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黄氏适才毫无顾忌的假意嚎啕不同，红菱哭得无声无息，半点儿声响都没有。
叶婉兮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中没有怨怼，只有心疼，心中愈发酸楚，面上却依然做出一副愤怒的样子，恨恨瞪了她好一会儿，见周围没有声音响起，这才收回视线。
“三妹妹对自己的婢女，真是情深义重。”叶雅歌却偏偏挑着这个时候，语气感慨地说道。
她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赞扬，其实依然是在挑拨离间。毕竟众所周知，叶婉兮独断独行出面施粥赈灾的事情，其实已将镇远侯府诸人置于危险之中，敦亲王等一怒之下很可能对镇远侯府里的人动手，她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刺便是明证。
但如今她却百般维护着红菱，这岂不是说明在她心中，她的血脉亲人还不如一个奴婢重要吗？
老夫人果然再次不悦地看向叶婉兮，眼神中尽是审视与猜忌。她从前确实一直在忽视着她，直到前段时间她主动接近，才终于对她和善了一些。但在她心中，这个孙女儿依然是不甚重要的，毕竟当年发生过的事情历历在目，她无法真心跟她亲近。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这种漠视乃至于纵容，会让叶婉兮脱离掌控，变得离经叛道，背弃亲族！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将她留下来！便该让她随着她的生母而去！
叶雅歌见老夫人眼中流露出狠绝之意，心中冷笑，脸上的神情却愈发担忧。
而叶婉兮陡然察觉到杀意，她抬眸直视老夫人，说不出心中的情绪是失落难过还是麻木，面上却莹然一笑：“祖母，您相信我会对二婶见死不救，并暗害家中仆人吗？”
“事实已摆在眼前，母亲为什么不信？”老夫人尚没有说话，黄氏却急切地抢先回道。
她是害怕老夫人深究下去拆穿她的谎言，但落在众人眼中，却只有心虚的味道。
叶婉兮依然眼神执意地看着老夫人。
即便黄氏自乱阵脚，但老夫人的神色却没有半分缓和，她回看叶婉兮，吐出来的话语跟夜色一样冰冷：“你觉得自个儿可有做过残害亲人的事情？”
闻言，叶婉兮的笑容微微苦涩。
老夫人的言下之意，依然是指的她不管不顾地出面施粥赈灾，从而招致危险的事情。而因为她已做下这件事情，那么其他事情的真伪已不重要。
不管黄氏是污蔑她也好，诋毁她也罢，老夫人已认定她的错，并不想给她辩驳解释的机会。
虽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叶婉兮到底有些煎熬。原来这一世，哪怕她并没有被赶出镇远侯府，她依然没有家人了。
在除夕之夜认清这个事实，哪怕她的心再冷硬，却依然难受。
早知道，她便不该对这个家心生眷恋！
心里又痛又怒，但她面上始终笑意盈盈：“既然祖母已经认定我的错，那么我也不再费力气辩解，只是不知，您要怎么惩罚我呢？”
“三妹妹，你怎么能用这样的语气跟祖母说话呢？”叶雅歌显得很慌张，眼神急切地看看老夫人，又看看叶婉兮，语气焦灼，苦口婆心“今儿是除夕，祖母命人准备了团圆宴，我们一直在等你回来，直等到夜深，饭菜都冷了，除了五妹妹年纪小，实在撑不住已经睡下，我们都饿着肚子直等到现在，可你怎么能说出这样不孝的话来？”
“今日之事本就是你犯错在先，祖母生气也是理所当然，你可别再说混话了，快点向祖母道歉认错，请求祖母的宽恕！然后我们全家都高高兴兴地守夜迎新年！”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看似为她着想，其实是将她推向了不忠不孝的境地。暗暗冷笑着，叶婉兮抬眸扫向桌上的残羹冷炙，若真是等她回来吃团圆饭，那么在得知她回来的时候，怎么没有命人将饭菜热热？
既然明白今日是除夕，为什么不先好好地坐在一起过了年，过后再谈她犯的过错？说的冠冕堂皇，其实这些饭菜，不就是用来做做样子，堵别人的嘴吗？真正的团圆饭，她们早已经吃过了吧？
转眸看看一直在用糕点填肚子的黄氏，叶婉兮的神情愈发冷漠，见老夫人不说话，她索性自顾自地往下说：“祖母不说话，莫非是没有想好要怎样罚我？不然我给您出个主意吧！不过得请祖母先屏退不相干的人。”
呵，做下如此离经叛道的事，还敢自己出主意？倒看你怎么说！老夫人心中冷森森地笑，面上转眸示意罗妈妈领着侍立在周围的丫鬟们退了下去。
屋内便只剩下老夫人、柳氏母女、黄氏及叶婉兮五人。
“你们怨怪我出面施粥赈灾，不就是害怕被敦亲王及大皇子殿下报复吗？”说着这话的时候，叶婉兮忽地抬眸看了黄氏一眼，黄氏被看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老夫人的表情僵在脸上，额角的青筋也突突直跳，她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却挡不住心头的怒火，再次甩手扔了一个茶盏过去：“你住嘴！这样犯上作乱的话是能随便挂在嘴边的吗？”
她原以为叶婉兮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天高地厚，如今看来，她竟是存心找死！刚才这句话要是传出去，镇远侯府哪里还会有安宁之日？
这次叶婉兮没有硬接茶盏，而是扭头避开，任由茶盏摔在地上，粉身碎骨。她缓缓抬眸，笑容里再次带了点儿嘲讽。只敢想不敢认，在世人眼中正气凛然、英勇无双的镇远侯府，却住着一群贪生怕死、胆小惧事之辈，若非时机不对，她真是连牙都要笑掉了！
“祖母，难道是我误解了您？”她故作惊诧，语气里的嘲讽之意却不容忽视：“如果不是这样，祖母为什么要生气？母亲，还有二婶为什么要用愤怒又害怕的眼神看着我？我本以为施粥赈灾，挽救数万流民的性命，是一件值得颂扬的大善事，但为什么你们都是一副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的神情？”
倒没有想到她用嘲弄的语气装聋作哑地反问回来，老夫人只觉自己的面皮有些发紧，有一口气憋在喉咙处，吐出来也不是，咽进去更不是，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这救人当然是好事，可救掌控着朝野的权贵欲杀之人，能好得起来吗？
但她这句话若说出去，岂不是前后打脸？一时间她却不该如何回答，眼神冷幽幽地看着叶婉兮，心中愈怒，她竟然被一个小辈逼得无话可说第一更，存稿不多，上架初期，暂时就维持三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