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看一眼刚才来的方向,警戒带外面围了一堆记者和看热闹的人,架着长枪短炮往这边拍,关于“上帝之手”跑到公安局门口自首的消息,不出半个小时,就会人尽皆知。小$%^说^族^
他们不会知道这个女人根本不是真正的“上帝之手”,也不会知道她的灵魂已经丢失,这些方面的内容何志秦他们绝不会泄露半点,至于眼前看见的防护服和救护车什么的,最后可以解释为她病得太严重,不得不送到医院特殊病房,后来他们确实是这样对外宣称的。
我仔细看一眼周围的环镜,公安局外墙的一楼和三楼各有两个摄像头,但肯定拍不到尼桑所在的位置。从车子停在那里的时间和这几条路段的人车流量来看,也不大会有目击证人,所以那个开车把杨文烁送到这里并把她弄到驾驶座上的人算是逃之夭夭没露半点破绽。
仔细分析这起连环案,从头到尾,杨文烁应该都只是个傀儡,真正在后面操纵这一切的是那个瘦高个锥子脸的夏东屹,但他一路下来却不着痕迹,除了在心理侧写的部分抓住点虚无飘渺的性格因素外,根本没有任何实证方面的东西指向他。
这是一起近乎完美的犯罪。
我相信他其实可以做到百分之百完美的,可以让任何人,包括我,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也抓不到另外参与进来的那些梁宝市受害者遗族的把柄,以他的智商和能耐,绝对做得到。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有些地方生硬错位,让人不得不继续往深里刨,特别奇怪。
这种奇怪,也一定是他刻意安排的。
救护车开走了,王东升带着他组里的人开始检查那辆尼桑,何志秦带着他的人紧跟着救护车回江城去,另外的警察三三两两往局里走,我看见付宇新脸色苍白地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转身走上台阶,步子迈得很硬气,身姿笔挺。
我想,他是真的大松一口气。
付宇新如此担心杨文烁,非得赶在别人之前抓到她甚至可能会击毙她的原因是怕她泄露关于怎么复制和转移灵魂的秘密,如今她本人已经全废,什么都不可能泄露,自然不用担心了。
走到大门口时,他突然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因为背光,也因为隔着那么多级台阶,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感觉有种奇怪的悲茫和无奈,仿佛我做错了什么让他很失望似的。
可惜又没办法直接问,问了他也不会回答,所以我也很无奈。
呆了一会,心想反正没我什么事,不如到停车场取了车回家呆着去吧,再研究研究密码筒,看看能不能找到打开它的机关。
我没有去想打开以后要怎么办,但我想过,这玩意既然落在我手里,我就一定要拿它当个宝贝,让它在关键的时候起点什么关键的作用,好对得起我为破这起案子花掉那么多心思和精力。
丁平没有跟何志秦他们离开,而是留在乾州,这会正和我一道往公安局大门走。
他突然问我:“之前经常跟在你身边那个胖胖的姑娘是你什么人?”
我说是朋友。
他笑笑说:“你那朋友胆子可真够大的。”
我听他话里有故事,停住脚步斜觑着问他什么意思。
然后丁平跟我讲了件叫我目瞪口呆的事情。
原来这些天,小海除了照看老爷子以外,也没闲着。她一直假装自己发现了杨文烁的落脚点并对其进行监视,成功吸引住付宇新及他心腹手下的全部注意力和监视力,前些天一直都还顺利,但是今天凌晨的时候出了点岔子,差点把命给送掉。
丁平说差不多就是我和老懒他们在城中村小旅馆里埋伏着那会,付宇新带着个心腹在盯小海的梢,而丁平自己是听何志秦的命令,盯着付宇新的梢,整个结构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小海埋伏在一栋出租屋外面的围墙上,假装在监视其中某间出租屋,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跳下围墙往楼道口冲,给人感觉好像杨文烁正从里面走出来,她正扑过去抓人,然后一直在后面盯着她的付宇新就开枪了。
付宇新开了两枪,全都冲着楼道,也就是小海冲过去的方向,枪上装着消音器,没惊动任何人。
我想象着当时的情况,感觉心跳都停止了,那些人,一个一个,都他妈疯了是不是!
丁平说:“他们散了以后,我到付宇新当时开枪的位置看过,从那个角度根本看不清楚楼道里的情况,也就是说完全估摸着就开枪了,没把你朋友打死真是有够幸运的。”
我气懵了,坐进车里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也没顾上跟丁平说句道别的话,只想着这么大件事,小海居然只字不提,只字不提!
喘过几口气以后,我给她打电话,问她是不是疯了。
她居然跟个没事人似的说她正在补觉,除非天塌下来地陷下去否则别打电话吵她。
我压着声音喊:“你差点挨枪子的事还不算天塌地陷吗?!”
她到这会才明白我指的是那件事,哦了一声,淡淡地说:“挨不着,我估摸着他可能会开枪,所以冲进楼道就贴墙站好了,从他的位置开枪是个死角,打不着我。”
我说:“子弹会跳的你不知道吗?!”
她说:“哦,那也没跳着我。”
我一口气噎在胸口差点直接噎死过去,喘了好一会才把情绪稳下来问她昨天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她说:“没什么情况,一点情况都没有,我就是想试试他是不是真的会开枪,所以随便凑了个机会往楼道里扑,让他以为我发现杨文烁了正扑她。我原先想着他应该不至于真开枪。”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补充说:“我觉得付宇新开枪的时候自己是有把握不会伤到我的,两枪都打偏着,打在墙上。如果当时杨文烁真在那里的话,冷不丁来这么两枪,我们肯定会有动作有声音可能就会往外跑,一跑就暴露,他应该是在等她暴露然后再真正要她的命。我不觉得他真会丧心病狂滥杀无辜,一个人的品性是看得出来的,他不是那种人。”
我没跟她讨论付宇新到底是哪种人,叹口气让她继续睡,挂掉电话以后摇下车窗朝外面喊了一声丁平。
丁平听见喊,走过来俯下身看我。
我问他付宇新在那种情况下开枪符不符合规矩,局里会不会有相应的处分。
他摇摇头说:“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当时在场几个人,小海应该不会跟人说,或者说之前会先和你商量。付宇新和他那个心腹手下更不会张扬。我已经跟常队长汇报过了,常队长叫我当没看见就是了。”
我问他为什么。
他想了想说:“把话往难听里说,可能是觉得付宇新还有利用价值吧,暂时还不想打草惊蛇。”
最后四个字听得我心惊肉跳,觉得这帮人个个都没人性,对人对事都冷冰冰的。
丁平说:“再说了,就算事情捅破,大家都知道,付宇新也肯定能找说法开脱过去。他又不是蠢货,肯定不会没有退路就开枪。几天前省厅鉴证实验室有发过一份报告到这边局里,说‘上帝之手’连环案件的凶嫌手里可能掌握着一样危害力非常大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暂时不清楚,可能是气体也可能是液体,要大家在追捕时小心,尽可能不要太靠近凶嫌。按当时的情况,小海往楼道里扑,与凶嫌近身肉搏,付宇新完全可以说是为了保护小海而开的枪。”
这倒确实。
但这笔账,我还是要给他记下的,不管他对自己的枪法有多少把握,不管小海怎么替他开脱,在那种情况下开枪,我真没办法就这样原谅。
我跟丁平道谢又道别,开车回城西,一路上都在想之前白亚丰交给我然后我一直放在背包里的那个圆柱体,想到它里面装着的东西,想到那天看见的从成冬林身体里爬出来的密密麻麻的透明小虫,再想到杨文烁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任人摆布的样子,脚心便生起一层凉意,慢慢往上爬,直爬到后脖子,感觉像是穿堂的阴风一阵阵吹,脊背上奓起一片鸡皮疙瘩。
回到家里,代芙蓉正百无聊赖地看电视,看上去筋疲力尽。我知道他是属于那种越忙越有劲的人,突然一下什么事情都没的做,而且只能窝在这百十平方的房子里哪都不能去,真是要憋死的。心里觉得他可怜,想着不管怎么样,再出去的时候带上他,如果还是没人跟踪的话,就让他自由行动去吧,长久这么圈着捆着都不是事。
况且,他肯定也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去忙。
我匆匆跟代芙蓉打了个招呼,把杨文烁出现在公安局门口的事简单跟他讲了几句,便回主卧室里反锁上门继续研究那个密码筒,想着密码筒密码筒,只要知道密码,就能打开了。
可惜我不知道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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