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烁祖籍黑龙江,出生和成长都在广州,大学在洪岭市念的,大学毕业以后在天津一家律师事务所里实习并通过相关的司法考试取得了律师执照,两年前来到乾州进入本市数一数二的青棋律师事务所跟随一名擅打刑案关司、在乾州相当有名气的女律师办案,相当于做她的助理。(族)
那个厉害的女律师名叫陆瑶琳,正好是今天发生这桩“浴缸案”的受害人。
最后这个情况资料上没有,是老懒口头跟我讲的,他正在早高潮的车流里发疯样飙车,警笛震耳欲聋,跟我说话不得不拉扯嗓子,看上去有点滑稽,但我没笑。
先是杨文烁,然后是陆瑶琳,还有青棋律师事务所,信息太多太乱,我的脑子一下有点懵,思路全乱掉,两只手几乎是无意识地在飞快翻动材料,感觉有点窒息。
我首先想知道“青棋律师事务所”几个字屡次出现到底是巧合还是“上帝之手”的刻意安排。他们针对成冬林进行的复仇计划庞大而且细致,需要很长时间的走访、联络、挑选和在各方面都做好完善准备,他们可能从两年前甚至三年前就开始计划了。
今天被害的这个叫陆瑶琳的律师很可能是“上帝之手”最早就定下的目标人物之一,他们知道警察查案都会从受害人生前的社会关系网开始排查,为了不过早把杨文烁暴露,才放到现才执行。
这样分析起来,连环案的凶嫌和其中一个受害人属同家单位这点,应该不是巧合。
但另外那个人呢?
就是那个负责管理和过户苏墨森财产的律师王德森,他也是青棋律师事务所的一名律师。
四年前苏墨森失踪,是王德森到家里找我,宣布我爷爷的交待,替我办理各方各面的手续将苏墨森名下财产全都转移到我的名下,我去过他的办公室,青棋律师事务所六楼电梯出来左手边第二间。办完我的事务以后,他就出国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回来。
之前听说嫌疑人杨文烁在青棋律师事任职时,我因为有别的事情忙,只一瞬间觉得世界好小事情好巧,没有多想,但现在好像不能不多想了。
种种迹象表明,“上帝之手”实施犯罪过程中所运用的超出常规科学的药物和技术都和苏墨森还有修叔叔、陈伯伯他们都有关系,苏墨森是心狠手辣到接近疯子的一个人,很少信任谁,既然他能把庞大的财产全权委托给王德森律师管理和处理,就说明王德森跟他的关系不一般,甚至超越修叔叔他们,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设想一下,王德森也参与了杨文烁的整个复仇计划,或者,是不是可以猜测一下,他就是那只“上帝之手”?
我继续翻阅杨文烁的材料。
老懒一边开车,一边慢吞吞地跟我说,他看过世纪商厦附近两个监控探头拍到的录象,成冬林是被杨文烁带到那边丢弃的,之后也是她报的警,并且,一直守在巷子口直到警察赶到前两分钟才迅速逃离现场。
我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成冬林的身体状况特殊,不间断会往外吐那种透明的、可怕的、来路不明但用处好像有点明白的虫子,不把他看好,万一警察到之前被别人撞见他七窍爬虫的情景,不疯才怪,而且立马变成新闻。“上帝之手”行事严谨又正经,坚决不会出现这种浮夸的纰漏。
说实话,我真的、真的、真的挺佩服这只“上帝之手”的,但凡有一丁点希望,我也愿意做他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刘毅民他们的行动很迅速,在我忙着帮代芙蓉忙的时间里,已经从杨文烁辞职前使用的办公室和宿舍里提取到了指纹并把一部分照片送到各媒体进行滚动播放进行通辑,指纹和之前留在“桥桩案”现场塑料袋上的完全匹配,她就是凶手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掉了。
这与我最初的设想差得太远。
所以,我忍不住又往另外一个方向去判断:杨文烁是凶手,但她并不是“上帝之手”,她可能只是整个计划的执行者,参与了大部分的环节,比如将成冬林和郁敏从梁宝市骗到乾州来,再比如出面租借了一辆行凶用的商务车等等。但要说她是“上帝之手”,疑点还太多,而且不合情理,所以在最终确定她的身份和找到她跟梁宝市九个受害人的关系之前,我得尽可能拓宽自己的想法和判断,不能把思路局限住。
之前我和那个叫陆秉良的心理专家在对“上帝之手”做侧写的时候,从案情里面分析出男性和女性两种思维的痕迹,所以,我可以推测,女性那部分思维痕迹是杨文烁的,而男性那部分,才是真正的“上帝之手”的。
也许,杨文烁不是我真正要找的那个人。
但目前,她是唯一的嫌疑人。
又看了一眼贴着杨文烁工作照的表格,上面都是最基本的信息,户籍学历家庭状况和履历什么的,目光掠过两个数字时心里略有点吃惊:身高175厘米,体重45公斤。
一个身高一米七五的姑娘,体重只有区区九十斤,实在是瘦得可以了。那天在人民医院外面碰见她,感觉身量和我差不多,是有点偏瘦,但也没觉得瘦到离谱的境地,现在仔细回想那天她转身离开时,我确实注意到她的臀部很瘪,没什么肉,两条腿也细得有点不协调。
白亚丰在对讲里喊老懒,通知他改换路线,因为民生路的五岔路口发生擦刮事件堵车了。
老懒打转方向盘调个头然后靠边停下,有点不耐烦地把我赶到驾驶座上去开车,说他不太弄得清楚路。
我系好安全带又督促他把安全带系好然后问明地址一脚油门就轰出去了,跟匹疯马似的。
老懒笑笑,说:“就你这种野蛮开法,没死在交通意外里真是个奇迹。”
我冷着脸呵呵呵呵干笑,不搭腔。
然后他把今天这桩命案的已知信息告诉我:死者陆瑶琳,女,四十八岁,以打刑事官司闻名,能力很强,是青棋律师事务所的头牌律师之一,十场官司中起码八场能打赢,剩下的两场未见得就是输,为人过于严厉,据说品行方面不怎么干净,有些负面传言。命案现场在她家中,阳光花园小区,据最先抵达现场的警察描述,至少在形式上,应该是完全复制了梁宝市那桩“浴缸案”。
我仔细研看过梁宝市九桩命案的卷宗,所有细节都了然于胸,所以老懒说到这里时,我脑子里面已经有了完整的命案现场。这本来就是一桩早就预料到却最终没能阻止的命案,所以关于现场,真没什么好惊奇的。
我问老懒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什么人。
他沉默几秒钟才回答说:“八点四十分,有个女人打110报警,说了很详细的地址,但没留姓名。那通电话是从死者家里的座机打出来的。”
我听得呆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那女人,杨文烁,大概是疯了,不是挑衅,就是自投罗网,不管哪种情况,她都死定了,半点好结果都不会有。
难不成她还有一个完美到了无人能敌的备选方案,哪怕警察查到一切掌握全部,她也能无罪释放?
想到这里我觉得头皮发麻脊背发凉,恍惚看见杨文烁站在某个虚无的地方朝我笑,笑得特美好,是那种闲坐庭前看落花此生再没有牵挂的笑容,简直有点没心没肺。
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不合常理,很不对劲,可我想不明白。
到了地方,是个高档住宅小区,因为很多警察出入还拉起封锁带,大家都知道是出了命案,围得水泄不通,我跟老懒费好点力气才挤到楼梯口,在白亚丰的接应下往楼上去。
不用仔细看也发现到处都有摄像头,单元门的电子锁上面、电梯里外、楼道里,装了好几处。
包括陆瑶琳的套房门外,在右边安装消防设备那堵墙上面的角落里,直直对着大门,就有一个正常运作的摄像头。
也就是说,除非杨文烁隐身,否则根本避不开这么多监控设备。
刘毅民已经带人去物业管理处调取录象了,而鉴证科还在案发现场进行第一轮取证,我不能进去,只能站在门口观望,百无聊赖浏览客厅里面高端优雅的欧式风格装潢,水晶吊灯、实木家具、艺术品摆设,还有一酒柜远看过去就价格不菲的高档红酒。
越看,越感慨,心想或许这些就是陆瑶琳今天下地狱的原因,因为当个普通正直的律师,再怎么能干,应该都没办法赚齐这屋子好东西。
突然闻到空气里有一丝微弱的、奇异的肉香,像是厨房炉灶上炖了什么肉但又没炖透的样子,我想辨辨清楚所以更加用力地吸一口气,却又闻不见了,心想大概是错觉,或者是别的地方飘来的。
北阳台的落地窗户大开着,外面什么味都有可能飘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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