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里,程黎一遍一遍地用洗手液涂抹在手上,拼命地揉搓着自己的手。
下午要回公司拿点资料,出了医院程黎看见满大街的红玫瑰的时候才想起原来今天是情人节。女孩子们抱着只属于自己的玫瑰甜蜜地笑着,男孩子们温馨宠溺的眼神,程黎看着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空荡荡的,好似永远无法填满的空荡。
回到公司恰巧还遇上李组,问起她的指标进度,程黎只好含含糊糊地回答着。李组听着这模凌两可的答案皱了皱眉,“小程啊,你可要努力啊,Ming-Bio那边就给我们三个月的时间,做不好,他们可是要收回去的,再要找这么好的市场,那可就难了啊!”
程黎心想:谁不知道奥索的市场好啊,癌症病人每年都长那么多,癌症药能不好卖么?就会嘴皮子来两下!
垂头丧气地从公司里出来,程黎还是要回医院。忽然一辆火红的保时捷横在了她的面前。怎么这个年头有点钱的人都喜欢学螃蟹走路呢!
车窗渐渐降了下来,是沈斯怡。大大的黑超遮住了半张脸,但那副与生俱来的张扬神气劲儿程黎还是认出来了。
没下车,沈斯怡只是朝着程黎说:“程黎,别来无恙啊,聊两句?”
“我想我们现在没什么可聊的。”程黎骑着电瓶车想绕过去,可是她往前开一点,沈斯怡的车也往前挪一点。
“程黎,时至今日,你还想不明白你是哪种人么?还在妄想进入我和郗铭的世界?”讥诮的语气,仿佛面前的人就是蝼蚁一般。
“妄想?沈斯怡,对于你们的世界我从来不稀罕。”沈斯怡手指上硕大的钻戒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那点点光芒就像是一只刺猬,看着恶心,摸着疼痛。
沈斯怡顺着程黎的目光也转到自己的戒指上,得意地扬了扬,“那么多年了,最终成为郗太太的人还是我。”
“是,那是我不稀罕的位子才轮得到你,如果当初不是我不要郗铭,你会有今天?!”沈斯怡得意嚣张的语气就像鞭子一样抽过来,带着响声。程黎攻击的刺马上竖了起来,她厌恶沈斯怡身上那种清高的傲气,她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哼!就算当初你霸着郗铭,你也进不了郗家的大门。你记住,没有郗家,就没有今天的郗铭,郗铭离了郗家或许就什么都不是。”带上黑超,沈斯怡升起了车窗。
跑车的马达声“哄哄”地响起来,程黎站在原地,那一串呛人的尾气就像一簇簇绵密的针,扎进她的肺里,顿时觉得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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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程黎真的很忙很忙,忙着一个一个医院地跑;忙着给那些医生们中午订饭,能够利用吃饭的时间再给他们讲一讲奥索替尼的优势;忙着让她手里的单子离指标近一点,再近一点。
白天他们公司刚刚为奥索替尼举办了一场医药推广会,晚上他们组就要负责出席的几个大医院肿瘤科的医生聚餐。
宴席订在A市新开的一家会所。晚上,李组带着组员一个个的在包厢门口接着这些衣食父母,寒暄招呼,忙得还真是不亦乐乎。
人民医院的王主任和梁副主任也过来了,程黎赶忙上前招呼,“王主任,梁主任都过来啦,赶紧坐,位子都安排好啦!”
王主任朝程黎笑了笑就过去了,忙着去和他院的医生聊天。
梁副主任笑眯眯地看着程黎,那眼神里分明带着些诡谲的意味,程黎看着心里有些毛毛的,但也只能陪着笑脸将梁副主任带到座位上斟茶,“梁主任,这个茶可是李组自己带来的,您尝尝,品鉴品鉴,这方面您可是行家啊!”
梁副主任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点了点头,“嗯,倒真是好茶。”程黎看着他的表情,是真满意这茶。
“哎,那梁主任您先歇一会儿,人马上来齐了就能开席,我过去看看。”程黎朝着梁副主任笑了笑,就离开了。
开席之后,就少不了酒。程黎胃不太好,但是为了指标,只好端着自己满满的酒杯,一个一个地敬。念在她是小姑娘,几个上了年纪的医生都是意思一下便过去了,可轮到梁副主任这边就不行了,一杯一杯的和她喝。程黎觉得自己的胃就像是一根火柴掉进了酒精瓶子里,“哗”地一下就烧了起来,头也开始晕晕的,好在叶凡过来帮她挡了一下。趁着空挡,程黎跑出了包厢,进洗手间吐了个干干净净。很久很久,她已经没有喝过这么多的酒了,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晦暗,就像是一个癌症病人一般,她捏了捏自己的脸,想:这样的日子,自己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
回到包厢,大家都有些喝高了,开着包厢里的KTV开始唱歌,大灯被关上,开了几盏红红蓝蓝的射灯,人,就这么隐在灯下,看不清面容,看不见真心,在这么浮华的世界,谁会对着你剖开真心,人人都会带着笑容的面具,拥抱你,而手中则会握着一把匕首,随时随地地插/进你的心脏。
程黎坐过去,坐在角落里,叶凡过来给她递了杯热水,刚想劝她早点回去就被李组拉走敬酒去了。她端着杯子,感受着从指间淌过来的温度,暖暖的。忽然间,一个带着浓重酒味的身子坐在了她的身边,“来,小程啊,刚刚怎么不见啦,我们继续。”梁副主任夺过程黎的热水杯子,递上酒杯,抬到程黎嘴边,要程黎陪着喝。
程黎呼吸了几下,压下胃里那涨涨的难受,强笑着喝下杯中的酒。
“好!小程的酒量真是好!”此时的梁副主任就像一只贪婪的猎豹,他看到了自己的食物,目光中那有些猥琐的神情让程黎的心一再地下沉。她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越来越短。
程黎的右手扶着自己的大腿,使劲地掐了一下。身体上所有的颤抖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好像连自己的毛细孔都在叫嚣着惊惧。她端起杯子,往外挪了挪身子,“梁主任,我们喝酒……喝酒。”
“好呀,我们喝酒!”那张充满着酒气的字眼不断地吐出,滚烫的气息灼伤了程黎的耳朵。
程黎觉得自己全身都在泛着恶心,她想吐,这样的她真的连路边的乞丐都不如。
“哐当”——
程黎连人带着酒瓶一起摔在了地上,大灯被人开启,叶凡跑了过来,“程黎,你怎么了?没事吧?”
程黎仓惶地抬起头看到了郗铭担忧的眼神,看到了同事们不解的眼神,也分明看到了梁副主任那种鄙弃的眼神。
“没事,我没事。”手心微微有些刺痛,应该是被玻璃碎扎到了。捏紧手,程黎站起来,“对不起啊,梁主任,刚才惊到您了,这杯酒,我给您赔不是。”拿着红酒,程黎给自己倒了满当当的一杯。酒液顺着喉咙而下,就像海浪涨潮一般涌进自己的胃里,额头上开始渗出密密的汗珠。她觉得胃很疼,火烧火燎地疼,可是她得忍着,因为她在这黑暗的世界里,只有自己,连影子都会离开。
聚餐结束的时候,程黎觉得自己就像是水里捞起来一样,满身的冷汗。
“我送你回去吧。”叶凡走过来,扶了把摇摇晃晃的程黎。
“不了,你也喝酒了,我打的回去,你走吧。”叶凡看了眼神色冷漠的程黎,吞下了想要说的话,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程黎扶着树干开始干呕。后面有脚步声靠近自己,回身一看,竟然是郗铭!
郗铭的眸色很冷,昏黄的路灯下,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座冰山。他猛地扯过程黎,“我定的指标那么难完成?”
重逢后,程黎经常想看清郗铭那双眼睛,那双曾经清澈的似潺潺溪水一般的眼睛。可是现在,她怎么就是看不清呢?那双眼睛里有一团黑沉沉的雾气,团在里面,敛去了原本所有的光彩。程黎自嘲地笑了一下,“您是老板,我是下人,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还要生活,当然只能——想尽一切办法。”
郗铭扣着她的腰的手越来越紧,她觉得自己都快被拦腰截断一般,可是她不能喊疼,这个怀抱她还想多呆一会儿,呆的久一点。
面前的她比监控器屏幕里的更加瘦弱、无助,神情是那么的凄惶。
他轻轻地缓缓地开口,“要不要回到我的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