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个二爷,我怎么总觉得他怪怪的?”静静地走了一阵儿,如锦皱了眉头开了口,“我看着他就浑身不舒服,整个人又阴又邪,一双桃花眼看人都是带着钩的。”
“我也瞧他不喜欢。”冷冷地接过如锦的话,诗画的声音里似乎带着隐忍不住的怒气,“可是我更不喜欢那个叶薇,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小姐你居然一次一次地放过她?昨儿个她砸断了爷送你笛子,今儿又这么羞辱你,你居然还能忍地下去?小姐,我可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懦弱!”
霍地转身瞪着诗画,易无忧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在这个暖暖的春日里似是裹了一阵寒风飘向诗画,吓得诗画立时瞪大了眼睛噤声不语,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看诗画被吓得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而易无忧正用那冷冷的眼神望着她,如锦缓缓挪到易无忧身边轻轻扯了她的衣袖,低低地唤了声:“小姐!”
听了如锦的这一声唤,易无忧似乎突然醒了过来,重重吐出一口气,也像是吐尽了浑身的力气,双腿一软就倒向如锦。
“小姐。”惊叫一声抱住她,如锦真的是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摆摆手按着突然之间就痛了起来的额角,易无忧闭上眼睛靠在如锦身上,好一阵子才缓过劲儿来。用力站稳了身子,缓缓睁开看着眼神有些许闪烁,可就是倔强地站在那儿的诗画,易无忧有气无力地轻声说着:“是,我懦弱,我也恨我自己的懦弱。可是不管是懦弱还是坚强,我们总要先活下去才行。怎么说叶薇都是远督侯的妻妹,是这个远督侯府的表小姐,你以为她出了事儿,远督侯会不闻不问?是,你可以逞了一时之快,好好地教训她,可是以后呢?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诗画,你以为远督侯会放任我们住在这里什么也不管吗?你以为我们的一举一动能逃过他的眼睛吗?诗画呀诗画,亏你自小还是在宫里长大的,怎么就连这些也都不明白呢?哪个豪门大院、哪个深宫内宅能藏住个隐私了?”
“小姐……”呆呆地望着她像是连睁着眼都是花费了一身力气的疲累样,诗画愣愣地叫了一声后却不知该说什么。
“诗画,你要记住。这里是远督侯府,不是以前的润硕王府。再没有你家爷撑着、护着你了。”又是无力的一声叹,易无忧觉得脑子里是越来越混乱,头越来越疼,“诗画,以后在这里,我们要自力更生。老夫人看似慈善,可谁晓得她心里在琢磨些什么?还有那个二爷,虽然也总是笑着一张脸,可他的笑里,又有几分真几分假,谁又看得明白?其实这个侯府里,对我们最没有威胁的,反而是那个处处与我们争锋相对的叶薇。她什么事都摆在脸上,所以根本就不需要去提防她什么,她要做什么事儿之前,大概整个侯府的人都晓得了。”
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诗画的眸子里渐渐积了一层水汽。是的,这里不是润硕王府了,这里没她家爷在她闯了天大的祸之后还能陪着她笑;这里也没有那个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任她打骂的钟展;没有了那几个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了。在这里,有的只是前路茫茫,生死未卜。就像易无忧说的,这个侯府里的每个人都是善恶难分,看似和善的老夫人、阴柔邪魅的二爷、蛮不讲理的表小姐,还有那个阴晴不定的远督侯,每一个都是那么真实地站在她面前,却又似乎带着面具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累,忽然之间,诗画也觉得累了起来,茫然地看着易无忧,缓缓落下两行泪来:“我想回家!”
回家,她真的想回家,回到那个可以任她胡作非为的地方,可是如今家在哪里?连润硕王都没有了,哪里还有润硕王府?哪里还有家?想到这里,诗画终于抑制不住地痛哭了出来。
那一句“我想回家”听地易无忧的鼻子猛地一阵酸,走上前去一把将诗画紧紧抱住,眼泪也跟着难以控制地滚了下来:“诗画,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跟着我一路上颠簸受罪,离开了你的那些亲人姐妹,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所以,我更不能……不能让你出事,我不能让你因为我,而让人记恨了。我们忍一段时间好不好?等世子大一些了,能接受我不是娘的事实,我们就离开这里。我带你去找你家爷、去找诗琴和诗棋,好不好?”
“嗯,嗯!”点着头,诗画依旧是不停地滚着泪。这一年来隐忍的思念终于在这一刻,化成那滚滚热泪从心头钻了出来。一点一滴,风干在这个华美却凶险的大笼子里,浸着她的哀思随风飘去了那些让她牵挂、让她惦念着无法放下的人那里。
“好了,不哭了。”轻轻笑着,易无忧松开诗画抬起手擦着她那梨花带雨般的脸,却发现面前的她似乎渐渐多了几重虚影,那依然闪着泪光的素颜是那么地模糊不清。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见如锦和诗画此起彼伏地惊叫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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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易无忧才渐渐有了意识,迷迷糊糊之间就听见两个人的对话声。听见有个男人的声音在小声却关切地问:“她今天都吃了些什么?”
“就大清早的时候,喝了些粥,其他什么也吃过。”答话的似乎是如锦,迷迷糊糊地也听不真切。
后来两个人又说了些什么,易无忧却怎么也听不清楚。问话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努力地想了半天,可那昏昏沉沉的大脑根本就无法连贯地去思考问题。印象中,只有夏侯沐才会才会那么关切地问如锦有关她的这些问题。迷迷糊糊中,易无忧以为自己还在润硕王府,还住在初荷院里。可是已经深埋了的记忆里,似乎是每次她病的时候,夏侯沐都不在身边。每次她病的时候,两个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误会同对方冷战着。头似乎是越来越晕,胀痛得厉害,整个脑袋嗡嗡直响。忍不住地*起来,易无忧努力地想睁开眼,可眼皮似乎坠了千斤重的东西,使了半天的劲儿却连动也不曾动一下。
然而不过片刻的功夫后,一只温凉的手掌搭上了她的额头,让那昏昏沉沉的脑子有了一瞬的清醒。借着那一瞬的清醒,易无忧用尽了力气将眼睛缓缓睁了一条缝,看了眼那个坐在床边正摸着她额头的模糊人影,牵了嘴角微微一笑,缓缓挪动着那酸软无力的手臂,抬手覆上正要从她额上撤去的手。
夏侯沐,原来头痛到如此地步的时候能看见你呀?原来我病到连人都看不起的时候你才会在我身边?可是你不是娶了林嘉吗?怎么又到我身边来了呢?昏胀的脑子里就这么胡思乱想着,隔了片刻发现那只手不能再让自己感觉到温凉的舒适感,易无忧不满的“唔”了一声推开了那只手,一翻身又睡了过去。
抬着那只沾染上她额头那滚烫感觉的手,楚汶昊呆呆地望着那个已经翻身又睡了过去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做梦了吧?梦见那个送了她那只玉笛的人吧?刚刚那瞬息万变,一时安心、一时满足、一时愁眉的样子,看得他心里忽然起了一种无法言喻的莫名情绪。那个让她埋藏在了心里那么深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她有的时候那么地要强,要强地似乎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一手解决?而有的时候又那么地脆弱,脆弱地似乎是一根针掉地的声音都能吓得她魂不附体呢?
看着她那因为发烧而泛着红潮的脸上,那只显得更加红润的粉蝶,楚汶昊的心里的好奇越来越重。是个什么原因,才让她甘愿在脸上纹了这么一个东西呢?在西宁,可只有官宦家的女子贬入乐籍,才会被在脸上刺上这样一辈子也抹不掉的东西!而她是南夏人,难道南夏也有着这样的刑罚吗?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她的身上,真的有了太多的迷让他无法得知。就连她的姓名,他也知道的不真切。她真的就是姓吴名忧吗?
看着那张如婴儿般熟睡的脸,楚汶昊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缓缓挪着手想去触碰一下她脸上的那只蝶。然而就在他刚触上的那一瞬,忽然听见如锦的一声轻咳。急忙收回手,楚汶昊有些不自然地看了已经走进屋子里的她一眼,站了起来冷着脸掩盖了先前所有的情绪:“还烧着呢!仔细伺候着吧,有事只管开口。我用过晚膳再来瞧瞧,待会儿我会让人送了晚膳过来,你们就不必自己去厨房了。”
“谢谢侯爷!”微微一福,如锦让开身,看着楚汶昊就要步出房门的背影忽然出声叫住了她,“侯爷,我家小姐不喜欢别人碰她脸上的那个东西。”
皱了眉转过身看着如锦有些犹豫的脸,楚汶昊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个丫头要和她说这个?即便是看见了他刚才的举动,也没必要这么和他明说吧?
绞着手指低了头,如锦心里挣扎了片刻后终于抬起头看着楚汶昊疑惑的脸:“我……我就跟你明说了吧!我家小姐脸上,是被人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后,留下的一道横在脸上约有寸许长的疤!所以,即使后来我家表少爷给小姐纹上了蝶遮住了,我家小姐依旧觉得那是道疤!”
缓缓瞪大了眼睛,楚汶昊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那里,居然是一道疤?好好的脸上,怎么会被人划伤呢?是谁和她有那么深的仇恨,要毁了她的脸?大概只有女人才会要去毁了女人的脸吧?难道这就是她只身一人带着两个丫头从南夏远来西宁的原因?带着越来越浓的疑惑,楚汶昊缓缓出了屋子,离开了东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