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充满暗示性的话语，令两个小厮怔愣当场。柳大人是府中的掌权者，他要杀人，怎么可能亲自动手呢？
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却听得“啪”地一声巨响，惊堂木再次拍在桌案上：“本官奉劝你们尽快说实话，莫等刑具上来再开口。”
言外之意是再不说出他想要的内容，他可就要动刑了！
“大人！”小厮之一吓得肝胆俱裂，面色如雪地回道：“小人确实不知是谁杀人，但曾隐约听说死者是因为得罪八小姐而受刑。”
柳八小姐柳兰锦？大皇子未过门的妻室？蔡承九眼睛一亮，蓦然就兴奋起来，这桩命案跟范安一案不同，尸体、人证皆已有之，眼下他不过随便一审就拉出核心人物，实在是妙得很。
即便无法借此案把柳浩魏拉下水，能拆散他跟大皇子的姻亲关系，他也算立下大功一件啊！于是肃声逼问道：“隐约，听说，这样的词汇不要出现在公堂之上，本官只要事实！现在你们俩要么告诉我谁是凶手，要么共同认下杀人的罪名……只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们可得想好了再说话！”
“是八小姐，就是八小姐下令杀人！”小厮着急忙慌地回道。
“很好！”见另外一个小厮没有出言反对，蔡承九微微眯眼，流露出满意的神情，然后转眸看向一直坐在不远处奋笔疾书，记载审案过程的师爷。
师爷会意，搁下笔将身前白纸黑字的案卷拿起，平放到两个小厮面前的地面上：“没有异议就签字画押吧！”
“若有异议，”师爷依然一副笑眯眯地亲和模样：“便打到你们没有异议为止。”
俩小厮顿时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地照办。
轻轻松松地获得能直接把柳兰锦给拉下水的证据，蔡承九喜笑颜开，待堂审告一段落，他便登上马车预备前往敦亲王府报喜外加邀功。
而同一时间，林五从顺天府的房梁上跃下，悄无声息地闪入外边街道，融入人群。
昨夜驱赶着牛车的车夫是他的人。
他遣人在柳府外埋伏已久，始终都没能抓住什么有用的把柄。或许是被赐婚的缘故，柳府的人近期都格外低调，不曾惹事亦不曾犯事，故他知道范安的死跟柳府的人无关。
他虽想扳倒柳浩魏，但并不打算无中生有，故没有借范安一事造谣，而是继续耐心等待好时机的到来。皇天不负苦心人，机会终于来了。
柳府里死了个身份清白的平民。
所谓身份清白，便是没有卖身为奴，不曾堕入贱籍的普通人。普通人哪怕已犯下当诛九族的大错，除当权者例如皇帝及敦亲王外，其他人无权处罚，更勿论将之杀害。
这是赤果果的把柄，他没理由浪费，便写下状纸安排了这场公堂审讯。尽管一个无名之人的死并不足以整垮柳浩魏，可一口吃不成胖子，他会很有耐心地将柳浩魏慢慢蚕食殆尽。
唯一让他感到焦灼的是，他察觉到有另外一股势力在跟他做着同样的事情。
他今晨有悄悄收买过柳府的人打探消息，得知死的那个男人似乎跟镇远侯夫人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联系起近来接二连三地发生在镇远侯府里的事情，他有些怀疑在暗中做推手的人是叶三小姐。
这让他很不安。
柳浩魏不是个好对付的对象，即便有六皇子撑腰，叶三小姐怕也讨不着好，所以他想见她一面，告诉她柳浩魏便交给他来对付，她不用再出手。
只是她身居镇远侯府内宅，他一个外男要见她并不容易，且容易招人话柄，但他终究是寻着机会，递了封信给她。
怕这封信给她招惹来麻烦，他只在信上写着一个茶楼的名字。
品茗楼。
叶婉兮收到信，怔愣许久。她眼睛失明，信上的内容是红菱转告于她，但这个茶楼她并没有什么印象。
倒是红菱想了想，说道：“小姐，这个茶楼，奴婢还记得。上次大公子跟林五公子起冲突，他来求您帮忙从中说和，便是选在这间茶楼。”
林五？难道是他约她见面？可为什么呢？他没见她的理由罢？叶婉兮有些犹豫，思虑会儿，还是决定应邀前往。
虽然她原来对这些公子哥的印象并不好，但经过十里亭施粥一事，她对他们的印象大为改观，尤其林五曾跟她共同迎敌，这份情谊又不相同……她相信若无要事，他绝不会私下约她见面。
只是她眼下正在守孝期，不能光明正大的出府，只能悄悄溜过去。
白虎再次被她使唤，替她引路。
到了品茗楼，叶婉兮撩起车帘，正准备走下马车，却忽地有个小书童走过来，微微低头对她说道：“三小姐，还请移步阙月楼，我家公子在那等您。”
待他音落，红菱附耳在她耳边说道：“是林五公子的长随，百福。”
百福她见过，是林五的心腹。那么，果真是林五约她？叶婉兮本来提着的心微微放下，便吩咐负责驱赶马车的白虎改去阙月楼。
阙月楼原只是一座用来纳凉歇脚的普通凉亭，但大明的开国皇帝朱彦湛便是在此处揭竿而起，策划兵变，最后成功诛灭佞臣，登基为帝……于是阙月楼被无数诗人咏颂为金戈铁马之地，仿佛它天生就自带杀气。
林五选在这样一个地方见她，其用意令她好奇不已。幸而阙月楼倒也不远，马车很快再度停下。
轻柔的风伴随着春天的暖意迎面扑来。
叶婉兮走下马车，便听到前方有衣物的摩擦声响，紧接着便是林五的声音响起：“叶三小姐，我突然邀约，希望没吓着你。”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并不像从前那般吊儿郎当，且带着点沉重感，她不免意外。“我的胆子很大，倒是林五公子似乎不太高兴，可是有烦心事？”
见白虎像根木桩般站在她身侧，林五微微敛眸，犹豫半晌，终是答非所问地道：“六殿下，可是你的良人？”
他是出身在将门之家的贵公子，知礼仪懂规矩，应该懂得交浅言深乃是交往大忌……叶婉兮满脸诧然，心中瞬间掠过数种猜测，但她一一将之否认，然后认真地点头：“是。”
不管他是怀揣何种心思问这问题，她既信他，便自然得告诉他正确答案。
朱景烁，确实是她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