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快马日行八百里,乃是当朝最快的马匹,湛台却羽倒是早已习惯,却苦了拓跋寅。拓跋寅平日散漫悠闲惯了,哪里坐的惯这样的快马,虽然从坊市到城郊的义庄路途不过一两个时辰,却颠簸的拓跋寅浑身不适,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城郊的义庄本不属于大理寺的管辖,大理寺所处理的尸身如无人认领,都将焚烧销毁,存放于大理寺内的金塔,日夜有狱司严加看守,想要认领都要经过大理寺的严查。相反城郊的义庄则是管理疏松,名册上虽有看守义庄的仵作,但这毕竟不是肥差,玩忽职守之事也是屡禁不止,也就越管越松,时至现在便无人问津,只是有案之时,才会传唤仵作而来。
天色逐渐从明亮转向昏黄,天际之处的暗黄之中夹杂着丝丝炎阳西沉的血红,离入夜还有一个多时辰,湛台却羽又挥鞭策马,微微皱着眉头,把拓跋寅甩了一截,拓跋寅实在不愿再加速了,此刻的他已经有些想吐了,在加快恐怕也撑不到义庄。湛台却羽有些担心入夜,若是入夜之后大理寺的弟兄们惨遭那妖物荼毒,介时人人身中妖毒,都不知如何是好。
“拓跋先生!快,必须要尽快赶到义庄”湛台却羽扭头朝着早已落后一截的拓跋寅喊道,拓跋寅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他听到了湛台却羽的话,还是一路颠簸所致。
离义庄的所在的城郊不远,湛台却羽回想起整桩案子的开端,王大人的府上遭遇了窃贼,丢失了一件王大人口中的‘宝贝’,从昨夜的王大人与王夫人二人的对话看去,这件东西对王夫人至关重要,而且王大人对王夫人是唯命是从。堂堂中书令,平日里做足了官威,却对自己的夫人唯命是从,其缘由就在王大人早已对王夫人所唱的诡异歌曲着迷。湛台却羽对这点就颇有怀疑,那卖菜小贩不慎身中妖毒不到半月便已经有些将死迹象,而自己更是仅仅只听了两次就险些被毒杀灭口,而王大人不知听了多久了,虽有对此早已着迷入魔,却未见他有颓靡之象,王大人明明身中妖毒却并未有中毒之象。而且据管家生前所说,他半年前来到王府任管家之时,他们就有听那诡异歌声,而管家仆人们也都半年内相安无事,为何就是最近两天卖菜小贩与自己险些丧生,管家直至死亡,而王大人虽然失踪,但是湛台却羽心中猜测王大人多半也是已经遭遇不测。
在太阳沉底西斜沉入群山之前,湛台却羽与拓跋寅二人还是赶到了义庄。义庄乃是城郊的破庙翻新修葺之后改建为义庄的,修葺义庄如此小事,工部也未下放过多的钱两,草草修葺一番后,这义庄还是依旧破落,只是将一些破洞漏瓦补上罢了。
湛台却羽打开了义庄的大门,走了进去,拓跋寅才迟迟追上他赶到。仵作应该是多时未来义庄了,腐尸的气味弥漫着整件房子,按律这些尸体待仵作检验完,结案之时若未有认领,当葬于附近的荒地。这里腐臭味浓重,想必仵作已经多日不来,如此懈怠,湛台却羽倒是有几分怒气。
“湛台少卿,在下不常骑马奔腾,确实是有些不适应。”拓跋寅这才换换走进义庄,捂着鼻子说着,面色难看极了。
“拓跋先生,你可会验尸?”湛台却羽看向拓跋寅。
“啊?”
听见湛台却羽这话,拓跋寅连连摇头。拓跋寅生平倒是见过无数的妖怪,只是人的尸体他莫说验尸,平时连碰都不碰不到。
“湛台大人是大理寺的少卿,经历无数案件,即便不精通,光是平日里看也当看会了七八分验尸的活计了吧。”拓跋寅立马把验尸一事推回到湛台却羽身上。
话从拓跋寅口中这样一出,倒是提醒了湛台却羽,他虽然不懂验尸,但是却也看了几分,只是寻常案件那尸体都由大理寺的仵作亲自检验,外行人决不许插手。大理寺的仵作比起这义庄的仵作不知厉害多少,尸体上的任何细小痕迹或是可疑之处都无从藏匿。
虽然湛台却羽仅凭看倒是学了几分,但毕竟是个外行人,倒是害怕不但没验出个什么,反而不慎毁了尸体上的线索。而这义庄的仵作迟迟不来,此地处在城郊,湛台却羽又不便将那仵作唤来,实在万般无奈,湛台却羽不得已将那仵作桌上的名册拿起,先暂且查出这义庄中的众多尸体中,那一具才是前夜暴死街头的贼人。
湛台却羽打开名册,上面的笔迹不一,送入每具尸体的记录署名也不相同,这名册一看便是由多人书写,这本名册本应由仵作掌管,记录登记之事也都由他一人完成。如此看来这里的登记是由每次送来尸体的人亲自登记,那人竟把仵作之职当做虚职,玩忽职守,湛台却羽心中早已不悦。
所幸前夜送来的尸体只有那贼人,湛台却羽掀开盖在那贼人尸身上的破布,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人死后不过两天,整张脸已经变如砚台一般墨黑,口目紧闭,眼眶深深凹进去,头发早已脱落干净,整张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肉,如同包裹在骷髅头之上的人皮。
“拓跋先生,这也是妖毒所致?”湛台却羽指了指那贼人,问道拓跋寅。
“身中妖毒,妖毒便吸食活人的精魄,而人死之时,神魂散尽,妖毒自然也就消失了。这人死后短短两天血肉尽数腐烂消散,浑身肤色都变成了墨黑,是比妖毒厉害多的东西。”拓跋寅的皱着眉仔细看着那贼人的尸身,靠近了些轻轻嗅了嗅,连连后退。
“拓跋先生有何发现?”湛台却羽有些不解拓跋寅的举动。
拓跋寅没有说话,定了定神,又上前把盖在尸身上的整张破布掀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眼前的尸身看的湛台却羽目瞪口呆。
在厚重的破布掀开的一瞬间,一具骨瘦如柴的尸骸显露在湛台却羽的面前,那尸骸如同他面容的颜色一般,全部变成了墨黑色,只是透过那层青黑的皮肤,整具尸骸散发着幽幽的青光。那光芒似乎带着刺,让湛台却羽看的浑身不适。
“这是?”
“这人肚子里有东西,请湛台大人剖开取出。”拓跋寅倒是比平时更加严肃,湛台却羽只是思索了片刻便拔出剑来。
湛台却羽执剑直挥而下,那层墨黑色的皮肤如薄纸一般被切开,湛台却羽又吃一惊,这人早已没有了五脏六腑。那墨黑色的皮肤一裂开,原本幽幽的青光又边盛了几分,从湛台却羽砍开的地方溢出,湛台却羽用剑拨开那皮肤,好让手可以伸进去。湛台却羽强忍着从那人的腹部,青光最盛的地方拿出一物件,这物件在湛台却羽的手中依旧发出着幽光,湛台却羽细细看去,是颗手掌大的珠子。
“拓跋先生,这是何物?”
“请湛台大人先拿稳了,这东西叫做幽人膏,若是碎了后果严重的很。”湛台却羽点了点头,示意他抓紧了这东西。
“幽人膏是用人肉做的,这东西制作的方法极为复杂。其外表是玉脂玉膏,而且是上好的极品玉料所做。玉里面裹着的是人肉,而且不是一般的人肉,而是阴时出声的女人肉,且必须是处子之身的活人心脏之上的肉。因为一旦这些女人出嫁,与男人行房之后,阴阳调和,身上的纯阴之气就不纯了。”
“每块心脏上只能取一点,要做湛台大人手中这样一颗幽人膏,至少要数十,不、上百女人的心脏。做这种东西有伤天理,折道行损阴寿,所以会做这种幽人膏的人早已死绝了。从大人手中这颗的幽光来看,至少是上百年的幽人膏。”
“这幽人膏做起来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何用?”湛台却羽追问。
“据妖舍志上记载,只有取女子心脏无数才可制成,死于非命之人皆有怨气,所以每有一颗幽人膏制成一颗,都伴随着无数的怨气而生,这些怨气汇聚而成妖,叫做幽人伶。这颗幽人膏就是幽人伶的命根。”
湛台却羽恍然大悟,如此便说的通了。想必这贼人必是当夜从王府倒出了这幽人膏,而在王府墙边发现的些许粉末,必是这上的玉屑。如果王夫人就是那妖物幽人伶,那这幽人膏被盗,无疑是要了她的命,难怪她会如此着急追回,却又不愿惊动大理寺。
“湛台大人,在下以为,这人的尸身不用验了。此人是被这幽人膏害死的。幽人膏上的幽光就是怨气所化,这人把幽人膏带在身上,又行夜路,怨气冲天,不但容易招来邪秽,还会被幽人伶追杀,毕竟这东西是幽人伶的命根。”拓跋寅从湛台却羽手中把那幽人膏拿了过来,从怀中取出一块布,用布紧紧的裹在幽人膏上。
“湛台大人虽然身上带煞,无惧怨气,不过这东西始终是邪门歪道的物件,还是小心保管为妙。”拓跋寅解释着,那幽人膏被拓跋寅的布包上之后,先前如何都挡不住的幽光竟然没有露出一丝。
“拓跋先生所说的妖物幽人伶,恐怕就是王府的王夫人,也恐怕就是她向我下的妖毒,要取我性命。先生可有方法降服?”湛台却羽皱着眉问起拓跋寅。
“我从未见过幽人伶,是何模样,如何降服我一概不知。若要降服她,恐怕我必须要跟你一起去王府会一会这王夫人。不过妖舍志记载幽人伶虽然极为厉害,但是不会轻易害人。如果当真是这幽人伶下妖毒害人,其中恐怕还有文章要大人查明。”拓跋寅无奈的耸了耸肩。
“如果你的祖师们不知道如何降服幽人伶,他们又是如何抓获幽人伶的?”湛台却羽不解。
“妖舍的记载里,只有一只幽人伶囚禁在妖舍,与其说是囚禁,倒不如说是......”拓跋寅面露难色,没有说下去,抬眼看了看湛台却羽。
湛台却羽的脸上却沉了下去。
“那只幽人伶,是某一任妖舍之主创造的。他做了一颗幽人膏,就是这颗。所以即便你从未见过,却会如此了解这颗幽人膏”湛台却羽说道。
“正是,先辈如此也是为了研究出如何降服,这只幽人伶也一直在妖舍之内,从未害过人。只是半年前妖舍出了大事才....”拓跋寅有些尴尬。
“动身吧,今夜恐怕拓跋先生要为你的先辈们的所作所为负责了。”
湛台却羽转身而出,拓跋寅将那幽人膏收在怀里,随着拓跋寅出了义庄。
二人跨上马直奔王府,却一直有一个问题在湛台却羽的脑中挥之不去,他坐在马背上,不断的思索着,若是王夫人是幽人伶,王府上上下下无数仆人,为何偏要杀管家,管家是否有所发现,而自己记忆里始终想不起来的那一点,究竟是什么,这二者若是能够查明,此案必定破获。湛台却羽正思忖着,天空响起一声烟花鸣声,湛台却羽抬头,乃是大理寺的信号烟,方向正好是王府,王府之内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