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差不多，走罢，你随我去赴宴。等宫宴结束，你再去景泰宫看烁儿。”
叶婉兮下意识地想点头，可突然想起什么，她面有为难地道：“娘娘，等宫宴结束，我已跟刑部尚书府的李大小姐有约。”
瑾贵妃蹙起眉头，声音中带起淡淡的威严：“三娘，你跟她们的事，我多少听说过一点，可你必须明白，我们跟敦亲王总有一天要拼个你死我活，你别跟静平走得太近。”
尽管心里明白，但被瑾贵妃刻意提醒，叶婉兮心中仍有些失落。可她没办法辩驳什么，于是只平静地应了声“我知道”。
许是察觉到她的不以为然，瑾贵妃的声音变得肃穆，隐隐却又带着些哀伤：“你现在或许没什么感受，可等你成为烁儿的王妃，又或许坐到更高的位置，到那时候，不要再相信感情。亲情、友情，甚至于烁儿，统统都不要再相信，你唯一能信的人，只有自己。”
叶婉兮能察觉出她这几句话乃是出自于肺腑，毕竟蕴含在声音中的悲楚及无奈作不了伪，于是有些意外，更觉得感激。若前世有人跟她说这样的话，她大概也不会死在被她全心全意信赖着的朱明宸手中吧？
权势财帛动人心，更会让人变心，这个道理她已用生命的代价明白过来。那么瑾贵妃又是在怎样的教训中领悟到这个道理呢？
她本可以继续敷衍，但总觉得瑾贵妃话中有话，更何况她也好奇隐藏在背后的故事，故疑惑道：“娘娘，您为什么要这样说？”
瑾贵妃静默会儿，蓦然冷笑了一声，然后道：“你中了‘朝生暮死’的毒，我知晓往昔的故事，却一直不曾告诉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叶婉兮摇头。
“世人皆知，先皇后在未出嫁前是宋国公府的嫡女，身份尊贵，风光不已，可她的死因，却正是因为她的身份。你可听说过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叶婉兮心头一震，隐约意识到什么，却不敢深想，只愣愣地点点头：“听说过。”
“当年宋国公风流花心，处处留情，而宋国公夫人在生下他们第三个女儿的那天，府中同时有个很不受待见的通房丫头在同日生产，也是个女儿……通房丫头胆大包天，将自己的女儿跟夫人的女儿调换，再将真正的国公府嫡女给丢掉了。”
“没有人知道这个通房丫头是怎么做到的，不过因为她怀胎期间始终抱病在床，所以并没有知道她跟国公夫人在同一天生下了一个女儿……宋国公夫人虽然曾经怀疑过自己诞育的女儿太过孱弱，却并没有多想，就这样将她养大，然后在她正值妙龄时，将她嫁给当时还是个皇子的陛下为妻，再然后当了皇后。”
不过短短几句话，可叶婉兮听得心惊肉跳，她茫然地睁着眼睛，本来黑漆漆的眼前仿佛飘着血雨腥风，这让她不敢插话。
“本来这件事情不会有人知道，可纸包不住火，真正的嫡女出现了。嫡女长在贫穷山村的某个猎户家，十岁那年猎户入山遭遇暴雨，然后摔下山崖丢了性命，这让原就清贫的生活再也维持不下去，她便被卖了出来。因容色出众，被某个有点儿地位的人看中，仔细培养一番，再送入宫做了个宫女。”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直到某天偶遇了当时新登基为皇的皇帝，被他宠幸一夜，然后封为美人。次日清早谒见皇后时，正巧遇到宋国公夫人，宋国公夫人虽然不再年轻，却保养得极好，两人站在一起，容貌竟有七八分相像，任谁都不会相信这只是个巧合。”
这个宋国公府嫡女的故事，瑾贵妃竟知道得如此清楚？叶婉兮心中隐隐有个猜想，便诧然道：“难道，您就是……？”
“不错，我才是宋国公府真正的嫡女。”说到这儿，瑾贵妃的声音里夹着嘲讽，像是极其不屑一样：“宋国公夫人耗费不少时间，终于调查出了事实的真相，却又不愿意相信，然后挣扎数月，终于拿定主意。”
宋国公夫人拿了什么主意，不用瑾贵妃继续叙说，叶婉兮已有些明白。只要联想起在当年发生的事情，她就觉得心寒。
“尽管一个是她亲手养育长大的女儿，另一个更是亲生女儿，可宋国公夫人依然决定将两个人一起除掉。她首先命人给先皇后下了‘朝生暮死’的毒，再嫁祸给我，然后挑拨我跟先皇后的关系，让先皇后以为她的两个孩子接连出事，乃是我有意为之。”
“先皇后终于不忿，于是在烁儿身上下了毒，然后在我前去寻她讨要说法时，自己饮下剧毒而身故。”瑾贵妃再次冷笑了一声，且声如寒冰：“她很愚蠢，不惜舍掉自己的生命来嫁祸我，却不知道，真正的得利者并不是我，是敦亲王，更是宋国公夫人。”
叶婉兮抿抿唇，诧然道：“宋国公夫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不惜要同时除掉两个女儿？难道做错事情的，要受到惩罚的人不是那个通房丫鬟吗？再怎么都不该残害亲生女儿吧？
“她担心嫡庶不分的事情传出去后，他人会笑话宋国公府，从而影响她的地位。”说到这儿，瑾贵妃沉默了很久，最终不再提及过往，而是语重心长地道：“你看，就连亲生母亲都能为颜面及地位动手杀害自己的女儿，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值得相信？”
叶婉兮弯起眼眸浅笑：“我觉得，单凭这一番话，我便可以相信您。您跟已经故去的宋国公夫人不一样，您是一个温柔的好母亲。”
瑾贵妃愣了愣，随即明白她是在安慰自己，故人已逝，不必再耿耿于怀。狡猾的小丫头片子，呵！
“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人心险恶，切莫与人深交，免得被背叛。”
“但是娘娘，不信人，便只能孑然一身的活着，这样不寂寞吗？”尽管她很清楚，跟静平郡主她们义结金兰的事情，早已变成幻影。
“活在深宫里的女人，怎么可能不寂寞？你将来也一样。”瑾贵妃轻笑一声，带着点自嘲的味道：“烁儿现在待你越好，你将来便会越痛苦，这于你而言，是幸运，更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