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刘亦儒背会刘府之后，李怀念便急匆匆的出去买吃食。带着葱油饼之类的清淡却可口的吃食回来的李怀念便急匆匆的走回院子，招呼着小丫头跟老爷子吃饭。
正吃到一半的时候，刘亦儒却来到了这片小院之中。“没事了？”李怀念看着衣冠整洁的刘亦儒走进小院，瞥了他一眼后，递给了小姑娘一块葱油饼后，才不咸不淡的说道。
刘亦儒先是给李怀念行礼以表先前的救命之恩。而后便静静的站在那里，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从刘亦儒进到小院之时，李怀念便一直都在观察着他，发现刘亦儒的脸上倒是没有那种一般人在脱离危险之后的惊魂未定的神色，他的表情仍旧如以往一般温和，淡然。不过他的表情虽然淡然，但是却带着一种压抑极深的苦涩感觉。
踟躇了许久的刘亦儒，犹豫了一下，好似鼓起莫大的勇气对李怀念说：“我细细的思量了一下。我要跟你学剑。”
李怀念看着刘亦儒，手头却不闲着，顺带夹了一筷子梅菜扣肉放进了小丫头的碗里。
小丫头一边吃饭，一边偷偷看着这两个对自己都很好的大哥哥，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气氛为什么会有些压抑。
老爷子对着小丫头摇了摇头，轻轻一笑。小丫头便乖巧的低头继续吃饭。
李怀念放下筷子，起身离席。走到了刘亦儒的身边，难得正经的说道：“何必呢。你这么聪明，自然知道，那大小姐人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又何必如此呢？”
刘亦儒摇了摇头说道：“情之一字，此生我恐怕是参悟不透了。所以只能这么撞下去。等到什么时候我觉得差不多快死了，也就算了。何况人间之人必有情为谁入痴，我自然逃不了，也不想逃。唯愿秋风知明月，哪怕明月不知秋。”
最远不过生死，最苦不过相思。不外乎如斯。
看着刘亦儒那般痴情模样，李怀念还是松了口。“行吧。不过，我先跟你说一声。我很严厉的哦。”李怀念把手搭在刘亦儒的肩膀上，半开玩笑的说道。
“多谢。”刘亦儒稽首行礼，而李怀念则是毫不迟疑的坦然受之。
入夜，李怀念坐在院子里看着漫天星光，手中拿着一本书。这是他跟刘亦儒达成的协定，他教他练剑，刘亦儒便教他读书。
方才李怀念翻到一篇书页，没来由有些明白了刘亦儒的心情。寥寥几字却胜却千言万语。人间自由痴情子，执一念心入俗世。又怎忍心初见却不相识。
远处传来走街人的高歌，大抵是某个负笈游学的士子。“嗟叹青丝变白首，怎可两处话离愁……”
屋瓦之上的缝隙之间，皎洁的月光便从中漏失出来，将小院浸染的如同覆盖了一层浅浅白雪一般。
李怀念索性舍弃了木椅，直接坐到石阶之上，呆呆的看着小院之中那一潭清水，清水之中映明月。
就这么在月光之下，李怀念却恍惚刹那之间白头。而这时候熬过了一整个秋冬的几片枯叶却被一阵微风吹进那潭水之中，越发显得无比悲凉。李怀念将脑袋埋进怀中，身子微微颤抖着。
小丫头睡意比较浅，尤其是今天的星光实在是太过明亮，恍若白昼一般。惊醒的小丫头便走到院子里想要到外面坐坐，只是她却看到身子明明颤抖，却将抽泣声死死压抑住的李怀念。
小丫头一阵小跑，来到李怀念的身边，低下头看着李怀念，有些不安的小声问道：“大哥哥，你怎么哭了？”
然后素来体贴入微的小丫头，即便没有等到答案，却轻轻的抱住李怀念的肩膀，下巴抵在李怀念的头发声，小声的安慰道：“哥哥不哭。哥哥不哭……”
……
几日之后，刘府之内的家丁大都在传这么一件事，到最后越传越远，整个靖州都知道了，刘家的状元爷，不知怎么的就疯魔了，开始练剑了。
一大早，天还未亮透彻，近日来起得比家丁还要早上许多的刘亦儒，就在刘府后院中最为幽静的林园之内练剑。说是练剑，其实也不过就是举剑罢了。
连续几天来，李怀念就让刘亦儒持剑平举，手头身一条直线，每天早晨必须举剑两个时辰。而李怀念则是每天雷打不动的练完规例的十遍剑法之后，就开始坐在石阶上嚼书。练剑读书两不误的李怀念，每次碰到不认识的字，都会在地上把那个字的样子划出来，等过后才问刘亦儒。
本来李怀念以为身体孱弱的刘亦儒根本就撑不住三天时光，毕竟当年即便是李怀念练剑的时候，李天玑也是威胁恐吓加画大饼，连蒙带骗的才让李怀念把每天练剑硬生生给熬成了一种本能。
可是而今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的光景，刘亦儒却硬生生撑了下来。
李怀念现在也还记得最开始说让刘亦儒举剑的时候，刘亦儒并没有如同李怀念所想那般问他为什么。从这时李怀念便知道，刘亦儒真的下定决心开始学剑，因为只要可以学剑，他可以做任何的事情。
而后的事实也证明了李怀念的猜测，在李怀念说停之后，持剑两个时辰，丝毫未动的刘亦儒直接就晕厥了过去。也就是从那时侯开始，靖州城便开始流传状元爷疯魔的传言。
此后每天李怀念便提前一更天起床，叫醒刘亦儒之后，便一同去院中练剑。当然就如同当年李天玑给李怀念打功底一般，只准举剑不准舞剑。什么时候握剑到，手脱臼仍不松剑，什么时候才开始练剑。
毕竟不管是练什么兵器，握的住才是关键。否则即便学会了如何顶尖的招式，你却连武器都被人轻松挑飞，那学会那些招式又有何用？这句话是当年李怀念练剑时，李天玑对他说得第一句话。而后练剑，李怀念便再也没有问过什么，李天玑也没有在说过什么。
不知道何时起，李天玑就很少跟李怀念说话了。
李怀念有些失神，正在指着李怀念先前不认识的那个字细细解释的刘亦儒，微不可察的轻叹一声，也不再开口。
幽静的小院之中，此时此刻只有鸟鸣之声。二人尽皆沉默。
不知何时回神的李怀念对刘亦儒歉意一笑。伸了个懒腰后，李怀念笑着说道：“今天有些累了。明天在读吧。”说完，李怀念便甩着剑柄之上的绳结吊儿郎当的走出了院子。
刘亦儒无奈一笑，劝解的话语却没有出口，毕竟他自己都是那般死脑筋，又怎么去劝解别人。
相思倘若不能相忘，那便也就这样罢。
回到屋里的刘亦儒，小心翼翼的翻开一本已经显得有些年份感而泛黄的画轴。
打开画轴，画上那恬静温雅的女子似乎在看着刘亦儒一般。刘亦儒对着画轴轻声喃喃道：“娘，孩儿还是学剑了。您可千万不要生气啊。”画中女子仍旧带着温婉的笑容，目光宠溺的看着刘亦儒。似乎在说着：娘怎么会生气呢。
小院之内，素来很少饮酒的李怀念却已经酩酊大醉的看着手中的野狐元婴，木剑之上出现了道道裂痕，如同陶瓷一般。倘若不是李怀念数日以来时刻以自身剑意护住剑身，恐怕这柄木剑已经化成碎片。
那一夜翻书之时，李怀念便已经感觉道木剑之中的剑意飞速流逝着，而这柄原名野狐，后名元婴的木剑，只被两个人持过。李怀念死命的护住这柄木剑，不让它崩溃消散，不过是为了骗自己罢了。
他不信当年一人之力压倒整个剑林的姑姑会就这么离去，可是任凭他用尽全力却依旧无法阻止日渐崩溃的木剑，这个事实却好似魔咒一般时刻提醒着李怀念这个事实。
酩酊烂醉的李怀念突然发疯一般的大笑起来。手中的木剑高举而突然离手，从未学过御剑的李怀念却让木剑离地悬于空中三丈，木剑极速回旋于空中如同欲归乡大雁一般。剑尖始终朝着夜桥镇所在的位置，突然木剑如同失去了最后的支撑一般，开始下落的木剑便稳稳的落在李怀念的手中。
已经癫狂的李怀念自握住木剑之时便开始肆意舞剑，凌厉的剑势布满在小院之中，窗棂，屋门，墙壁，院中那几棵零落枯树之上顿时充满了道道锋利无比的剑痕。
最后李怀念往回掠剑之时，木剑从剑尖开始慢慢的湮灭，收剑归鞘之时，李怀念手中却已然空无一物，可是李怀念的手心却仍旧握着那个弧度。
李怀念就一直保持着这个握剑归鞘的姿势，然后跪了下去。
生离死别而今李怀念已经经历了个透彻。即便如此，李怀念仍旧将所有的哀思埋进心里，如同再一次被人下了蛊虫望相思一般，仍旧带着那副玩世不恭笑容的李怀念还未起身，胸襟衣服便鲜红一片，如同再次被人长剑贯胸，醉酒之后一语未发的他便彻底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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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