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戏(1 / 1)

叶霆笑不出来。自从试镜开始,他就捧着道具跪在石子地上,雨水让土地变成了泥地,软泥随着叶霆膝盖的重量向下陷,石子便愈发凸了出来。道具本就以假乱真重量不轻,被雨水这么一浇更加沉重。

镜头从雨中的鹤丘山缓缓移到一片铺开的药材,再慢慢推到跪在雨中的欧阳紫轩。镜头定在欧阳紫轩的位置上缓缓推进,可以看见他湿透的衣服,几缕散落的头发贴在脸上,嘴唇已经青紫,托着药材的双臂微微颤抖,可是,他的姿态依旧无比端正,目光依旧无比坚定。

就在镜头中那个人仿佛被时间定格了一般长久保持一个姿态的同时,雨中响起微弱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女子闯入视线。

“紫轩!”芷菡的一声呼喊凄厉而响亮。

欧阳紫轩过了许久,才恍惚听闻,僵硬地抬起含着泪水的眼睛,看向芷菡的方向。

芷菡在对上欧阳紫轩的目光时,眼中一亮,可那神采转瞬伴着欧阳紫轩移回的目光而黯淡下去。芷菡眼中不断落泪,不甘心地半跪在欧阳紫轩身侧,说着大段的台词。

就是这么一段戏,已经拍了几个小时。

最初,有过几次NG。小容在雨中讲台词的时候被雨水呛到,雨水太大睁不开眼睛等等不可避免。几次之后,小容进入了状态,导演却依旧苛刻,要么嫌弃小容的眼泪同雨水混成一块分不出流泪,要么挑剔她跑进太快,情感不足,跌坐不稳。

几次下来,叶霆饶是坚持锻炼,手臂也变得酸痛难当。为了在湿滑柔软的泥地里能够稳稳托起道具,他的膝盖已经麻木,还是阿峰过去将他拉了起来。叶霆却丝毫不改平日作风,还没站起来就开起玩笑,“我说导演,你是不是和小容联合起来陷害我?”

小容本就被一次次的失误弄得精神紧张,现在更是对叶霆无比抱歉,她拧着眉,缩着肩,低声不停地道歉。

阿峰看到泥地里的石子,也感受到泥土中的凉意,他想要撩起叶霆的裤腿看一看,却被叶霆不着痕迹地拒绝。

导演看了看叶霆,又看了看小容,似乎很烦躁,“一场雨戏,拍了那么久。快点把热水热了,继续!”

不过,这一次,导演换了思路,将镜头多分了一个抓叶霆的特写,其他依旧拍摄不同角度。叶霆噙着眼泪的状态非常到位,整个人不用演也是一副落汤鸡的痛苦模样。

几条之后,导演喊了停,告诉叶霆他的戏份结束,让他一边换衣服去,下面开始单补周小容的细节。

阿峰看着叶霆走到不远处的屋子里面,连忙带着干净衣服和热水跟了过去,他紧紧盯着叶霆换衣服的动作,盯得叶霆不得不停下来,“你干嘛,窥视狂?”

阿峰露出不屑的表情,“你就硬撑吧!一会儿可别求我。”

“嘿,求你?!”叶霆三两下穿上干衣裳,“看看欧阳紫轩,求个人多难啊,想让我求你,做梦吧。”

阿峰站在一边也不再管他,直到看到叶霆膝盖上两片青紫,这才两步上去,右手已经按在那上面。

叶霆疼得一抖,一把推开阿峰,“你摸什么摸,这是你摸的吗?!”

阿峰没有和叶霆斗嘴的心情,“给你的塑料膜呢,霆哥你没穿?”

“我摘了,太滑跪不住。”叶霆放慢了动作换上裤子。

“这么凉,膝盖都冻坏了!”阿峰着急了。

“你那什么眼神啊!”叶霆不在乎一般连忙将裤子系好,“那是不小心磕的。”

“又磕又冻!”阿峰下了结论,又关切道,“你知不知道人的关节是最重要的,现在看没什么,以后疼起来后悔都来不及!”

“呦,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套的?”叶霆故作轻松。

“当初我和那个……凌菲扬聊天,她说起来的。按说你们都是运动员一类的,怎么你就不知道爱惜关键部位?”阿峰说得理直气壮。

“那你说怎么办,又不能不拍。”叶霆也严肃认真起来,却转而又松下来,“行了,晚上回去帮我热敷一下,现在先去看看拍的怎么样了。”

外面却没有开拍的样子,导演沉默地站在那里,小容垂着头红了眼圈。几秒后,伴随着一声“开始”,小容站在雨中开始飙泪,镜头非常好,眼泪比打在脸上的雨水还要密集。

叶霆双臂叉在胸前,静静地看着,他的眉头不知在何时收紧,似乎想起了什么。

“霆哥,怎么了,疼得厉害吗?”阿峰注意到叶霆的表情,关切地问。

叶霆没看他,只是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想起了一个孩子。”

片场是阴风冷雨,T市却天干物燥。

傍晚的阳光斜斜照进房间,将客厅中浅色的沙发映出暖暖的金黄。窗外街道上时不时传来汽车驶过的嘈杂声,被房屋进深处的一扇房门阻挡在外。越往里走,房间里很安静,那扇阻隔了声音的房门之后,是一间四面是墙,没有窗户的房间。

房间里很静,开着一盏小灯,灯光投射范围不大,连接处却过度柔和,像是要将这一切凝固成闷热压抑的寂静。

只有隐隐约约的机器的一点震动低沉断续,像是试图打破冰封魔法的手臂在做艰难的挣扎。

干燥炎热的空气中,渐渐升出一点气流的波澜起伏,寻找机会打破静止的分子。

那气息声越来越清晰,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一切。

“你才娘炮!”

那声音高亢暴躁,又柔媚婉转。

突如其来的闯入的声音,又毫无预料的戛然而止。

几秒之后,更加婉转却尖锐的声音响起,穿透整个房间,“老子堂堂七尺男儿娘炮你妹啊!你全家,不,全小区都娘炮!”

没有人回应这个声音。

只有沈小谢,手里拿着空调的遥控器,忘记了动作。

她呆愣愣地看着面前那个背影,简单的t恤下面隐隐包裹着结实的肌肉。沈小谢手里的笔记本电脑慢慢顺着双腿向下滑,像是轻手轻脚试图趁乱逃脱的小兵。

她没有想到,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声音的来源是叶稹;

她没有想到,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叶稹还有这样意料之外的一面。

沈小谢熟悉叶稹和她交谈时的声音,听过叶稹配音时或温柔或霸气的声音,却从没有想到,他演绎起这么个轻松搞笑的“娘炮”,也仿佛信手拈来般自然逼真。

沈小谢看惯了叶稹酷酷地用一侧头发挡住半边眼睛的样子,也享受着他见到自己时笑起来生动单纯的笑容,却从没发现,平日里话有点少生活有点闷的叶稹,在广播剧里面竟然有非常放开的一面,像是开启另一片天地。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触及到广播剧的所有都出奇的有魅力。无论是他动人的声音,认真的状态,还是多变的神秘。

有没有人说过,有反差才更吸引人?就好像,一个平时嬉皮笑脸的人突然认认真真地告白,一个肌肉健硕行动粗野的人对爱人的轻声细语,智商超群的骄傲人士突然间呆萌起来……

沈小谢想,叶稹现在应该是,一个一直很man的男人,突然一本正经的变娘了。

这样的反差让她激动得几乎叫出来,若不是叶稹依旧在很认真地录音,她恐怕已经围着屋子团团转。

沈小谢在最后一刻及时伸手拉住滑落的笔记本电脑,被迫收回看向叶稹的目光。当她调整坐姿将目光重新投向电脑页面上打开的文档,那一行行不同颜色的字跟叶稹的声音很快重合了起来。

——你做什么工作的啊?

“美术设计。”叶稹阴柔的声音变得很淡。

——哦,怪不得……

“什么?”叶稹似乎正在忙,问得很快,但很真诚。

——怪不得别人说,设、计、行、当、多、基、佬!

“老子才不是!……不对,我是说,老子不是受!”叶稹微微顿了半秒,然后突然爆发,声音变得妖娆里带着不满。

——……我也没说你是受啊你傲娇什么?

沈小谢看到笔记本电脑上的这一句,捂着嘴无声地笑起来。这可不就是傲娇么,而且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傲娇。那个呆呆闷闷的叶稹,竟然也会傲娇!

沈小谢还没来得及细细回味刚刚那句经典的“老子不是受”,叶稹的声音又突然变得沉静起来。“其实也什么苦恼的,习惯了就好……”柔软却深沉的声音很难把握,叶稹却拿捏准确,就像真的是一个傍晚坐在暗影里的人,面沉如水,又眼波流转。

“除了和你在一起一开口别人都以为老子才是受这一点!”这句一出,为前面营造的气氛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沈小谢已经无声地笑弯了腰,几乎软在椅子上。

“有那么好笑吗?”一个声音,自沈小谢头上响起。

沈小谢听到那最熟悉的深沉又清越的声音,不由得抬起头,看到了最生活化的叶稹,不同于代客泊车时的恭谨,不同于酒吧调酒时的耍帅,不同于和她在一起的在意,不同于录制广播剧时的认真,那是一种很难言说的生活化的状态,随意又不肆意,轻松又不轻佻,正经又不古板,就好比一个整天西装革履的人,在家里换上的家居服。她一时间被这样的叶稹迷住了,又似乎在方才变化了的声音和如今最正常的状态中困惑的转换,她不知道自己轻轻地说,“遇见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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