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庭苇在刑部大牢里临时反口,指责柳浩魏收受贿赂,以权谋私的同时,林五亦向刑部递上一纸状纸,控告柳浩魏勾结地方乡绅巧取豪夺,侵吞灾粮。
跟申庭苇的空口白话不同,他随状纸一起递交了一份罪证,而这份罪证是两封信。第一封信由柳浩魏写给南城梁家的家主梁信,内容是让他准备好仓房存放灾粮并尽快将这些灾粮兑换成银钱,另外一封则是梁信的回信,信上说从京郊发生雪灾开始,他便知道会有这笔买卖,故不仅早早便将仓房准备好,且已联系好买主,只等他把灾粮送过去就能交易云云。
这两封信上都没有署名,只在末尾处盖着一个相同的红戳,中间是星星的形状,周围绕着缠枝莲纹。柳浩魏老奸巨猾,拒不承认第一封信是出自他手,且一口咬定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他。
直到林五走到他面前,将他外裳上的第二颗纽扣一把扯下,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如冬雪般惨白。
这颗纽扣,从外观上看跟他衣裳上的其他纽扣并无不同,然而涂上印泥后,盖出来的印戳跟信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下正可谓是证据确凿,再无让他抵赖的余地。
梁信亦因此被锦衣卫抓捕归案,梁家也被朝廷查封。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柳浩魏落难之后,不仅声讨他的人日渐增多,落井下石的人也不在少数。例如内阁里就有辅臣谴责他不仅专横跋扈,行为不检,还招权纳赂,卖公营私,而六部中又有官员指责他像虎一样凶狠,像狼一样贪婪,更夸张地是就连他的亲生女儿都叱责他不近人情,心狠手辣等等。
于是只短短一日之间,市井之中便飘满怒骂他的言词,甚至有不少觉得自己被欺骗的文人骚客们跑到刑部大牢外,拐弯抹角、咬文嚼字地辱骂于他……这番动静下来,柳浩魏当晚就悬了梁自尽。
待次日狱卒发现,他的身体僵硬,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而仵作在验尸后发现他的脖颈上有两道勒痕,且一深一浅,浅的勒痕呈现着青灰色,乃是上吊留下的痕迹,而深的勒痕很细,边缘处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这才是真正导致他死亡的原因。
故仵作断定,他是先被人用细线勒得断气,然后才故意伪装成自杀的模样。可奇的是所有狱卒都说当晚没有任何人前来探视,而住在周围牢房的囚犯们也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既然无从查起,最终就只能以自杀定案。
接下来,朝廷在清查柳府的家底时,发现仅隶属于柳浩魏的宅邸及田地的价值便超过三千万两,更别提在他的书房左右各有一个密室,这俩密室的墙乃至地面皆由金砖铺就,且都摆放着数颗约莫有半丈高的珊瑚树,而每颗珊瑚树的枝桠上都挂着金灿灿的金元宝,故满室金光耀眼夺目,简直刺瞎了那些负责清点的侍卫们的眼睛。
消息传出,满朝文武无不为之震惊,哪怕是前世便已知道他贪婪无度的叶婉兮都不曾料到他能侵吞如此之多的钱财。然后她第一次觉得,即便摒除掉私人情绪,她这一世的选择也并没有错。若让这般恬不知耻的人继续坐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大明迟早得玩完。
而这种念头不止她有,但凡在关心着国运的人都是如此觉得,故这波由旧案引起的浪潮很快就快刀斩乱麻地走向结束,申庭苇被判斩立决,其家人全部流放岭南。柳浩魏既已身故,便不再判决,但其家眷除已嫁女之外,男眷全部降为奴籍,女眷则尽数充入教坊司。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在判决出来的当天,以柳老夫人为首的女眷竟全部服毒自尽,算是体面地离开这个世界,只是有一个人被救了回来,那便是柳八小姐柳如烟。
而她在进入教坊司没两天就被朱明宸瞧上,并带离教坊司日日宠幸,这无疑令人瞠目结舌。
叶婉兮对此倒毫不意外,毕竟她前世就是他的心之所爱,这一世被他看中又有什么稀奇?令她惊诧的反而是叶雅歌在听闻这件事情后的反应。
彼时叶雅歌容颜俱毁,正如前世的她一般脸上生疮,血脓不止,真可谓是再丑不过,于是日日躲在自己闺房,既不外出也不见人,却在得知柳如烟被朱明宸带回宫中极尽宠爱时,用被褥将自己层层裹住,脚步匆匆地冲进书香苑。
叶婉兮这段时间以来都安安生生地呆在院中练剑,反正她身怀武艺的事情已不再是秘密,便也不再需要隐藏。
其实她早已听到叶雅歌的脚步声,但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碎玉在她手中发出道道寒芒,将缠绕在叶雅歌身上的遮掩给撕得粉碎。
叶雅歌几乎是立刻就抬手捂住了脸,瑟缩着蹲在地上,低下脑袋一言不发。
“你来做什么?”待一套剑法练完,叶婉兮才大发慈悲地问道。
“我想求你一件事。”叶雅歌几乎将后槽牙咬碎,才声若蚊吶地吐出这几个字:“你能帮我,我要见大皇子。”
哦,来求她帮忙啊?帮她见朱明宸倒是不难,只一句话便能办到,可前世她是怎样对待她来着?她好像完全把她当成踩在脚底的泥一般碾压,且鄙弃啊……想着,叶婉兮收起软剑,弯着嘴角似笑非笑:“我虽看不见,却知道你如今摆出来的可不是求人的姿态!”
叶雅歌恼火得很,却不得不继续放低身段:“要怎样求你,你才肯帮我?”
叶婉兮挑挑眉头,并不说话。
攥着的手心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叶雅歌终于下定决心般往地上一跪:“三娘,求你帮我见大皇子一面。”
“事到如今,你见他的目的是什么?”虽然她正如她所愿那般,将自己的脸伸到她脚边来任踩任踏,但叶婉兮并不会如此下作,只碾碎她的尊严即可,不会再欺之辱之,她只是无法理解。
毕竟在她看来,叶雅歌对朱明宸并无感情,她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依附着他从而得到无上的荣耀及地位……可很显然朱明宸不可能看上这样丑陋的她,那她非得凑过去的理由是什么?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