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白亚丰,我只能指挥他逃跑,没有任何别的选择,他不是老懒,不是刘毅民,甚至连胡海莲那点应对能力都没有,碰上性命悠关的突发状况,除了逃跑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很快,他喘着气说:“好了,在大路边了。”
我这才松下口气,用温和的语气问他有没有受伤。
他说:“只是腿上擦伤了点皮肉,右肩膀在墙上撞了下,有点疼,但应该没有伤到骨头。”
他说话的时候喉咙里面咝咝吐着气,是一种完全不自觉不自知的惊惧。我怕他分神,所以没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而是重新嘱咐一遍刚才的话,注意左右和上面的动静,有情况就开枪。我叫他不要讲电话了,把手机保持在通话状态放到地上,两只手都握住枪,别打偏。
两分钟后,手机里传来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接着是纷踏的脚步声,白亚丰捡起电话朝我喊:“后援到了,没事了。”
我这才挂掉白亚丰的电话然后给老懒打去,问他那边进展怎么样。
他懒洋洋哼了一声,说:“你走前什么样,这会还是什么样。”
我问:“我出来的时候在弄堂里碰上个女的,不是她吗?”
他说:“布置在外面的人员确认过了,不是。”
我哑然,失望透了。
老懒问:“你那边又是什么情况?胆子可真肥,招呼不打就乱跑,万一碰上杨文烁呢?”
我说:“亚丰碰上事了,好像被什么人追,具体还没来得及问,我还在路上。”
老懒呆了一呆,骂出句脏话,说:“该不会是被杨文烁袭击了吧?”
我嗓子有点尖:“不能吧?没道理啊!”
他说:“以前我们都高看了杨文烁的道德感和自律能力,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很可能会发生随机杀人的行为。”
这时我倒沉静,说:“我知道,但还是不可能,她都病得站不稳了,哪还能去袭击个持枪的刑警。”
出租车司机还算很识相,连抄两次近路,二十分钟就到达目的地,我甩了张大钱给他说不用找了然后赶紧下车。结果他比我更急,压根没想着找零,甚至没等我站稳就把车开出去了,逃得跟只老鼠样,生怕惹上这种动刀动枪可能会见血的是非。
我穿过马路往救护车灯闪的地方奔,连规矩都扔了,冲进人群就伸手去碰白亚丰,想看看他受的伤严不严重。
他倒还冷静,赶紧往旁边闪躲,做了个阻止的动作,虚弱地笑笑说:“我现在……我现在应该算是证据吧?一会他们要来给我做活体取证,看看有没有抓到袭击我那个人的头发和皮屑什么的,你一碰我,你也成证据了,很麻烦的。”
我点着头往后退了两步,正想问问受伤的情况,突然发现他表情不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又不能说的样子,马上留了心,仔细注意他。
白亚丰确实有话要跟我说,而且是很重要的、必须瞒着别人的话。
他看我一眼,然后看左边一眼,神情很小心。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鉴证科的几个人正往这边走。
他们很快就会走到这边,时间紧张,必须得快。
白亚丰再看我一眼,突然往后退了几步,直退到一棵银杏树的树荫里去。
我立刻会意,马上从另外一边绕过去站到他旁边,两个人都在阴影里,旁人即使能看见也看不清楚,白亚丰飞快地把样什么东西往我手里塞,完事后又飞快地走出树荫,没说什么。
正好鉴证科的人到,时间和机会都掐得非常好。
我握着他塞给我的那样东西,站在银杏树的阴影里,心跳如鼓擂,满脑袋的嗡嗡声,差点晕厥。
怎么都不可能想到,剧情居然会这样发展。
就是给我二十个脑袋,我也想不到。
我处在极度震惊中回不过神,这时王东升突然出现在眼前,轻轻地碰碰我的肩膀,把我吓得跳了一跳。
他像个兄长样宽厚地问:“吓坏了吧?没事,亚丰就擦破点皮。一会取完证就会有医护人员送他去医院。他那人脑子不灵光,身子倒皮实,用不着操心。”
我悄悄将亚丰刚刚塞给我的东西放进背包外侧口袋,点着头跟王东升走到车旁。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认真地看鉴证人员做活体取证,他们用镊子和棉签采集白亚丰衣服和鞋子上粘到的纤维、泥土还有颜色不明的液体等等,小心翼翼放进证物袋里装好。我站在离他们差不多三米远的地方,身体的一半在路灯光线里,另一半在车子的阴影里。
有那么一会,我把手伸到包里,小心谨慎地触摸亚丰刚才偷摸交给我的那样东西,体积不大,圆柱体,比拇指略粗,很硬,木头质感,大小有点像野外使用的那种袖珍便携式手电筒,但手感不像,摸上去的感觉很奇怪,光滑,但是又有很多粗糙的地方,还有一条条的缝。
活体取证做完以后,医护人员给亚丰做了初步的检查和包扎,然后胡海莲来询问具体事件。
胡海莲先是狠狠瞪白亚丰几眼,然后泼辣辣地骂了他两句:“我从见你第一面起就知道迟早有天会给你做笔录,实在太特么蠢了!”
白亚丰说:“唉哟我去,我现在怎么的也是个受害者,有你这么跟受害者说话的么?”
胡海莲也用起东北腔来,说:“咋滴,还想让老娘给你泡杯咖啡听你慢慢道来不成?
白亚丰知道打嘴仗他这一辈子都打不过胡海莲,赶紧讨饶:“得了得了,办正经事。”
然后他就开始啰里啰嗦讲他今天遇到的倒霉事。
整件事情除掉他刻意隐瞒的那部分,其实特别简单:下夜班回家,车子开进江南路,前面岔道里突然扑出个人来,吓得他赶紧打方向盘然后一头撞上道旁的电线杆,好在车速不快刹车又及时,没什么大碍,他下车查看,就遇袭了,被人掐着后脖子按在车门上。
“是抢劫。”他说。
他有点激动,张牙舞爪的,说:“那人明摆着有预谋,戴了个那种只露两只眼睛的线帽,拿了把匕首,手机钱包都被他抢走了。”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想把当时的情景再现一遍,歹徒用匕首抵着他脖子然后搜他身。他后来觑了个空反击,结果没打过,怎么怎么的说了一大堆。说到胡海莲不耐烦起来,打断他的话头问他有没有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白亚丰瞪着眼睛说:“你傻啊,不都告诉你他戴了线帽嘛我上哪看他的长相去?”
胡海莲捏捏拳头,一脸想揍人又不能揍的挣扎表情,一字一顿往外吐:“那是男是女、高低胖瘦,你总该知道吧?”
白亚丰恍惚似的点头:“哦,男的,瘦,不高不矮,哦,好像比我稍微高那么点点,穿了件长袖衬衫,颜色不知道,漆漆黑的,看不清楚。嗯……对了,力气特别大,好像练过,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怂,对吧?”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胡海莲恼恨地骂:“你就是这么怂!怂透了!带着枪的警察还能被人给劫!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白亚丰听到这句,突然看了我一眼。
我立刻明白:他当时不是没机会拔枪,而是基于特殊原因,没有开枪。
然后另外一批警察过来,他们搜查了袭击现场,发现那里三盏路灯事前被刻意破坏,车子前面有个服装店里挂衣服用的人体模特,没有脚印也没有血迹,基本可以判定是一起预谋抢劫。
这时又跑来一个警察,气喘吁吁举着个钱包,说是在江南路出口处的垃圾桶里捡到的。
白亚丰戴上手套接过来仔细翻了翻,说:“证件、银行卡和一些票据什么的都在,现金没了,一共六百八十五块七毛。”
于是这件案子的定性,就是持刀抢劫了。
我站在旁边看着听着,没说一句话没问半个问题,脸色一直很难看,因为无论如何我都想象不出白亚丰隐瞒的那部分内容到底是怎么样的。
他为什么不说实话?
他为什么不把刚才那样东西交给警察却偷摸着交给了我,他刚才陈述的那些话里有谎言吗?
白亚丰一向都是秉公执法尽心尽责的,今天是怎么了?
全套流程终于结束,胡海莲把白亚丰推上救护车要他去医院检查,他嘟嘟嚷嚷不肯去,架不住挨胡海莲一脚踹,才终于老老实实坐好,一脸幽怨表情,斜着眼睛说:“哪年训练受的伤不比这次严重,从来没这么兴师动众过。”
胡海莲冷笑,说:“不好好检查检查,怕你以后把你的弱智赖给这次受的伤!”
我准备自己开车跟到医院陪他,一摸口袋才想起刚才是打车来的,再往回细想,我的车子根本就停在局里没开出来,所以干脆挤进救护车一道去了医院,陪白亚丰从头到脚检查下来已经是凌晨五点,估摸着天马上就要亮了,给老懒发消息问那边情况怎么样,回过来说还是老样子,杨文烁没回旅馆。
我虽然觉得有点怅惘和遗憾,但已经完全不恼怒了。
因为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
那只装着世界上独一无二、神奇诡异、突破人类科学的“吃灵虫”的筒,现在就在我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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