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青石板路宛如丝线,又如细肠子,顺着云里江的走向,穿过边寨村,过石窝铺、柏木铺、秀岭铺,向太平铺延伸,过太平铺是平勇县。
这条青石板路已经很古老了,青石板之间的缝隙里塞满了牲畜的粪便,粪便滋养着狗尾巴草,生长,枯萎,枯萎,生长……青石板路边的芦苇春天里嫩绿,夏天里疯长,秋天里繁茂,冬天里枯萎,那些高高扬起的芦枝是单调而引人注目的风景,注视着过往的马帮和行人,见证着发生在边寨的大小事情。
边寨是一个自然村,背靠老和尚山,朝向苍山,苍山与老和尚之间是云里江。边寨村面朝云里江,其左面是沙河,右面是柏木河,百余户人家以蒙秦府为中心,依山就河,造屋盖厩,向周边辐射开去,隔云里而望,云里县城尽收于眼底。
长期以来,边寨村民依靠种植稻谷,接待过往马帮,过着贫困而自在的生活,不仅如此,村民还依靠出售产自老和山里的木材、药材和猎物来换取生活所需要的物质,年年如此,岁岁相同,生存方式几乎没有改变。
李云生居住在木瓜箐,距离蒙秦府两里路,李云生家中有三间木板房,有两间木板厩,屋子后面有几十棵核桃树,有几十棵杜仲树。核桃树形如伞状,形如盘状。到了春暖花开时节,核桃树上趴满了核桃花,瞧去,很恐怖的样子。
李云生屋前有一小块平地,平地边缘很陡峭,站在边缘往下看,头晕目眩,心生寒意。一条从平地边缘而起的小道向山下延伸到半山腰,同另外一些小道连接起来,把李云生的家同外界连接起来。
下雨之前,路边的树丛里升起了雾霭,雾霭在天空里凝成了薄烟,在阳光下化作了云丝,随着阳光的逐渐强烈逐渐消失,天空顿然清朗起来。李云生十八岁结婚成家,眼看就要进入四十岁了,他的老婆渝琴的肚子依然平整得像边寨坝子,毫无鼓起来的迹象。
兔街位于云里县城皇庄附近,是苍山脚下的一块平地,大理的习俗,民间集市沿用十二生来肖冠名,皇庄村民喜欢养兔子,把兔子养得又肥又大,皇庄村民于是借用兔字,把集市叫做兔街。
兔街是云里县村民售物,购货,打尖,休憩,了解信息,结识人缘的场所。随着时间的流逝,兔街成为云里县政府机构所在地,云里县政府易兔街为十九街,保留了作为集市的功能,距离十九街不远的边寨村被云里县政府所认可,沿用至今。
边寨背面的八达河过太平,顺太平河而下汇入顺濞江,云里江和顺濞江从不同的方向走来,仿佛一对恋人,没有犹豫,没有羞涩,自然得体,落落大方,深情款款地走在了一起,融合在一起,携手走向澜沧江。
蒙秦府杨楚林是一个马帮头,有时候则当马帮头。走马帮其实就是走江河,在边寨附近乘木排顺水而下,过澜沧江,到昌宁出售产自边寨的木材等物质,换回村民所需要的物质,走旱路回边寨,赚取两头的银子,小日子过得很逍遥,也很自在。
杨楚林没有想到,他的老婆渝晓梅即将出墙,平静的生活在不久的将来被打破,平和的家庭生活被惹上了不尽的麻烦,做男人的脸面被丢失殆尽,好在渝晓梅死了之后,死了老公的李云彩填补了杨楚林感情上的空白。
李云彩是李云生的妹妹,有妹妹做挡箭牌,杨楚林的复仇之箭始终没有射出去,李云生虽然躲过了一劫,但是他通过不正当手段得到的儿子李天明,却在坠落日机发生爆炸的时候被毁了容,并于中秋之夜离开了边寨,走向抗日战场,最后战死抗日战场。
李云生认定渝琴土地很肥沃,就在心里说我们有好种子有好土地,是应该种出好庄稼的呀!然而为什么种不出好庄稼来呢?是我前世作了什么孽?还是老天非要绝了我的后?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我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李云生坐到了火塘边,从挂在土墙上的一个皮袋里抠出一撮烟丝,塞进烟嘴里,拿起烟锅朝火灰里舀了一下,猛吸了几口,烟嘴里便冒出了浓浓的烟雾。过足了烟瘾,李云生走出了厨房,来到了后山上,两眼警觉地朝四周望了望,看到四周没有人,随即脱下裤子蹲下拉屎,去完成每天都要完成的功课。
太阳从苍山那边跳了起来,从苍山那面的云层里跳了出来的,她调皮地眨着眼睛,在天空里悠闲地散步。蹲在不远处的一条黄狗,两只眼睛盯着李云生的屁股,眼睛里露出了贪婪的神色,嘴里里传出了巴扎巴扎的响声。
过了一阵,黄狗突然警觉地竖起了耳朵,汪汪地叫了几声,李云生晓得有人来了,假意咳了几声嗽。一个上山的女人听到了咳嗽声,慌忙停下了脚步,朝四周望了望,横向走到附近的一棵桃树下,脱了裤子,蹲下拉屎拉尿。
李云生的脸色渐渐地潮红起来,屁股里淌出一根又粗又壮的东西,黄狗看见,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一口叨住那东西吞进肚子里,跟着伸出尖长的舌头,轻轻地舔着李云生的屁股,舒服得李云生转过身来,用手轻轻地拍了拍狗头,亲切地骂了句“憨狗”。
李云生完成了例行功课,获得了好心情,下了山,回到屋里,看到渝琴坐在火塘边烤红薯,好心情立刻变成了坏心情,说:“我也算吃得苦,我也算下得烂,却不见地里长出庄稼来,养一只光会打鸣不会下蛋的老母鸡有什么用?再这样下去,我会把老母鸡杀了炖吃的,我说到就能做到。”
居住在边寨坝子里的村民大多是汉族,居住在老和尚山里的村民大多是彝族,彝族村民崇尚火,崇尚火塘,他们的火塘历来不会熄灭,总是燃得旺旺的。
彝族村民崇尚黑色,喜欢穿黑色衣服,喜欢养殖各种各样的动物,喜欢种植各种各样的物品,最喜欢吃黑色食品——这种习俗跟彝族村民居住在山里有关联,从生理角度来说,黑色食品有宜于民族的发展壮大。
李云生是汉族,渝琴是彝族,受到老婆方面的影响,李云生有早晨起来喝茶的习惯,通常情况下,起床后,李云生首先来到火塘边,刮开铺在木头上的火灰,沤在火灰的木头很快燃了起来,红红的火光映照着李云生黝黑的脸庞,显得坚毅,不惧任何苦难。
几分钟后,架在三脚架上的提壶里发出了吱吱的声音。看到提壶里的水就要开了,李云生赶忙从灶膛的小洞里拿出一个小陶罐,往小陶罐里撒进一小撮茶叶,等到小陶罐里发出香味时,便拎起小陶罐抖几下,再放到火上烤,如此再三。
等到茶叶被烤得焦黄时,李云生拎起提壶,朝小陶罐里倒进滚烫的水,带着细碎茶叶的水随即溢出灌外。李云生用树皮包起小陶罐的壶把,把茶水倒进一个小陶杯里,趁热喝下,随即眯起了眼睛,露出很惬意的样子。
李云生喝茶不怕茶味浓厚,渝琴则害怕茶醉,一般不喝,她有时也会规劝李云生节制一些,免得喝坏了肠胃,然而李云生不听,自顾辩解,说:“早起喝上三杯茶,阎王拿我没办法,不喝烤茶的男人是野老婆养的,缺少阳刚之气,我可是正经老婆养的。”
渝琴怀不上孩子,害怕被老公休了,到时候被旁人耻笑,就改变了做人的原则,尽力地讨好老公,把老公当做老祖宗来服侍,把老公服侍得舒舒服服的。现在渝琴看到老公又来骂人,好脾气到底变成了坏脾气,说:“说不定是种子有问题,有毒的种子撒到哪里都是不会长芽的,更不会长成庄稼!”
听老婆说种子有问题,李云生开始有点不相信,到了后来就半信半疑,最后竟然相信了。李云生带着疑惑,离开了厨房,走到羊厩边,脱了裤子,撒了一泡尿在青草上,把青草丢进羊厩里,看着一只母羊把青草吃了下去。
边寨村民把牲口看得很重,通常情况下不会去做伤害牲口的事情,现在李云生为了证明自己的尿液是否有毒,硬起心肠去做伤害牲口的事情,他望着那只或许会被毒死的母羊,感觉心里很难受。
令李云生没有想到是吃过尿液的那只母羊不但没有被毒死,相反活得更加自在,尽情地在羊厩里撒欢,做出向李云生讨要青草的动作。看到那只母羊活蹦乱跳的样子,李云生在心里排除了自己种子有毒的说法。
既然种子没有毒,那么问题出现在哪里?李云生细想过后,觉得是自己平时对菩萨不虔诚的原因,是得罪了送子观音的原因。找到了问题,李云生感觉到了轻松,一种心理上的轻松,一种生理上的轻松,他的脸上出现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