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竹坐在一旁，听着下人接过红包后，向他道谢，他一一回应，虽说没说什么话，充其量也只是点头示意一下，却足够让那些下人感激涕零的了。
轮到春夏秋冬，莯曦跟苏莺歌了，这次凤倾竹到是没有假以苏莺歌的手分发红包，而是自己亲自将早就算好，包好的红包，亲自送到他们的手里。
接到红包就立刻打开看看里面多少钱，这么不懂规矩的事，苏莺歌才不会干，一句‘谢过公子’后，趁机掂量了一下，这才收进荷包中。
来这凤阳王府都大半年了，可算是正个儿八经的领了‘半年终奖’了。
掂量的分量还挺沉，凤倾竹果然有钱，对待下人毫不客气！光是冲着凤倾竹平时赏赐下来的钱的数量，就足够让人心甘情愿的为他办事了。
红包都已经收下了，难得过个节，虽比不上过年，起码也是大节日，凤倾竹当下宣布，楼外楼的人当即放一天假，有家的回家，没家就出去玩去，楼外楼的厨房还有好几锅的粽子，端阳节必须喝的菖蒲酒，跟一些鸡鸭鱼肉的，也分了人份，人人都有，谁也不漏空。
一群人听了话，满怀欣喜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莯曦听了也很高兴，当场请假，打算出府去见她弟弟去，来到楼外楼好长时间了，她还是第一次出府呢。
莯曦的弟弟小海，现在正暂居球球的家里，莯曦不认得路，苏莺歌打算送她去，凤倾竹看明白了她的想法，也没拦着，都说整个楼外楼放假了，其中当然也包括苏莺歌，她想出门就出门吧。
一直都留在凤倾竹身边的春夏秋冬，是孤儿，没有家，虽说都是半拉小子，心思不成熟，只要一过节，这心里头就会活泛起来很想出门去逛逛，但楼外楼的人都被凤倾竹放了假，他的身边不可能没人伺候，只能忍着骚动的心，留在凤倾竹的身边伺候着。
凤倾竹当然看倾了他们心里头的意思直接说：“你们四个也出去玩吧。”
春夏秋冬四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又不敢说怕留着凤倾竹一个人在楼外楼孤零零的过节很是可怜。
凤倾竹却道：“你们去吧，今日我早在徐江河边的酒楼定了位置，打算去看赛龙舟，许久都没一个人走着出门了，今天难得天气好，出去逛逛。”
凤倾竹要在过节的日子出门了？！这还不是最让人惊讶的了，而是他还要独自一个人走走去看赛龙舟？！这根本就不符合凤倾竹往日以来的风格啊！
“可……”
“这样吧。”苏莺歌进了门，笑着说：“公子是主子，身边没人伺候，这像什么样？我送莯曦出去见他弟弟，你们四个人就先陪着公子，等我回来了你们再去玩去，如何？”
这样的安排当然是最好了，可是苏莺歌……
苏莺歌又问：“公子定的酒楼是哪家？又是哪间厢房？我忙完了就过去。”
凤倾竹看了她一眼。
苏莺歌笑着道，“我陪你。”
随后，他念出了酒楼的名字跟厢房，苏莺歌记得了点了点头，又赶着春夏秋冬四个人出了门，独自一个人跟凤倾竹谈话。
“怎么？”
“公子，我有位故人受了伤，不知道公子有没有什么灵药能够送给我？”
凤倾竹道：“梓航被人打断了四肢，已经伤在骨，不是那么容易好医治的，哪怕我的灵药有多么的管用。”
苏莺歌沉吟了一声，不说话了。
凤倾竹竟然知道她所说的故人是梓航……也难怪了，凤倾竹神机妙算，消息又广，知道是梓航也不足为奇。
不过……梓航以后真的成了废人了吗？
那么一个尔雅温文，弹得一手好琴艺的人，被人割掉舌头，再也不能开口说话唱歌了，实在可惜，。
“不过……”凤倾竹话锋一转，打开了桌子里头的抽屉，拿起了两瓶药扔给她。
“一瓶内服，一日三次，一瓶外敷在伤患处，一天一换，即使无法跟以前相比，起码能够正常行走。”
苏莺歌心中一喜，立马替梓航为凤倾竹道谢。
凤倾竹问道：“你可知梓航为什么会在恭康王府被折腾成那副模样，又被人赶出来？”
苏莺歌摇了摇头，这件事其实也是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只是没空出来时间去问梓航，再加上梓航伤势很重，现在能吃饭，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凤倾竹解释道：“那日赏樱会师枫景跟梓航回了恭康王府后，梓航对师枫景说让他放他走。”
苏莺歌豁然的抬起头，。
凤倾竹又说：“师枫景当然不同意，但是梓航的去意坚决，师枫景一时恼怒便对梓航上了刑。梓航依旧不服，从鞭打，割舌，再到打断四肢，最后师枫景实在是没办法了，就把梓航赶出去了，如果当时不是被你看见了，以梓航那时的伤势大概早就已经死了吧？”
“为……为什么？”苏莺歌脱口而出，凤倾竹淡淡道：“这话得问你，当日，你跟梓航私下见面的时候，跟他说了什么，让梓航哪怕违背师枫景到奄奄一息的地步，也不再愿意留在恭康王府？”
“我……”苏莺歌听后，心下已乱了，她根本就没想过，梓航忽然变成这样，竟然跟自己有关。
“你很了不起。”凤倾竹望着香炉上飘飘升起的香烟：“在你不知不觉不管是好意还是坏意的时候，都感染到了不少人。”
是呀，青幽也好，梓航也好，那个……
凤倾竹正了正色，赶着她走了。
“龙舟比赛的时刻是午时，你跟莯曦走吧。”
“是。”
苏莺歌出了门，手里头捧着凤倾竹送给她的两瓶药，心中五味杂陈。
梓航……
为了自由，为了梦想，为了再也不想背负师枫景男宠的名号，‘以命相搏’？
太蠢了。
可是为何，她的心里头却有种奇怪的触动呢？
凤倾竹说的话不对，她没那么了不起，她连毫无缚鸡之力的梓航都比不了。
苏莺歌带着莯曦，拿上了二人府内过节给的福利上了路。
原本打算骑着马，或者赶着马车回去的，苏莺歌料想今天外头肯定人山人海，等到出了京畿城大概都快午后了，便打算两人带着东西，徒步的朝着祥峰村走去。
一出了凤阳王府，果然跟苏莺歌料想的一样，今天天气甚好，高阳高挂，不仅是端午节，中午的时候还有赛龙舟可以看，整个街道全都是人，几乎每家每户的人都出现了一样。
“我有好久都没出门了，这多人一涌过来，到是有些不太习惯了。”
莯曦笑嘻嘻的看着人群，总觉得自己这下可算的上是真的来到人间去了。
其实也没在凤阳王府内呆上多久，外头的景色一见，却总觉得像是哪里都变了样，看什么都稀奇。
好不容易出来，莯曦也拿着自己的银子买了很多东西，基本上都是打算送给小海跟球球的，苏莺歌也到处看了一下，没什么想要买的，她的心里头还装着梓航的事，我不杀伯人，伯仁却因我而死吗？
其实就连她也不知道梓航现在的这样的处境，对他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集市中，什么样的东西都有人卖，对苏莺歌来说，只有一个人卖的东西最显眼。
一个小丫头满脸愁苦的捧着一把凤尾琴，看她的装扮跟气质，应该是好家庭出来的，大概是家里头落了难，为了钱财犯难，所以只能自己孤身一人出来趁着端阳节人多拿来卖的。
苏莺歌走了过去，那小丫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几眼，原先愁苦的面容一瞬间就变了，眼睛里头似乎都在发着光，想着怎么都是卖琴，到不如卖一个懂琴的。
小丫头的语气里头都带着几分的祈求：“姑娘，买琴吗？这可是上好的凤尾琴，若不是家中突逢变故，我们家小姐也是舍不得卖的，姑娘看起来那么懂琴，干脆就买下来吧。”
莯曦一听到上好这两个字，就知道这琴价格不菲了，虽说她不懂什么乐器，但看这所谓的凤尾琴，琴身光滑，就知道这琴平日里是被原先的主人上心养着的。
苏莺歌弯着腰，手摸了一下琴身：“是杉木呢。”
那小丫头一听，果然苏莺歌是懂琴的，笑的更开心了，便道：“姑娘好眼力，确实是杉木所做。”
莯曦不解的问：“杉木很好吗？”
“当然好。”苏莺歌解释道：“《梦溪笔谈》说：“以琴言之，虽皆倾实，其间有声重者，有声轻者，材中自有五音”，足见材质与音色有密切关系。琴身的材料越好，那琴声便越是倾亮、浑厚又松透。制作这把琴的杉木大概也有百余年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琴身上的年轮，树木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年轮却代表树木的岁数，年轮越是多，这树木的年纪越大，你仔细看看，大概有过百轮。”
莯曦仔细一查，确实如此笑道：“莺歌你懂得还真多啊！”
“那都是公子教的好。”苏莺歌现下不多说，直接问：“这把琴你卖多少？”
小丫头直言道：“姑娘也是懂琴的，我也不跟您说谎话，这把琴价值千金的，若不是家中逢难，我家小姐是万万不舍的，现如今，也只卖三百两银子。”
苏莺歌听后很是沉默，莯曦却被这数目给吓个半死：“三百两？”
她们得在凤倾竹的身边伺候多久才能买这把琴啊？
“莺歌，这……”
苏莺歌也犯了难，虽说她身上是有钱的，可三百两此时她确实没有。
“我……”
苏莺歌刚刚开口，忽有一男子掏出了三百两银票，直接递给那卖琴的小丫头：“给，三百两。”
苏莺歌回头一看，竟然看到了凤阳王府的三公子凤羽情。
他不是自从二小姐嫁出去之后就回他的武兴山了吗？现在怎么又出现在了京畿？
因为回家过端阳节？
“三公子？”
凤羽情对着苏莺歌笑了一下，又把那三百两银票塞进她的手里头：“也行，我把银子给你，你付了吧。”
无功不受禄，而且凤倾竹与凤羽情俩个人之间的关系未免也有些太微妙了，她也没什么资格非要收凤羽情的这三百两银票不可。
苏莺歌还给了他：“三公子，您的钱我不能要，我要是想要什么东西，可以自己去买。”
莯曦站在一旁看着，刚刚她有听见过的，苏莺歌叫着这公子三公子，莫非是凤阳王府的三公子凤羽情？
这苏莺歌什么时候跟凤阳王府的凤羽情关系这么好了？
凤羽情皱着眉的叹了口气：“又来了，这次没有装成不认识我，到变成了认识我，却不收我的钱是不是？”
“不是，只是奴婢没有非要让你给钱的理由，我是丫鬟，您是公子，传出去不好。”
“嘿！”凤羽情笑了：“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来回三百两罢了，我又不是拿不起！”
瞧瞧这等世家子弟大口气的话。
“我不要。”
原本她是打算把这凤尾琴买下来，送给梓航的，希望梓航能够看着自己喜欢的琴，病能早点养好，到没想到竟然还在这里碰到凤羽情了，当然，无论如何，这琴宁愿不要，凤羽情的银子她也不能要。
“你这丫头……”
“这琴三百两吗？！”
估计卖琴的小丫头，从早上到现在就没碰到今天生意这么好的，先是来了一对姑娘，又来了一位公子，现下又来了两位公子！
小丫头立刻点了点头道：“只要三百两，不多也不少。”
原本她是打算去当铺的，谁知道那当铺的朝奉，开口闭口非五十两银子不当，还说什么黯淡无光，褪色陈旧，破琴一把，气的她当场就转身离去了，宁愿守着大街卖琴，也不踏进当铺一步。
本来街道上人多是人多，但她一不会吆喝，二是也没什么眼神好的，守了大半天别说卖出去了，就连问的，苏莺歌还是第一个呢。
现下眼看识货的人越来越多，小丫头的心里头一阵欢喜不说眼睛里头都跟着发亮了。
“这可是古琴大家做的凤尾琴，别说三百两了，五百两我还都觉得便宜呢！”那忽然又冒出来了两位公子，俩个人长的都十分的漂亮，尤其是为首开口说话的那个，他面容唇红齿白，肤白胜雪，相貌俊秀的有点过了，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颗小虎牙，身穿着价格不菲的锦衣，一看就是出身大户人家，不仅出身大户人家，苏莺歌还看出来了，对方是女扮男装。
这个年代太封建了，不管是大户人家还是小家里的小姐，只要一出门，脸上肯定是要带着面纱遮住面容的，胆子大的才能像面前的这两个‘公子’一样，得女扮男装。
苏莺歌细细的端着那个‘公子’几眼，只是几眼便知道她的性格豪迈，为人洒落，有些不拘小节。
“五月！”那‘小公子’马上撺掇着身后跟着的女扮男装的小兄弟掏银子：“给她五百两！”
“是。”五月立马从袖间掏出了几张银票递给那卖琴的小丫头。
“喂！”凤羽情随身的宝剑啪的一下挡在五月的面前：“这位公子！是我们先来的！买东西总要讲究先来后到吧？！”
那‘公子’昂着头，手中的折扇，一用力打掉了凤羽情那当在五月面前的剑鞘道：“先来后到是真，但你付钱了吗？”
“我……”凤羽情瞠着眼，立马说：“谁说我不打算付钱的？！我这正准备给呢！”
那‘公子’看着凤羽情手中的证据，又看了一眼凤羽情那急忙忙的样子，那丹凤眼的眸子流转了一圈，轻笑道：“可先付钱的是我，再说了，我给的可是五百两银子！你才区区三百两，做生意的当然是价高者得，你问问这卖琴的小丫头，是要我的五百两呢，还是要你的三百两吧！”
那小丫头半晌没知声，虽说自家的小姐说，三百两卖出去就极好了，但想想他们家中的处境，银子越多，当然也就越好了。
“这……”
“五百两嘛！谁给不起似的？！”凤羽情连忙又掏出了两百两银票：“我也五百两买了这把琴！”
‘小公子’不认输，好不容易出了门，看中了一把琴，这家伙，还碰到专门跟她抬价的臭小子了！这琴可是好的，若是落在不懂琴的人的手里，那岂不是暴殄天物吗？
她一看就知道这凤羽情，绝对是不懂得诗词歌画的，更被提什么琴了。
“那我八百两！”
原先凤羽情只是看苏莺歌喜欢，身上也没带太多的钱，想要买来送给她的，谁知道半路上竟然还冒出来个跟他抬杠的！凤羽情不爽了，对方叫价，他也跟着叫。
“我也八百两！”
“嘿，你这人非要跟我抬是不是？”
“就是！”那‘小公子’身边跟着的五月，与自家的主子串通一气，鄙夷了凤羽情大半天：“我们家公子出多少钱，你也出多少钱？你是跟屁虫啊？！没银子就闪一边去！跟着我家公子叫价，瞧你那出息，还大男人呢！”
苏莺歌一看就知道对方涉世不深，话语之间竟把自己的身份给说出来了，却还不知。
也亏凤羽情一是蠢的，二是急心火燎的，也没听倾，想倾楚。
“你你你……”凤羽情支支吾吾了大半天。
他的口才不好，苏莺歌早就领教过了，说实话，论争论，还是女子比男子更胜一筹，
在口舌之争中，凤羽情很落下风，那‘公子’一看他那副模样，立马又调笑了起来：“唉，吵不过人家就不要吵，银子没带够，本公子也不怪你，五月，给这卖琴的小丫头，一千两银子，这琴啊，爷还非买不可了！”
“一千两有什么了不起的！”凤羽情紧跟着就是不服输的还想抬价，苏莺歌立刻拉着他的胳膊。
“够了，三公子。”
“可是……”
苏莺歌用眼神向凤羽情示意了一下周围，他们俩个人在这里吵架，旁边的人早就围成一圈看热闹去了，凤羽情不要脸也就算了，她还要脸呢！
凤羽情知道了她眼神的用力，到还真的乖乖的闭上嘴巴，不再争吵了。
苏莺歌向前走了一步……
对着那‘小公子’笑道：“这位公子看来很懂琴？”
‘公子’仔仔细细的看了苏莺歌一眼，年纪似乎比她还要小呢，但身上却冒出一种与自身年纪不符的城府，这到是让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认识的一个人，不由得也没在苏莺歌的面前，像是对付凤羽情似的那么张狂了。
“很懂不敢说，略懂到可以，”
苏莺歌笑着问道：“公子可知这凤尾琴的琴面由什么木材所做？”
“杉木！”她又道：“杉木的生长环境要求较高，生长的周期又缓慢，这琴要是以杉木做琴面，起码要一百年，杉木制作的琴面，颜色浅黄，纹理笔直，结构稍粗，较软，又容易加工，还不易翘曲开裂。”
苏莺歌又问：“公子可知这凤尾琴的来历？”
那‘公子’又道：“是前朝有名的做琴名家奚凤琴所做，之所以叫凤尾琴，不懂行的只以为是以奚凤琴本人的名字起的名，实际上是因为他制作琴的时候不小心用柴火将琴身尾处烫坏了，不得掩饰，又舍不得断琴，便故此命名凤尾琴。”
苏莺歌点了点头便道：“公子是懂琴的，这琴若是交到公子的手上那也是它的福气，君子不夺人所好，公子又不惜为凤尾琴一掷千金，小女不敌。”她又对那卖琴的小丫头道：“姑娘，你家小姐若知这琴卖给了这位公子，定是放心的。”
小丫头点了点头，可怜巴巴的望着刚刚出价一千两银子的‘公子’。
‘公子’的目光却被苏莺歌给收住了，看样子她也是喜欢的，怎么就那么轻易的放手了呢？
“这位小姐，你不跟我抢了？”
苏莺歌笑笑道：“小姐不敢当，只是个小小的丫头罢了，其实我也不是太懂得，之所以看上这把琴，是准备送给一个人的，不过现在看来，这把琴还是交到公子的手上最好。”
梓航被人打断了四肢，以后正常生活都不知道能不能做的好，更何况再弹琴了，天天让他睹琴思艺，看得着摸得着，但是弹不了，实在可惜。
“小女还有事要做，就此告辞。”苏莺歌对着她点了点头，唤上莯曦俩个人走了，凤羽情也紧跟着而去，刚刚抬价的往事已经忘到一边去了，脸上挂着笑的跟在苏莺歌的屁股后面问：“哎，你们上哪玩去？先逛街，然后再去赛龙舟吗？一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