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秦碧岚现在是傻子啊，她才听不懂你们说些什么呢！蓦然对着袁嬷嬷咧嘴一笑，喊了声：“母亲！”
袁嬷嬷登时吓得面容失色，“蹭”地从凳上站了起来：“四小姐可吓坏老奴了，你怎么能唤老奴母亲呢？这要是让老夫人知道，老奴怕要归家去了。”
秦碧岚还是唤：“母亲，母亲。”眼神却不再看着袁嬷嬷，而是越过袁嬷嬷望向门口。
这青天白日，袁嬷嬷与婉雀二人浑身顿起寒意。林氏尸骨未寒，秦碧岚却在这时张嘴喊“母亲”，叫得人头皮都发麻了。
“哎，看来四小姐的神智尤未清醒。婉雀，你好生照顾着，我先回了。”袁嬷嬷避之不及，一下子身子也不似郑嬷嬷说的那样水土不服了，而是利利索索地朝门口走去。
“袁嬷嬷。”婉雀追出去，“袁嬷嬷，你身子不好，若是没有奴婢服侍的话……”
袁嬷嬷顿时不悦：“我再身子羸弱也不过是个奴才，哪有放着主子不伺候而去伺候奴才的道理？”
“……”婉雀一脸吃瘪的表情。
秦碧岚窝在被子里咯咯咯地笑。这话婉雀怎么早不说晚不说？非得觉得林氏冤魂找上门来了才害怕地说？分明是做贼心虚。
袁嬷嬷一句话就把婉雀挡下来了，怕婉雀坏事，就又说道：“我原就知道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寻着人是得罪了夫人，不寻着又得罪老夫人，这才由着那老东西胡作非为。你要知道，人是一定得寻着的，得看寻着的是什么人。眼下寻着的是四小姐就正好，她痴痴傻傻的，你与她处久一些，她人还不是由你拿捏？老夫人对大老爷是怎么个心思，你还看不出来吗？假若你讨好了大老爷唯一的骨肉，还怕老夫人为这事降罪于你吗？婉雀，嬷嬷这可是为你好呀！”
老东西，算盘倒打得精。只是她秦碧岚早不是那个痴痴傻傻的秦碧岚了，想拿捏她？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婉雀唯唯诺诺地答应了，只好又回屋里。乍一看秦碧岚两眼瞪着她，她就觉得心里发毛。
秦碧岚枕着自己的手臂，心中失笑。来吧，左不过是要派个人监视她的，派来个唱白脸的，总比派来个唱黑脸的强。
“四小姐……四小姐为何这样看着奴婢？”婉雀的身子贴在门上，大有不敢走近秦碧岚的怯意。
秦碧岚打了个哈欠：“你陪我睡觉觉……”
婉雀连连摆手：“四小姐赎罪，奴婢身子脏，不能陪您睡觉。”
“呜呜……”秦碧岚哭起来，“坏人……呜呜呜……母亲每晚都陪我睡觉觉的，呜呜呜……”
婉雀一听到“母亲”这个词，头都大了。只好捱住心里的惧怕，磨磨蹭蹭地坐到脚踏上，安抚秦碧岚道：“四小姐，那奴婢就在这儿陪您吧？”
秦碧岚立刻破涕为笑，揪住婉雀的衣袖闭上了眼。
有婉雀这尊门神，郑嬷嬷也不敢再给秦碧岚颜色看了。直到临启程前，她都没再到秦碧岚的屋子转悠。
那日拂晓，天边无一丝曙光，积累了数天的皑皑白雪像是为山峦大地屋宇楼角都披上了银光烁烁的铠甲。
秦碧岚扶着婉雀的手出门，深深吸了一口凛冽的寒气，冻得胸腔内盈满清冽。
袁嬷嬷手上搭了一件毛色素雅的披风，过来为她披上：“四小姐的身子没有大好，千万不要被寒气侵了身。”说罢扭过头咳嗽了几下。
秦碧岚拉紧披风，只感叹这毛可真软，并不理会袁嬷嬷。
婉雀见此状，忙给袁嬷嬷顺了个台阶：“嬷嬷自己的身子也要顾好，这些日子都瘦了一圈，老夫人见着可不要心疼了。”
“是呀，老姐姐水土不服可是越加厉害了，出来时好好的，如今却要病怏怏地回去。夫人若知道，定要责我个不是。”身后郑嬷嬷与碧灵一道过来，也不管袁嬷嬷怎么看，就在秦碧岚手里塞了个香喷喷的刻花手炉，“四小姐莫冻着，要是也跟袁嬷嬷一样病下了，老奴回去可就要挨板子了。”
说着便向袁嬷嬷微微福身，状似恭敬。
秦碧岚手里顿时暖烘烘的，低头看了看手炉，外头罩着一个绣样精致的炉套，不过花色却显得十分老气，便知是郑嬷嬷自己的。她心安理得地收下，对郑嬷嬷微微躬身，露了个笑：“……谢，谢谢……我母亲说，受人之礼……要说，说谢谢……”
郑嬷嬷脸上乐开了花：“四小姐折煞老奴了，这是该的。”便看看袁嬷嬷，端的是得意。
袁嬷嬷却波澜不惊，只道：“果然还是老妹妹长了本事，在侍郎府待得久了，竟有了让主子折腰的能耐。看来我得把这好消息告诉老夫人才是，夫人身边的人可不能小觑呢。”
郑嬷嬷一愣，让小姐给她鞠躬道谢，不就是奴霸欺主吗？这帽子她可戴不起。想着横了秦碧岚一眼，真怀疑这傻子是不是故意的。
袁嬷嬷并未被这个老东西激怒，反而携着小丫鬟的手走了。
“我们……要去哪儿？”秦碧岚似乎很害怕，小心翼翼地问郑嬷嬷。
让主子这样怕可不是什么好事。郑嬷嬷虽在私底下不拿这位四小姐当一回事，却极怕在人前漏了底。见秦碧岚这样问，忙把身子躬地要多低就有多低：“回四小姐，咱们要送大夫人与二少爷的遗骨回京。”唯恐秦碧岚再向她行礼，白白让老夫人那边的人抓了把柄。
“大夫人……跟二少爷……是什么？能吃吗？”
“噗……”身旁的婉雀没忍住。
郑嬷嬷的脸色难看极了：“回四小姐，那是……是你的母亲与哥哥。”
“母亲？哥哥……”秦碧岚喃喃了几遍，好像真的想起什么来了，哇地一声大哭，“呜呜呜……母亲，哥哥……母亲哥哥……”
郑嬷嬷跟碧灵被吓了一跳，碧灵紧张地抓紧郑嬷嬷的手，害怕地问：“嬷嬷，莫不是四小姐想起大夫人跟二少爷是怎么死的了？”
“住嘴！”郑嬷嬷气急败坏，瞪了碧灵一眼，转头吩咐婉雀，“你还不扶四小姐上车！”
婉雀低着头，应了声“是”，便把嚎啕大哭的秦碧岚往停在门口的一辆桃木马车上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