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村这天晚上到处都是火把,闹哄哄的人声狗吠声,连带着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惊动了,远远看去一片昏黄的灯光。
刘长生和洛书带人分了两路分别连夜往杨柳镇和上云县去找,两队人去了大半夜,天快亮了时候刘长生先回来了,并没找回迎春。天蒙蒙亮的时候洛书也回来了,他身后跟着回来的除了帮忙找人的村里小伙,还有一辆马车。
马车前的马灯还没吹灭,帘子挑开,昏黄的灯光映着龙夫人那张苍白的脸。此时的龙夫人衣衫有些皱巴巴的,平日一丝不苟的装束也显得凌乱了,见了刘家人不顾马车还未停稳当,一个倾身就朝站在车边的杨氏扑了过来。
“你们把我儿子还来!!呜呜——我早知道那小贱人不安好心,可也不兴你们恩将仇报的啊!我的儿啊——”
“夫人!”车上的芳儿蕊儿赶紧爬下车来扶住龙夫人。
众人一见这情形,心下都道不好,想必迎春是和那龙家大少爷一块私奔的。
杨氏提心吊胆担心了一夜,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很疲惫,不妨龙夫人情绪激动一把扑来,又得知迎春竟是和龙跃一起私奔的事,一个恍惚便倒下了。
“娘!”
“娘!你怎么了?!”
站在杨氏身边的初五和立夏赶紧把杨氏扶住,杨氏这才没有一头栽在地上,只人却是晕了过去。
那边龙夫人情绪激动,全不顾忌夫人的身份面子,叫喊着让刘家人把她儿子还来。这边杨氏晕倒,又是一通忙乱,场面乱糟糟的。
初五顾不得许多,先和立夏把杨氏扶进了屋里,倒了温水喂了杨氏,没多会儿杨氏便醒了,那龙夫人还在院子外头,带来的仆从跟刘长生起了争执。就是在屋子里关了门窗也能听到好大的吵闹声。
“娘!”立夏见杨氏醒了,赶紧把她扶起来。
“娘,可还有哪里不好?”初五把手上的碗放下,皱眉问道。
“我没事。”杨氏说着就要起床。
“娘,你一晚都没睡了,刚还晕了一遭,先躺着歇会儿吧!”初五赶紧制止杨氏,劝道。
“是啊,你要是倒下了这个家可怎么是好?”后头进来的方氏也劝道。
“我好着呢!”杨氏心里存着气,拂开初五的手,套上布鞋恍惚了两下便往外走。
初五看着脚步踉跄却还硬撑着往外去的杨氏,心头一阵苦涩。古代私奔可不是儿戏,不论是男方还是女方,只要被抓回来都逃不过惩罚,男方从宗族里除名,名下所有的财产将被充公,除名前还有可能被施以家法,一通痛打下来命也可能没了,女方则只能为妾,一辈子在人前头抬不起头来。私奔并不是件光彩的事,就是男女双方最后在一起,也要承受不少的闲言碎语。
龙夫人辛辛苦苦把龙跃拉扯大,死死守着龙家的产业,就是为了留给龙跃这根长房嫡子的独苗,可如今倒好,一个迎春就把她辛辛苦苦半辈子的付出化为乌有,她哪里还能冷静?
初五快走几步赶上踉跄的杨氏,伸手去扶她,却被她躲开了,杨氏踉跄的走到龙夫人跟前,一个矮身跪了下去,刚还闹哄哄的场面一下安静了。
“夫人要打要骂都随你,只求你原谅他们!”杨氏跪得直挺挺的,腰背挺直,目光却是呆呆的望着不远处的地面。
“娘!娘!你起来啊!起来!”立夏带着哭腔去扶杨氏。
不管迎春和龙跃会不会被找回来,迎春这一出私奔最后也只能是龙跃的人了,而本就不喜欢迎春的龙夫人在迎春闹了这一出后心里怕是恨透了迎春,杨氏这一跪也不过想着迎春要是回来龙夫人能看在她几分薄面上不要太过为难迎春。
初五咬着下唇,开始后悔当初怎么没看紧了迎春,如果她一直看着迎春,迎春就没机会出走,娘也不用这么委屈自己。如果当初听到迎春说要离家这样的话就重视起来,不把那当小孩子的气话,或许也不会有今天这事。
“都是你生的小贱人!勾引了我儿子,你把我儿子还来!!”龙夫人愣了会儿便伸出涂了丹蔻的长指甲来抓杨氏的脸,眼神怨毒,仿佛要活生生撕了杨氏一般。
立夏见龙夫人发难,也扑了上去拉扯。初五和方氏见此赶紧过来把两人拉开,只是杨氏脸上到底还是被刮出了几道血丝。
跟龙夫人来的还有一个老仆妇,见这般情景便招呼了芳儿蕊儿把情绪失控的龙夫人架上了马车,马车匆匆往大路上出去好远还能听见龙夫人的嘶吼。
龙夫人走了,看热闹的帮忙的也纷纷散了。
人散了,刘长生一辈子也没丢过这么大的脸,狠狠的把手上还冒着烟气的火把往地上一捻,对杨氏道,“我老刘家就当没有她这个女儿!”捻灭了火把,刘长生愤愤的进屋去了。
“哎呀,迎春那丫头自小跳脱了些,可真没想到能做出这事来啊!”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什么样的娘教养什么样的女儿,错不了!”
“呸!没有妇道的小贱人!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自三家提亲后刘家再一次被推上了牛头村舆论的风口浪尖。
从迎春离家那天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今年十一月的天比去年冷多了,早上起来能在稻田的水洼里捞起一层冰。
迎春走的时候天还不算冷,她带走的也是秋天的几件换洗衣裳,并这些年做针线攒下的银钱,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挨饿有没有受冻,以迎春的性子就是挨饿受冻怕也不会回来吧。初五拿出迎春的冬衣,楞楞的看了会儿便又叠了起来放回原处,从旁边拿起自己的冬衣套上。
半个月来杨氏瘦了不少,原本乌黑的头发也出现了不少白发,她起初还气迎春跟人私奔,到后来天渐渐冷了便又开始担心迎春有没有地方住,穿得暖不暖,吃得饱不饱,只盼着她在外头要是过不下去了就回来,哪里还有半分气?
迎春离家第二天刘长生便在村子里对村里人说了,他跟迎春断绝父女关系,从此迎春跟他刘家没有关系。杨氏知道这事不哭不闹,却跟刘长生冷战了起来,自那天起直到如今两人还没说过一句话。
这些时日家里事情乱,自定亲第二日早上初五见过一回洛书,就再没见过他。初五拿起衣柜里藏青色的包裹便出门往后山去,这包裹里面装的是上个月给洛书做的一件冬衣。这段时间乱糟糟的,做好了也忘了给洛书送去,今日翻出新冬衣这才记起。
只是等初五抱了包裹到罗家时,罗家的院门却是关着的,初五心下不由的一个咯噔,他们人去哪儿了?转而又想到这父子两或许是趁着下雪前进山打猎去了。她自嘲的笑笑,最近事情多,都把她折腾得疑神疑鬼的了。初五在罗家紧闭的门前站了会儿,终究有些失落的抱了包裹回家了。
接连三天,初五都抱着包裹来罗家,只是每每都看见紧闭的院门。初五开始还安慰自己或许他们在深山里耽误了,过几日就回来了。可时间又过了半个月,初五仍是天天往罗家去,等待她的还是紧闭的门扉,这下初五不得不承认,罗家父子离开了!
十一月中旬的牛头村下起了细细绵绵的白雪,或许这反常的天气也预示着这一年的不平静吧。
初五强忍着心下情绪翻滚,依靠在罗家院门上,被风雪刮得紫红的双手紧紧搂着着那个包裹,头埋在包裹上,手里抓着块半旧不新的素色帕子。她如今才想起来,迎春离开的第二天那个早上众人散了后洛书把她拉到了一边,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已经记不住,毕竟当时心里很乱,又记挂着杨氏。如今想起来也只记得洛书似是说了“京城”、“等我”这些词语,最后洛书把这帕子塞给了她,她当时一个恍惚随手把帕子塞进了袖口,并没注意洛书跟她说的什么给她的又是什么。
初五深深吸了口气,强忍着已经涌到眼眶的泪水,不愿去想洛书会不会回来找她,也不去想她是不是被抛弃了。
吸气呼气,初五迎着纷扬的白雪,狠狠地骂了一句,“小屁孩要再让姐见到你定要你好看!”骂完便不再留恋,抱着那包裹下了后山。
这一年的冬天很难过,见天的下雪,牛头村通往上云县和杨柳镇的山路一度被大雪封住,也因为天气冷,村里不少老人熬不过去,死在了这个冬天。
这个冬天不止牛头村附近的百姓过得艰难,魏国大部分地区的百姓都在忍饥挨饿。到了十二月份,各地都出现了灾民,灾民们饿极冻极,而地方赈灾又做的不到位,没多久就发生了j□j,灾民大量涌入城里抢夺钱粮,有怨恨官员的放火烧当地的衙门。朝廷派了军队镇压,却越是镇压百姓越是反抗,最后竟出现了不少举旗造反的灾民。与魏国比邻的鞑靼也遭了雪灾,身为游牧民族的他们牛羊冻死了不少,为了不饿死冻死便开始大规模的对魏国边境城镇进行烧杀抢掠。一时间魏国内忧外患,战火频频,百姓终日惶惶。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奉上。。。o(n_n)o~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