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棋局倒是甚佳，合了可惜了。”
李怀念看着突然出现的白衣人，将面前的茶杯推了过去。
白衣人笑了笑，伸出手，往棋盘上轻抚，先前被李怀念撒在棋盘上的黑子，一粒粒都悬浮起来，重新回到棋盒之中。
李怀念看着面前一幕，也不觉得多么惊诧，虽然少时他总是心驰神往与那些志怪之事，但是近来的时日他也见过了不少如同神仙手段的景象，大概见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白衣人坐到李怀念的对面，捻子扣盘，轻放于棋盘之上。李怀念笑了笑，拿起一枚黑子，扣于棋盘。
白衣人笑了笑，眉头微皱，说道：“常言道，小尖无恶手，你这棋路倒是怪异的很啊。如此恶手，不知如何劫棋！”
李怀念看着棋盘，食指轻轻扣动着，说道：“棋盘之上的胜负之争，我从来不在乎。合盘之事也不过只是因为我没什么耐性罢了。”
“哦，话是好话。”白衣人扣子，落子之后，一子截断黑龙，然后白衣人轻声说道：“小友输了。”
李怀念面无表情，随意扣子，似乎不甘心的挣扎一般，来复十六着之后，李怀念的黑子被屠掉一条大龙。
输赢以分之后，李怀念喝了口茶，对白衣人说道：“先生此次而来，恐怕不止是为了与小子下一盘残局吧。”
白衣人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我不过只是路过而已，见着你与那姑娘落子，便生了兴趣罢了。”
白衣人叹气，接着道：“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只是如小友一般能够坐下来心平气和说话的人越来越少了。”
李怀念轻声笑了笑，言味不明。
白衣人仍旧是一副坦然温和的模样，他转过头看着李怀念说道：“我看过很多人，一旦身居高位，权力越大，越容易丢失本心，我还记得十多年前，我见过还是将军的李泊毅，那时侯啊，他啊，不过只是一个无名之人，却仍旧浑身杀气总带着一股子锐气傲气。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他，这种人过刚易折，还有年轻时候的宫怀远，他啊，自从担任祭酒之后，身上总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气，只是就是这么两个人却硬生生的开创中原三十年的太平。他们这种人，不喜欢终归不喜欢，却无论如何是厌恶不起来的。”
李怀念看着白衣人，沉默的点了点头。
柏子仁突然笑起来对李怀念说道：“小友如此杀气全无，只是杀心渐起，是为何故？”
“其实我很搞不懂你们这些喜欢高谈阔论的文人，做事也好，做人也好，总是要做出一番措辞。不累吗？”
“累？其实有时候也挺累的。不过，大部分时间，我很享受这种过程。说到底那些自命孤独的人其实心里最为厌倦孤独，例如我，例如你。不是吗。”白衣人笑颜晏晏的看着李怀念。
李怀念站起来，轻声说道：“其实有时候我不太喜欢讲道理，因为这很麻烦。不如，我们打一架，谁赢了，谁有理，岂不是更好？”
李怀念伏下身子，抓起一抔黄土，看着白衣人，轻声说道：“如此好的衣服，不管沾了谁的血，都可惜了。”
白衣人抚了抚衣袖，整个院子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此刻的白衣人倒不像方才的雅量高致的谦谦君子，反而像是一个准备授课的年轻私塾先生，严厉而又刻板。
初入江湖的李怀念，如蜀山之后，一剑未取，而且彻底的丢失了身为剑客的剑心，那时侯的他……只是现在，他多少有些后悔。
不过还好，他的身边还有一把刀，陈秀的大风长刀。
白衣人伸出手，院子之中的天井里，涌出一道水桶粗细的水流，水流如同巨龙，只是却不伤人，反而在白衣人身边四顾徘徊。
李怀念持刀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冲向白衣人，白衣人身边环绕的水龙怒目圆睁，张牙舞爪，而白衣人却伸出手轻抚水龙的后颈，复抬手一指，李怀念便如同被定身法定住一般止住身势，一动不动。
可是下一刻，李怀念却好似于梦中惊醒一般，猛然睁开眼睛。手中的大风刀携带破空之声而猛然劈下。
先前张牙舞爪的水龙被李怀念的刀罡所中之后，立马溃散成为无数水滴，悬浮于空中而不落。
白衣人眼神一惊，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李怀念，伸手一指。突然四周的一切都好似静止一般。
白衣人慢慢走到齐轩的面前，轻声喃喃到：“没理由啊，明明六百年后我还跟子夜见过他，怎么它就无法入梦春秋三十载？莫非他活不过三十岁？那我怎么可能还在六百年后见到他。子夜又怎么可能拿到铜钱？”
“你是谁？”
白衣人转过身，看着一脸愤怒的李宁安。突然轻声“咦”了一声后说道：“怪哉。”
李宁安跑到李怀念的身前，快速捡起落到地上的大风刀，严阵以待的看着白衣人。
白衣人的手微微抬起，周围浮空密布的水滴顿时如同羽箭一般朝着李宁安激射而去。
李宁安持刀伫立，慢慢的前倾以扑，而这时激射而去的水滴却如同漫天细雨一般铺天盖地的朝着李宁安“压”下！
二人原本的距离不过短短数丈左右，只是就在这短短的距离内，被倾泻而下的“雨滴”所压迫的近乎不堪重负的李宁安已经由原本前倾的姿势，换成了弯腰背山的姿态！
白衣人看了一眼李宁安，突然叹气道：“你不该跟他搅合在一起的。”
漫天的水滴混成一线，轻而易举的将大风刀击穿。
这时候李怀念恍若一瞬间活过来一般，看到面前景象，双目怔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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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
剑阁。
李泊毅正在正殿养神，这时候一个弟子匆匆赶来，急匆匆的说道：“掌门，不好了，剑阁之中的古剑不知道出了什么缘故，此刻正在冲撞剑冢之门。”
李泊毅睁开眼睛，却没有急着处理，反而对着长安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突然间，一声巨响自剑阁传来，古剑如龙腾空，朝着长安飞去。
蜀山的弟子呆滞的看着面前景象，久久不能自已。
就在数千柄古剑腾空之时，李泊毅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迅速腾空而起，拦于剑冢门前，伸指一横，剑龙被猛然截断。
被拦于剑冢的古剑铮铮而鸣，李泊毅看着剑气冲动九霄的古剑，轻声叹道：“无事，八百剑以足矣。”
不知为何，在李泊毅此话过后，那些好似暴动的古剑便一瞬间安静下来，重新归位，不再颤鸣。
而此刻，八百长剑已经飞至长安。
此刻正在皇宫之中阅读精要的杨子夜，好似感受到什么一般，猛然抬头，看着甲丁巷的所在。下一刻他便猛然起身一步踏出，一跃数十丈，足下生金莲。
近乎是同一时间，八百长剑与杨子夜一同到达甲丁巷，而此时此刻，整个甲丁巷恍惚不属于人间之地一般，人影全无，流连风声也无，只有八百剑鸣，与一人怒喝。
院门被巨力给冲撞的粉碎，李怀念抱着李宁安从院内倒飞而出，径直将一堵高墙撞翻后才堪堪停下。
而此刻的李怀念却仍旧护住了李宁安，没让他受伤分毫，只是李宁安却因为先前白衣人的真意而不堪重负晕了过去。
这时杨子夜看到白衣人从院中走出后，神色凝重起来，飞身到李怀念的身前对白衣人说道：“你想死？”
白衣人看了眼杨子夜，又看了眼那凌空而立的八百柄飞剑，轻声笑起来说道：“子夜，好久不见。”
这时候李怀念站起身，将小乞儿轻轻放在墙角后对杨子夜说道：“你帮我看下他，至于他我来对付。”
白衣人听到李怀念的话语后朗声笑道：“你觉得他会帮你？”
杨子夜的脸色古怪的说道：“方才会不会我不清楚，不过现在，会了！”
“如此？甚好！”
李怀念看着浮空之上的八百古剑，嘴角微微上扬，伸出手，一柄剑便迅速飞落到他的手中，被他紧紧握住。
认识李怀念的人，大都知道持剑的李怀念跟无剑的李怀念是不同的。
而且握住剑的李怀念大概从来都不知道惜命两个字该如何写罢。
下一刻李怀念便持剑前冲，手中的长剑跟他似乎成了一条直线一般，破开重重阻隔，于剑之前先至于白衣人近前，然后剑方至白衣人的眉心，猛然刺下！
下一刻，白衣人的手中凝聚出一柄由水珠凝聚而出的长剑，见到如此，方才即便一直处于下风但从不分神退缩的李怀念的眼中出现了一抹惊异之色。如此跟天地借力的手段但也不是太难，但是如同白衣人这般随意且可以任凭天地自行造化而不拘泥于天地之行的手段，即便是在李天玑的手上李怀念也没有见到过。倒不是说李天玑做不到，反而是李天玑从来不愿借天地之意，她大概是因为才气太高，心气太胜的缘故，始终瞧不起道家的手段罢了。
不过即便如此，李怀念仍旧不退，手中长剑不停，反复之间，一剑接一剑，漫天之中全是剑鸣剑影。
可即便是此时，白衣人却仍有余力的开口说道：“你而今自认为无情薄性，实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否则你现在出剑之时也不会处处顾及长短，生怕伤了那小子！”
而此刻偏于一隅的杨子夜听到这句话后，眉头微挑，只是却不是对着李怀念，而是对着白衣人。
李怀念反身抽出一剑后，趁机换气，然后也不答话，反而攻势更猛，而且御剑所行也由原来的一柄调至三柄！
一旁的杨子夜，轻声骂道：“你俩打架还要牵扯上我，看来我也是个劳碌命咯。还有你个姓文的不为人子，如此局势还要拉我下水扰人心智，未免也不要脸面了些！”
这时，巷口忽然飘起丝丝小雨。朦朦胧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