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绪说:“小赵进入研究中心后只有二级权限,级别低得不行,除了做本职工作以外,没有任何其它权力,能到的区域仅限药草培植室和实验室以及主办公楼几处,不过她的行动是自由的,可以随时到外界,也时常回家。大概是进入研究中心的三年以后,有天她突然被人勒死扔在江城下面一个叫寒江镇的镇外路边,随身的手机和钱物都不见。因为她在那个镇上有亲戚,所以最后以她在探望亲戚路上被谋财害命定性,凶手至今没有抓到。我偷偷调查了些线索,认为绝对不是随机的谋财害命事件,而应该是杀人灭口。肯定是她在研究中心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我问她这件事听谁说的。
她给我一个“无可奉告”的表情。
我再问她认为小赵是被人杀人灭口的理由是什么。
她说:“小赵的确有亲戚在寒江镇,但久不来往,她出事那天前,亲戚没有接到任何她要去看望他们的电话或者短信之类,这年头通讯多少发达,你会一声招呼都不达就跑去看一个没什么来往的亲戚?另外,她微信朋友圈最后一条动态内容写自己一个人在寒江镇散心,发送的时间在法医推算出的她的死亡时间前后,警察认为是她死前发的,但我认为是她死后,凶手用她的手机发出的。对比她原先的朋友圈内容,标点和语气习惯都不一样。”
我说:“既然小赵权限级别那么低,能活动的区域很小,应该可以用排除法来找凶手。”
她摇头,点烟,说:“小赵不能到别的区域乱逛不等于别人不能到她所在的区域乱逛。药草培植室和实验室在研究中心是最没防范的区域,只要权限在二级以上都能进出那里,排除法不管用。而且我怀疑常坤他们被‘上面’嘱咐过,不准提小赵的事,所以我问来问去都没问出有价值的线索。”
我把她说的前后内容串起来又想了一遍,说:“就算你推理的这些都没有问题,就算小赵真是被杀人灭口,也不能说就是常坤团队里的人干的。”
她说:“对,是不能百分之百断定,但应该作为一个可能性极大的方向去考虑。”
我说:“研究中心不是有另外一股暗中的力量吗?会不会是他们干的?最该怀疑的应该是他们才对吧?”
黎绪说:“暗中的那股力量是不能离开研究中心的,他们没办法把小赵杀死在寒江镇,就算是他们想杀小赵灭口,真正动手的也只能是常坤这边的人或者是另外的人。”
听见她说“另外的人”,我就心里一动,身体绷直,悄然抬起一只手往上指了指:“会不会是‘上面’?”
黎绪半眯着眼睛吞云吐雾:“就算是‘上面’,也只能是一个旨意,或者说是命令。‘上面’弄这么多花样精把自己隐藏起来,怎么可能冒然露面干这种很容易暴露身份的事情。所以真正动手的,最有可能还是常坤手下的哪个,或者是‘上面’安置在外面的人,都有可能,确实很难断定哪个情况。”
她说到“安置在外面的人”,我马上想起廖世贵,廖世贵活着时就是研究中心的重要成员,但他却在外面弄了个百安制药厂,好像另外还是什么政*府部门的要员。他就是“安置在外面的人”。
他虽然死了,但研究中心一定会派别人接替他的工作。
我把这个想法说给黎绪听,她很严肃地点头:“对,这就是最初让我觉得恐怖的事情。廖世贵和郑胤如——也就是苏墨森的合作,我不能确定是‘上面’的意思还是他个人的意思,如果是他个人的意思还好办,反正他死了,苏墨森又下落不明,他们的计划就该已经中止。但如果是‘上面’的意思,麻烦就很大,廖世贵一死,‘上面’势必会安排另外一个人接替他的工作,这个人会和廖世贵一样有研究中心的高级别权限,能随意进出研究中心还能在外面搞花样。综合分析起来,这个接替的人,只能是常坤的手下,也就是我一直提防着的‘内奸’。所以,得弄清楚,廖世贵死后,是谁接替了他的位置。”
逻辑好像全都通。
于是我感觉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血液都凝起来了。
这时代芙蓉喊吃饭,黎绪没看我,掐掉烟就往餐厅走,我又发了会呆才走到餐桌边坐下。
满满一桌好吃的,鸡鸭鱼肉都有,还有一盘油爆大虾。
黎绪嘴有点欠,哈地笑起来,说:“咋,断头饭啊这么丰盛?”
她话一出口马上后悔,甩手拍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朝代芙蓉吐舌头,用很不正经的口气道歉说:“你别介意啊,我这人没别的大毛病,就是嘴巴贱了点。”
吃饭的时候就没再聊刚才的话题了,各自说了些生活近况,代芙蓉看看我又看看黎绪,笑着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黎绪胡吃海塞没空搭茬,我就回答,把元宵节那天半夜在大马路上看见她被一个凶神恶煞的母夜叉追杀然后冲上去救的全部经过讲一遍给他听。
代芙蓉跟听天书样发怔,呆呆的,问我:“那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吗?之前你不认识她吗?”
我点头:“是,第一次,之前压根不知道她是谁。”
这时,黎绪伸出去夹红烧肉的筷子突然停在半空,抬起脸朝我看过来,目光冰凉,还带有一点凶狠。
我正琢磨她这是什么意思,代芙蓉又开口了,说:“你真是个好人,萍水相逢就能这么拼命。”
我咧嘴一笑,说:“放心,换了是你,我也一样拼命救。”
他笑笑,低下头去不再作声。
这之后,黎绪的反应还是有点古怪,虽然继续吃饭,但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瞟我一眼,带着点疑惑。
晚饭以后,代芙蓉进厨房洗碗,我和黎绪重新回到客厅,我泡茶,她坐进沙发里抽烟,我把茶递过去给她时,她凉凉地看我一眼,用很轻的声音问我刚才为什么要对代芙蓉说谎。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问她:“我哪里对代芙蓉说谎了?说什么谎?”
她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为什么对他说谎?”
我更糊涂,哪里有说谎,我们第一次见面,明摆着就是那天晚上她被戴明明追杀,我救了她,怎么就变成说谎了?她失忆了不成?
她眼神很厉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恍了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坐直身体,有点糊涂地问她:“你是说,我们在那之前就认识?”
黎绪还是不说话,眼神更加厉了,一边望着我,一边脑子飞快旋转在思考或者说回忆什么,她的右手搁在腿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一下,两下,三下,然后是三下,两下,一下。这是她的小习惯,大脑进入深层或快速运作的时候,手就会不自觉地敲击起这个节奏来,一下,两下三下,然后三下,两下,一下,近乎孩子气。
厨房里传出哗啦哗啦的自来水声和锅碗碰撞的声音,代芙蓉很勤快地做着家务事。
黎绪的表情越来越像蛇。
差不多过了三分钟,她才终于开口:“你去过江城吗?”
我点头:“去过,去过好几次。”
她再问:“你在江城没救过人吗?像上次从戴明明手里救我差不多的情况。没有吗?”
我惶惶然摇头:“没有。”
我刚否定完,马上又点头:“有、有、有、有救过,救过一个孕妇,好些年前的事了,有关系吗?”
她把眉毛皱成一团,稍微抬高点声音问:“是吗!真的只救过一个孕妇?你确定是孕妇?确定是很多年前的事?那么,四年前,在江城人民医院,白慈根袭击我,救我的人,不是你吗?”
我再次惶惶然起来,拼命摇头:“不是,没有,我没在江城人民医院救过你,你搞错了,肯定不是我。”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用一种打量怪物的眼神打量我好一会,说:“真是见了鬼了!”
我心一颤,立刻想到之前代芙蓉说起过的事情,他曾在青岛火车站见过一个跟我很像的女人,有段时间他一度以为我就是那个女人,原来黎绪也在犯和他一样的错误。
我再开口,声音就有点抖了,问她:“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女人?”
她愣好半晌才点头:“嗯。很像。我一直以为你就是她。妈的,要不是今天聊闲话聊起来,我错到什么时候去都不知道!”
我凑过去,急急地问:“是很像,还是一模一样?”
她啊了一声,把身体往后仰了仰,说:“应该是……我不清楚,我没有近距离看清过她的样貌,我操我一直以为你就是她,这他妈都什么鬼情况!你们都他妈是不是正常人啊!”
她真是急了,脏话一串一串往外飚。
我小小心心再问她:“你有那女人的消息吗?”
刚才那几句脏话她只是顺口溜出来的,听见我问这个问题,她才真真正正冲我骂过来:“我操!你听不懂人话啊,我一直把你当成她了,哪还能有她的消息?我操真是见了鬼了!”
你芙蓉听见动静,拉开厨房门把半截身子往外探,问我怎么回事。我有气无力朝他摆手:“没事,聊天聊岔了,你忙你的。”
黎绪呆坐在那里,脑子里长满草,有点魂不附体,又嘀咕了一遍:“我操,真是见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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