”
“如果您不是对我有什么其他的意见，而是今天第一次见到我，我想无论如何您都会对我用一种更为尊重的态度。很显然，你并没有。”
“你甚至都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当然我可以主动告诉你：这一次的风波之中，我会是您的盟友，而不是属下。我想要什么我会自己去拿。”
“对了，既然你已经拿定主意，要快刀斩乱麻，从上层的沟通，你也需要抓紧时间了。我的近卫就留在这里，负责加强您的安保。”
李石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留里克也是如此。
精灵忽然伸出手来：“那么，李阁下，能者多劳，您辛苦了。”
李石忽然有些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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