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从头淋下，带走身体的污秽和疲乏，温暖了肌肤，却温暖不了冰冷的心。展学辉站在花洒下，任热水哗哗地流过身躯，回想着这北角第一天的经历。为求三餐有靠，一心求进监狱的阿城；为求温饱，任由自己亲生女儿出卖身体的母亲，而他，作为警察无能为力。拘捕阿城，别说监狱没有位置，根本是浪费纳税人的钱，但环顾四周，没有任何组织帮到他，只能任由他自生自灭。还有那个阿如和她母亲，现有的法律没有一条可以拘捕她，只能交给社工跟进，但又能帮到多少。无力感席卷全身，一天，北角给他太多的“惊喜”，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还有多少这样那样的“惊喜”等着他。
“慢慢地，不惯，不惯都习惯了咯！”威水强话。
一天，一个月，一年，十年，十五年，然后他也会慢慢地习惯，变成另一威水强吗！愤怒，无奈，冷漠，最后淡然的接收一切。想到这里，展学辉冷不丁地激起一阵寒颤。
不行，他不想变成另一个威水强，改变，或者离开!
记得有个人曾经说过，可以帮他。那人的话突然跳出脑海，“我会帮你，助你翻身，还要看着你一步一步，一路高升，总督察，警司，总警司，直到警务处长！”
展学辉突然有点期待，他要怎么帮自己呢？
或者，他可以先帮帮自己，试着改变一下！
财记，午后三点，不是饭店，大厅里几乎没有食客。角落的一张大圆台，欧阳淳坐着慢悠悠地享用着细蓉。
“发叔的手势真的没得说！”欧阳淳吃了一口，赞道。
“老吃，你不腻吗！”阿D傻兮兮地问。
“不会啊，我吃过好多世界各地的美食，最喜欢的，还是财记发叔这一口。”喝了一口汤，欧阳淳看着身边的阿D，惋惜道，“可惜啊，这份手艺都后继无人。”
“嘿嘿，”阿D坐着边上看着欧阳淳慢条斯理的吃着细蓉，“我不是没时间学吗？叫阿爸传给别人，他又不肯哦！”
“没时间？近排很忙吗？”欧阳淳专注地咬着云吞，头也不抬地问。
“当然啦！我都好忙的！我现在怎么说也是社团的一个话事人。”话事人？现在老大还在，还有另外的胡一刀，就算有野心，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说不出来吧。欧阳淳抬眼看了他一眼，阿D立马意识到语病，赶紧修正，“是为社团办事的小小，小小的头。”
“忙，你还有空坐在这里看着我吃！？”
“嘿嘿，阿神，你来么，我再忙都要来陪一下的”，阿D嬉皮笑脸地说。“另外，你不是让我注意那个新调去北角的警察？”
“他怎么啦？”
“唉，有病啊！”阿D一脸嫌弃的神色，“来了没几天，搞什么飞机么！又送那个白粉城去戒毒所，总要天天巡逻，在那条胭脂道查房啦！”欧阳淳听着，忍不住笑意浮上嘴角。
“你都觉得好笑对吧！那个白粉城去戒毒所就跟回家一样，戒不掉的啦。还要到胭脂道查房，查什么鬼啊，搞到姐妹们都没生意做，想饿死人吗！”阿D一副鄙视的眼神。
“他是督察，新调来，可能想改变下吧！”欧阳淳很明白这个展学辉的想法。
“嘁，改变哦！”阿D不屑一顾地说，“这边的区长都换了几届了，各个来，哪个不是说什么改变啊，改革的。拉倒吧，这里是旧区！改变哦，这么容易。最后，还不是没变！我在这里生，这里长，三十五年了，都没见有变过！”
“忍下，过阵子就好了！”
“那倒是！过一阵子，不是看顺眼了，习惯了，就是顶不住，调走了！”阿D剔着牙说，看着他吃，想说又找不到机会的样子。
“有什么事，讲啦！”欧阳淳问。
“嘿嘿，还是你知道我！”阿D腆着笑。
欧阳淳瞟了一眼，叹道，“认识你多久了，还不知道你。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阿D警惕地看看四周，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得说，“现在有批货，有人急着出手，好平。一转手，随时价钱翻翻，赚稳了。我想入手啊，但阿爸担心，说太冒险哦。但是你讲啦，我们做这一行，那一份生意不是冒险的。所谓富贵险中求，没有风险怎么赚大钱。对不对？”
“什么货？”
“四小姐啦！我验过样品，绝对是靓，正货来着，泰国那边过来的。关键是价格好平，比以前入的货便宜三成！”看着欧阳淳吃完细蓉，正拿出手帕擦着嘴。阿D讨好的倒上茶水，递上。“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如果这种消息放出去，还不好多人枪！”
“你落了订了？”以他对阿D的了解，他猜测，不，几乎肯定这家伙一看有便宜赚，脑子一热，即刻下定。
“嘿嘿！我就说阿神最了解我。这种靓货，不下订，上家就找其他买主了，还有我份！”阿D自得的笑着。
“叫我说我呢…”阿D那神情看起来笃定他会赞同的样子，欧阳淳喝了口茶，悠悠到，“你要不起啊！”
阿D会错意，辩解道，“确实是好大一笔数，还要现金。但是这账面上凑凑，财记借点，我总还有点私房钱，加加埋埋，也够了！”
欧阳淳拍拍阿D的肩，摇摇头说，“我是说这个四小姐太辣，你啃不下的，放手啦！”
“怎么会呢？”阿D反问，一脸迷糊。
“如果我没猜错呢，这位四小姐，不是私奔的，就是被人拐跑的，或者有可能是放蛇的。正主找上门呢，你就人财两失。如果是放蛇呢，你就肯定要进去猫上十年二十年了！”欧阳淳解释到。
“不会吧？介绍都是熟人，帮手同泰国人做过几单生意了！”
“你肯定他没有收笔中间费，骗你？”欧阳淳摇摇头，“阿D，你在道上都时间不短了，这种事没见过，都听过不少啊。另外，那个上家你是不是都没见过？样品是中间人给你的？是不是验了货以后，就非急着让你下定，连回来和发叔商量的时间也没有？”
阿D听了，脸一阵青一阵白。不用说，他猜的全中。
“阿D，如果你信我，听我一句，这个四小姐，好有问题，再平都能要！”
“但是…但是我都落了十万的定金啦！不要，定金都没了。”阿D回过劲来想想，似乎是有点问题，心痛起那交了的定金。
“而且，放出风去，被其他社团得了也就是算了。如果，万一被胡一刀，拿去，如果我们猜得都是错得，真要赚上一大把，我，我在社团就…”讲到后来阿D憋红了脸，讲不下去。
他不参与社团的事，不等于对这边社团的事情一无所知。阿D上位全靠发叔支持，另一位社团的红人就是胡一刀，所谓一刀，就是砍人凶狠，一刀即倒，另外喜欢玩阴的，中意背后给人一刀。这人打又打得，又会用脑，替社团赚了不少钱，是当前老大的红人，都是未来社团老大的最有利的竞争者。这个除了个子大点，会打架，脑子还停留在十岁阶段的阿D根本斗不过他，这几年被排挤的在社团快没出站了。这也是为什么丁有发，一直肯亲手做细蓉给他吃，就是希望他能帮帮这个傻小子。他也理解，为什么阿D一见有机会，这么急着表现，希望能挣点场面回来。
“阿D，十万，就当买个教训！这个四小姐，不管多靓，多平，都不能领回家，知不知道！这个胡一刀，如果他要，让他拿去。你信我，不会有好结果的！”
“记住，便宜莫贪。”
阿D别人的话听不进去，却对欧阳淳惟命是从。听了欧阳淳的话，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嗨，怎么，心痛你的十万元！”欧阳淳锤了阿D一拳。
阿D不揉被打的地方，反而揉着胸口，“是啊！真是好心痛！我的私房钱啊！”
“不痛，你就不会长记性啦！”欧阳淳笑笑，“不过，这是个机会也说不定的。”
“机会？什么机会？”阿D眨眨眼问。
“定一点，说不定都有机会帮你上位的…”他要好好查查这件事情的背景，直觉告诉他这是个机会。
阿D听了，也来精神。对这个小时候的兄弟，他一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阿神么，神来着，说有机会，就一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