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下,暮色降临,明亮的天空随着太阳西下渐渐变成了黑暗。
庆寿寺前,一小和尚扫着地。寺庙的钟声同时间也缓慢坚定地响着。夕阳西下,漫步于寺庙之中,聆听深沉而悠远的钟声,感受诗人落榜之时之情之景,别有一番意境。而朱棣此行并不是为了来听这悠远的钟声,他是来找住持的。
“大师,几日后便是岳父魏国公徐达的忌日了,不曾想岳父去世已有五年了。”朱棣与道衍和尚在台阶上边走边聊。
“魏国公当年不能幸免,被赐死。先皇那场血洗的计划,到如今也是令人久久不能忘怀啊。”道衍和尚道。
“是啊。明日我就要与王妃赶赴京师,拜祭岳父。”朱棣道。
“比起先皇当年的血洗,当今圣上倒是仁柔。先皇当年机警过人,然悍勇有余,智慧略逊。他翦灭群雄,登上帝位。却怕有人把他拉下去,又怕有人心里不服,更怕有人造反。他当时只相信一个朱字,谁都是他的大威胁。”说着,他与朱棣进了一件僧房。他们二人双双坐下,开始了畅谈。
“哼,信一个朱字,那也不代表他老人家英名盖世。新皇帝就是那个叫朱允文的,就凭他那块料,父皇当年真是智慧不足。”朱棣又说。
“这也不能全怪先皇。先皇以武治国,大明朝二十多年都在一场腥风血雨中。也是该有风霜来解炎热了。新皇朱允文,大施仁政,改革旧政。改年号以建文,比之洪武,却是风霜。人总有机会追求完美,从先皇立皇长孙来看,他知道人没有十全十美的,他自己悍勇无比,仁柔不足。他希望新的大明天子能够广施仁政。这就是他立皇长孙的原因。他分封自己的儿子为藩王,也正是要巩固中央的皇权。这也是他当年致力清洗功臣的原因。”道衍和尚道。
燕王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又说:“那他老人家怎么能保证我们这些藩王跟现在的皇上是一条心呢?”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他清洗了那么多能征善战的武将,又消灭了那么多足智多谋的文官。朝廷的忧虑虽然是没有了,但有用的人才也没有了。”道衍和尚道。
“大师所言正是。父皇当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朱棣道。
“开国的功勋一一凋谢,老皇帝当年正是精力充沛啊。这也正是当今圣上致力大改科举,重用人才的原因。”道衍又说。
“嗯,正如大师所言。先皇当年忌讳大臣,当年宫中权力最大的莫过司礼监秉笔太监吕公公,他手下特务极多,先皇与他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并没有什么君臣之意。现在依旧如此,吕公公与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墨云岫到处搜查满朝文武的罪证,只是那朱允文还没有动手罢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文官谋士,我很好奇。我想趁此次拜祭,去认识认识。”朱棣道。
“有一个小计,想请大王好好把关一下。”道衍和尚道。
“愿闻其详。”朱棣道。
“风吹旗扬,有人问,风动还是旗动。回答的人说,风未动旗未动,是你的心动了。”道衍和尚道。
朱棣起身,面带笑意。他说:“哈哈,大师真是太厉害了。”
这道衍和尚正是乱世之臣——姚广孝。洪武十八年(1385),朱元璋从民间选拔十名僧人,准备分给诸位藩王讲经荐福,对于这些本心并不清静的僧人而言,选择跟随那位王爷就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在藩王们到来前,僧人们纷纷议论,哪个更有钱,哪个更有权,哪里地方好水土佳。
只有一个叫道衍的和尚岿然不动,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但实际上,他的内心比谁都激动,因为他等待这个时机,等待那个人已经很久了。
不一会藩王们进来了,原先吵杂的僧人们立刻安静下来,他们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到来了。
道衍用眼睛的余光看见了自己等待的人,他终于来了!
朱棣带着招牌似的微笑一路走来,他并没有注意道衍,就在他行将经过的时候,这个沉默的和尚突然开口了:“燕王殿下,贫僧愿意跟随您。”
朱棣愣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自荐的和尚,微微一笑,问出了一句似乎很有必要的话“为何?”
“贫僧有大礼相送。”
这下朱棣真的感兴趣了,自己贵为藩王,要什么有什么,这个穷和尚还能送什么礼给自己?
“喔,何礼?”
到关键时刻了,不能再犹豫了,这个礼物一定能够打动他!
“大王若能用我,贫僧愿意送一白帽子给大王!”
朱棣闻听此言,勃然变色,他虽然读书有限,但王上加白是什么字他还是清楚的,他快步走到道衍面前,用低严的声音怒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要命了么?!”
此时的道衍却是笑而不言,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闭目打起坐来。这个诱惑太大了,道衍心知燕王一定会来找他的。果然,过了一会,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跟我来吧。”
一丝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属于他的时代到来了,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他并不是个真正的僧人,在出家以前,他也曾饱读诗书,历经坎坷,满怀报国之志却无处容身,他的名字叫姚广孝。
姚广孝,长洲人(今江苏吴县),出生于至元十五年,只比朱元璋小七岁,出生于乱世的他从小好学,擅长吟诗作画,十四岁出家为僧,取名道衍。交际广泛,当时的名士如杨基、宋濂等人和他关系都不错。
但他所学习的却不是当时流行的程朱理学和经世之道,其实和尚学这些也确实没有什么用,但让人惊奇的是,他也不学佛经。更为人称奇的是,他虽身为和尚,却拜道士为师!确是奇闻。
他的那位道士师傅是个不简单的人,他的名字叫席应真,此人也是个奇人,身为道士,不去炼丹修道,却专修阴阳术数之学。
所谓阴阳术数之学来源悠久,其内容庞杂,包括算卦、占卜、天文、权谋机断等,这些玩意在当时的人看来是旁门左道,君子之流往往不屑一顾。
话说回来,学习这问学问的一般都不是什么正经人,正经人也不学这些,因为科举也不考阴阳学,但身怀此学之人往往有吞食天地之志,改朝换代之谋。
一个不炼丹的道士,一个不念经的和尚,一支旁门左道之学。道衍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步步成长起来,成长为一个阴谋家,他读了很多书,见过大世面,了解人性的丑恶,掌握了权力斗争的手段,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能够做一番事业。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他虽结交名士,胸怀兵甲,却无报国之门,有才学,却不能用,也无处用,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道衍都处于郁闷的状态。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他开始消极起来。既然在家里烦闷,就出去玩吧,全国各地的寺庙大都留下了他的足迹,而当他到嵩山寺游玩时,碰见了一个影响他一生的人,这个人给精于算卦的道衍算了一命,准确的预言了他未来的前程和命运。
这个人叫袁珙,是个相士。
袁珙原先并不认识道衍,但当他看到道衍时却大吃一惊,追上道衍硬要给他算一卦(收没收钱不知道),并给了他一个评语:“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奇异的和尚!长得一双三角眼,就像生病的老虎,你这样的人天性嗜好杀戮,将来你一定会成为刘秉忠那样的人!”刘秉忠是元朝人,在忽必烈还是亲王时,被忽必烈一眼看中并收归属下成为重要谋士,为忽必烈登上帝位立下汗马功劳。
道衍听后,反应却大不相同,他十分高兴,三角眼、嗜杀这样的评语居然让道衍如此愉悦。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此人实在是个危险分子。
道衍并不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人,洪武年间,朱元璋曾下令有学识的僧人去礼部参加考试,道衍抓住了机会,也去考了一把,考得如何,不清楚,但反正是没有给官他做,这让道衍非常失望,他又要继续等待了。
终于,他抓住了洪武十八年(1385)的这次机会,跟随燕王去了北平,在庆寿寺做了主持。
如果他真的只做主持的话,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了。
这位本该在寺里念经的和尚实在不称职,他主要的活动地域并不是寺庙,而是王府,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用同一个命题劝说着朱棣——造反。
道衍是一个失落的人,他学贯古今、胸有韬略,却因为种种原因得不到重用,报国无门。在被朱棣带回北平的那年,他已经五十岁了。青春岁月一去不返,时间的流逝增加了他脸上的皱纹,却也磨炼了他的心。一次又一次的等待,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使得这个本应在家养老的人变成了一个火药桶,只要有合适的引线和时机就会爆炸。
朱棣就是那根引线,这个风云际会的时代就是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