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下起了雨,混着花香,仿佛更容易使人沉睡。阁楼的小窗仍然开着,窗外是满园被浸湿了的桂子,一朵朵小小的桂花被雨滴包裹,待雨珠越积越大,便又顺着枝叶往下滚落,没入尘中。静夜里,偶有几声虫鸣,也渐渐被雨声掩过,直到清晨,花香依旧,雨依旧。
昳琳已经很久没有打扮过自己了,眉笔握在手中,竟是说不出得生疏。镜子里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她也很久都没有好好看过自己了,她的脸好像也不像是她认识的那张脸了,她右手食指在左颊上挂了挂,接着便垂了下去。
“你穿这件衣服!”她来桐州之前,大太太已将她每日要穿的衣服整理了一遍,并依次排了个序,按照大太太的安排,今日本该穿那件暗红色镶金凤凰的苏绣旗袍,可眼前玉炎让她穿的,是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墨绿色蜀锦大茉莉旗袍,她的目光在衣服上停留片刻,又缓缓转到镜子之前。
“似你这搬磨蹭,别说秦赐业了,连这行辕的大门也出不去了!”玉炎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眉笔,俯下身子,左手抬起她的下巴,便似模似样地描起眉来。
昳琳不愿直视他,也不敢乱动,只能闭上了眼,任他化成什么样子。玉炎的右手食指节上长着厚厚的茧,刮蹭在她的皮肤上格外得不舒服,不过他对上妆的动作和顺序却是相当熟稔,转眼之间,手已歇,妆已成。她睁开眼来,镜子里那一抹鲜艳的玫瑰红便使她眼前一亮,这是她从未使用过的颜色,但这种颜色和她晶莹的肌肤却格外得般配。
“快换衣服!”他随手将手中的胭脂一扔,从衣兜里掏出方巾将两只手细细地擦了一遍,然后转身出了屋门。昳琳走到窗前,又望了望蒙蒙烟雨中的那一片丹红,伸手将窗关上。
昳琳出门的时候,车队已在外整齐列好,可是直到她上车后的半个小时,也就是临近十点的时候,玉炎才下令出发。玉炎给她化妆的时候穿的是一件长衫,而现在的他,却是一身戎装,他坐得笔直挺立,双手插在胸前,眉目之间英气勃发,让人一见了便有些畏惧。
行辕距离大帅府有二十多里路程,下雨天,街上行人寥寥,门市开得也不多,偶有一只小狗路过,也是行色匆匆,奔忙不停。
大帅府外,秦宗元率众迎接,玉炎一下车,立时奏乐声起,昳琳跟在他身后,走进大门,穿过一节一节用大理石铺就的长廊,绕过一座布置奢华的西式庭院,迈进凤阁,见一身穿锦缎蓝袍的人居中正坐,面露微笑,显然便是秦赐业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