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红衣,等着我
上阳宫前,生死对决。
齐恪立在长阶尽头,目光极处,是那名铁甲红缨的高贵女子。
很小的时候,他是诸位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母亲只是个不受宠的普通贵人。
而她,则是那个受尽万人宠爱的尊贵嫡公主,明媚端方,文武双全,仿佛人世间所有的赞誉之辞,放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那时,他时常躲在角落里,偷偷地仰望着她,看着她众星捧月,看着她光芒万丈……
直到有一天,他的母亲,那个一辈子唯唯诺诺默默无闻的女人,终于抑郁而终,他的所有世界也就此崩溃。
是她牵起了他的手,将他带到了上阳宫,撒娇地对父皇说:“父皇,恪弟他这么可怜,你一定要管一管。”
那是父皇第一次正眼看他,“好,我的微儿最善良了。”
从此,他被寄养在皇后名下,从此,他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曾经,那么遥不可及的一切,因为她,一点一点全部都实现。直到在她的帮助下,走上九五之尊。
然而骨子里,他依旧是那个灰头土脸躲在角落里仰望她的卑微孩子,总是害怕有一天,这一切又突然消失。
患得患失几十年,如今他已经两鬓斑白,而她却依然如此耀眼,哪怕被他幽禁几十年,一旦脱困,振臂一呼,还是万人追随。
有些人从出生就注定了是人群中的焦点,就如她。
而有些人,哪怕站得再高,也仿佛是偷来的人生,就如他。
大长公主一挥手,令行禁止,身后的千军万马立刻安静下来。
看着一步步走上台阶的女子,齐恪眯起了眼睛,今日,他放弃了兵戎相见,独自在这里等着她。
几十年了,他们之间是该有个了断。
高台上,有风呼啸而过,一片雪花飘飘荡荡落了下来,大长公主岿然不动,任它拂上自己冰冷的铠甲。
两人隔着五六步,平静地对视着。
这几年来,他们隔空对垒,拼得你死我活,却从未像今日一样站在一起。
“长姐,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在昭阳殿里,你作飞天剑舞,就是这样的雪天。”
先帝子女众多,但会叫她一声长姐,用孺慕的目光望着她的,却唯有齐恪一人。
此刻,这一声长姐,似乎岁月倒流,又回到她十六岁时的冬天。
“记得,怎么不记得呢。”
明明是生死仇敌,此时却如两个闲聊的普通姐弟,大长公主的笑容有些恍惚,那样肆意娇宠的日子,一去不返了。
“那时候我藏在柱子后面,看着你舞剑,看着父皇为了你开怀大笑。”
齐恪的目光透过越来越纷繁的雪花,又来到了岁月尽头。
“我羡慕得要死,想着有一天,父皇也能像这样看着我笑,温柔地摸摸我的头。”
他的笑苦涩如莲芯,“可我无论怎么做,哪怕他病重时我为他割肉熬药,他心心念念的,还是你。”
说到这里,齐恪转眼看着她,“你知道吗,直到临死前,他嘴里呼唤的还是你,说着对不起你。”
大长公主的眼眶忍不住微微湿润了,这辈子最宠她爱她的,最纵容她的,唯有自己的父皇。
可她却伤了父皇的心,直到父皇驾崩,也未能在他面前承欢尽孝。
“我总是想,如果你是个男儿身,一定会名正言顺继承大统,一定是万众所归,中兴明君。可偏偏你不是,才有了个十王夺嫡,血流成河。”
深吸一口气,大长公主直视着他的眼睛,“无论你怎么想,我从未想过要谋夺这个位置,因为我答应过父皇,要帮他守护这大好河山。”
齐恪回望着她,眼里慢慢地浸润了悲哀。
“是的,我知道,可是我明白得太迟,许多事一旦发生了,就再也无法回头。”
突然,他大步走到高台边缘,从怀中掏出一物,高高举起。
“京畿九卫听令,传国虎符在此,尔等立刻弃械出城,朕定当既往不究。”
所有人都愣住了,传国玉符?不是失踪百年了么。
齐新微眉头一挑,原来……这就是他的底牌。
大梁开国武帝,自乡野间揭竿而起,辗转纵横二十余年,终于开创了新的朝代。
而他当年号令天下的虎符,便成了大梁最高军权的象征,传给每一代的神武大将军。
这个职位大多数时候,会由皇帝亲自兼任,将军权和政权同时握在手中,才能保证君权的至高无上。
然而百年前的一场意外宫变,却导致了传国玉符下落不明,也使得军权逐渐旁落,也直接导致了大梁的内部分化越来越严重。
上阳宫前,诡异地安静。
按照规矩,所有将军都要听从传国玉符的号令,可此时,他们心中都有一个疑问。
这枚蹊跷的玉符,是真的吗?
大长公主没有动,她也一样在等,等待着京畿九卫的统领们作出决定。
“谨遵虎符之令,董雷立即班师回营。”
长久的寂静之后,终于有人动了,大长公主的唇边露出了冷笑,紧接着,陆陆续续有三位将军选择了离开。
此时,传国玉符的真假又有何关系,它所代表的不过是个态度。
最后,另有两名将军选择了置身事外。
至此,京畿九卫已有五名将军追随了陛下,两名中立,剩下的,居然只有两人。
大长公主却毫不畏惧,临风而立,脸上还带着自如的微笑,仿佛胜券在握一般。
她的嫡系属下,本来就大多是边军,这些人不过是些墙头草而已,哪里有利益就倒向哪里。
“呵呵……”
一声轻笑,“就这点底牌吗?在我眼里还不够看,我的好九弟。”
天色已晚,漫天飞舞的白雪将天地间变得一片混沌。
这一个风雪之夜,有多少将长夜无眠。
通往益州的道路上,林晏意外地遭遇了连番追杀。
此刻,刚刚经过一场生死博弈,他身后的黑衣人,又倒下了五名。
他们,可都是大长公主培养多年的死士,每一个都有绝佳的身手。
眼看着益州已经近在眼前,而最后这段路,却充满了未知的死亡危险。
摸了摸腰间的素色香囊,心头浮起一阵温暖,那是苏芙亲手为他做的。
尽管针脚歪歪扭扭,丑得让人不忍心看,但却是那丫头第一次亲手为他做的针线。
“红衣,等着我,我马上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