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九阳魔宗先上流云,又下流云,着实让一大帮子的英雄好汉大失所望,本来以为会是一场百年难遇的好戏,都恨不得连眼睛都不眨的盯紧流云山,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的风吹草动。但谁曾想,一场预料之中的风波,却在一位少年对另外一个少年的惺惺相惜之中草草了事,平静的落下了帷幕。
当然,也有人不相信,不相信这宿怨积攒深厚的两大势力,会就这么风平浪静的下去,所以他们的目光始终如一,不断的徘徊在九阳与流云之间。
可惜,接下来的几天,流云山上一直宾客不绝,更是只字不提九阳。
九阳魔宗虽颜面扫地,但并未伤筋动骨,风言风语拂过山河大地,可也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
只是,就在今天,大批血衣修士突然负剑下九阳,于山,于水,于城镇间穿行,让那股阴柔刺骨,滔滔不绝的风顿时寂静了不少。
但又在须臾之后,被另外一股流言附骨!
流言道:九阳魔宗才是古往今来的江湖第一大丈夫,可在流云山上面对小辈低头,又可在江湖追杀门徒横行无忌,一派风骨如斯,无愧是悠悠数千年的古老传承。
这话说的很漂亮,亦将九阳魔宗贬的一文不值。可聪明人一听便能了然,这是有人想借着这一股无名邪风,助燃星火燎原!
但是,风能助长火势,亦能彻底熄灭星火,更何况在那摇曳的明灭不定的火苗之上,还盘踞着一尊可斩仙人的老头!
就算那道星火被邪风吹起,也还不是老人吹一口气的事?
当然,这些流言虽已遍布江湖,可到底也没人敢当着九阳血衣门徒的面说出来,大多都是嘴上念叨念叨,然后一笑置之。
冯川在浅华山追杀辰凡已是人尽皆知,可辰凡非但没有身死,之后反而更加的活跃,不断的掀起一场又一场波澜。
反倒是身为追杀者的冯川,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的没了音讯,其中之端倪,引发猜测万千,可当时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境遇,至今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所以这次九阳血衣下山,不经意间其实已经牵动了很多人的视线。他们都在默默的等待着九阳红衣找到冯川的那一刻,他们想知道,对于冯川,九阳高层究竟做了什么打算……是杀,还是留?
如果是杀,那么九阳魔宗就算是彻底的没了颜面,沦为笑柄就成注定。可倘若是留下冯川,继续庇佑……那么将来辰凡杀上九阳,他们又该如何回应?
要知道,辰凡已经扬言必杀冯川,立场坚定犹如扎根在山间石缝的不老青松,不留丝毫的余地。
到了那时,九阳魔宗怕是不止颜面扫地这么简单了。
说到这里,就又不得不提一下有关九阳魔宗的另一则消息了。
是有关一个声名不显,但地位斐然的少年,同为九阳山上的九颗太阳,他没有冯川那般疯狂果决,有一双血瞳令人闻风丧胆。也没有孙浩那样的冷血残忍,视人命如草菅。
可如今,却是无比的耀眼。
他叫付坤,已葬于浅华河畔!
当这个名字从流云山上的那位天之骄子口里吐出之后,就像化成了一道无影无形的惊天剑气。
了无声息的飞下流云,然后悄然穿过江湖,最后于那邪风作祟处轰然迸发,将那股对九阳魔宗充满恶意的邪风,斩了一个烟消云散。
这几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小巷,三教九流聚集的酒肆茶坊,文人骚客流转的书场红楼,还有离人浪客最是喜爱的勾栏游舫,谈论的渐渐多出了一个抱酒拦路的紫衣少年。
浅华山下,他用身死以消罪孽。含笑欲下黄泉,却在死前痛哭回首,有后悔……亦无悔。
有人笑他,身在宝山福地,修道不愁,前路无忧,偏要自己葬送。
也有人笑他,就算他毙于辰凡剑下又如何,冯川不死,就还有余罪未消,血染樱梦花谷,只他一人赎罪可还不够。
但是,随着浅华山一战逐渐的流传,嘲笑付坤的人反倒是越来越少。
这倒不是因为笑过了新鲜感,而是有人从中寻找到了那么一丝不是很可笑的地方。
因为辰凡说过,他杀死付坤之后,又曾与冯川一战,虽然没有透漏其中凶险,但过程必定会是九死一生!
倘若辰凡当时身死,那么他付坤甘心赴死赎罪的举动,就会随着辰凡的离世而彻底的湮灭于尘埃里。
所以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曾为了横死樱梦花谷的修士凡人,而用生命赎罪。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过让人知道,他曾为那枉死的生命赎过罪。
那么,他究竟为了什么?
要知道,这片大陆虽然风平浪静了很多年,没有了那种动兀就屠城灭国,或是血洗一宗的泼天祸事。但有些冷血的江湖铁则却从来不曾湮灭过。
弱肉强食才是江湖的真实写照,今天有人染血长街,明天有人伏尸野外,鲜血与死亡其实无处不在,没有人会真正在意其中的错对。光明与正义,对于某些人来说,就像是苍茫夜空里的无尽星辰……永远都是可望而不可及,就算有那么一瞬间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但也会在转瞬之间变成一场镜花水月。
江湖是血腥的,是残酷的,也是最健忘的。
如果当时樱梦血案,辰凡不曾觉醒养灵人血脉,也没有天外流光普照大地,天地没有返古,灵气没有回潮,五十座石碑没有出土,引起四方关注……那么,这件事情,就绝不会引起这么大的波澜。
而是会像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落入了湖面,在荡起个三五圈涟漪之后,就会重新恢复原状,如同从未发生过一般,被人遗忘。
这些没有人会说出口,但所有人皆是心知肚明。
因为江湖很大,同时也很小……
大在天地广袤,各类天骄层出不穷,犹如星辰点缀苍穹,各自闪耀的同时,也照亮了整个浩浩长空。
小在这虽精彩纷呈的江湖,可其实并没有多少人能脱颖而出,在成全江湖的同时也能成全的了自己……走到最后的这些人,莫不是生于名门望族,就是有顶天的势力为其遮风挡雨。
或许有些人能在某一刻爆发出夺目震撼的光芒,或许也能在这一刻压下茫茫多的天骄,一人独占鳌头。
可最终亦逃不过一个昙花一现的结果,不是被人雪藏,遮其锋芒以成就他人。就是在荒郊野外的争雄路上,化成枯骨一堆,彻底湮灭世间,被人遗忘。
如碾碎在尘土里的浮萍野草,为世间添过一抹馨香,却在转眼之后成了过眼云烟,成了江湖过客。
所以说,那些葬身在樱梦花谷的人,只是葬在了江湖,但没有属于过江湖。
江湖是属于那位持枪上流云的少年。是属于那从未下过离山,却名扬中州的东山雨桑。是豪气干云,要做天下唯一的西蜀世子宁天一,也是那逍遥抚琴,奏响伏魔天相的姬水姬长风的。更是一柄重剑,风华绝代的辰凡辰剑子的。
当然,也是冯川的,是付坤的!
而如今,就是这个本有机会可以拥有江湖的紫衣少年,为了那一小簇生长在烂泥里的浮萍野草,放开了整座江湖!
就像燥热无比的盛夏,忽然从山里涌出一股透体舒爽的清风,叫人回味无穷。
某处,一个不算宽阔的小书场,却被人群挤的水泄不通,一个老态龙钟的灰须灰发灰衣的老者正满面红光,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
只见他左手握紧折扇,右手捏着一枚褐色的古朴檀木,神采奕奕的眼神中满是兴奋,正说至兴起,连折扇都顾不得摇动。
仿佛,他此时说的这个少年,跟他以往说的江湖,有了很大的不同。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传遍了小书场的每一个角落,正是那舌绽莲花,叫人身临其境的老人挥动了手中檀木,不理会诸人惊异的眼神……说书老人抿了抿微微干涩的嘴唇,轻声说道:“无怪那流云剑宗新晋剑子会说遇见了付坤之后,这江湖才像了江湖!”
台下立刻有人追问,说书人抬眼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畅快,笑呵呵的再次出声:“江湖一壶酒,山间有清风……身在魔门,却有浩然气在心……只此便胜过了天骄俊彦无数!”
说罢,说书人就在诸人的吆喝不满声中离去了,只留下一群听书人议论纷纷。
在没人留意的一个偏僻角落,有一个提着鸟笼的麻衣老头,他不修边幅,头发胡乱的束在脑后,眉与须更是肆无忌惮的张扬着,邋遢的不成样子。
但是提的那只鸟倒是别致的很,就像是卷缩成了一团的泥鳅一般无二,若不是那两只看着还像是翅膀的东西,在缓缓摆动,还真不能确定他那笼子里,装的是一只鸟。
这老者行为举止都很是怪异,但却一点都不小气,那壶飘着幽香的美酒,被他喝了一半,倒了一半,半点都没有心疼。
只听他边倒酒边说:“嘿嘿,哈哈……就由我这老不死的……代那座暮气沉沉的旧江湖,先敬一敬新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