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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尾章(1 / 1)

()故事总该有个结局。不是吗?可惜不是完美的结局。——世上本就没有完美的事。

就是这一天了。

我双手合十,静静地祈祷着,眼睛时不时看着墙上的挂钟……

“12点了。”我回头对爸妈说。

“拨吧。”老爸冲我点点头。

我拿起听筒,轻轻敲打着号码。1-6-8-8……然后是我的考号——2-0-0-2……

接通了,电话那头传出了一个甜美的声音:“欢迎拨打02年高考查分系统,您的准考证号是200……您的姓名是王-浩-凡。您的分数是……”

我屏住了呼吸。

“语文——117;数学——71;英语……”

“怎么会这样……”我睁大眼睛,右手颤抖着记下分数。

“……您的总分是……”

“啪——”我重重地摔下电话。

“怎么样?”老爸急切地问。

我低头转过身,喃喃自语:“我……我没想到。完全没有想到……”

老妈一楞:“没……没考好么?”

老爸低着头,走上前拍了拍我:“算了。尽力就好。”

我仰起头,猛地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

“你——你干吗?”老爸被我吓了一跳。

“浩凡,你别吓我。”老妈摇着我的手臂。

我看着他们:“对不起,对不起了。老爸,老妈。”

“别说这些……你自己要想开点。”老爸说。

我还是笑。“对不起了,二老。”高声喊道,“你们还得再养我四年!我考上了!”

“什么?”爸妈还没缓过神来。

我仍在高声地喊着:“我真的考上了!总分540!比去年重点线还高了9分!我肯定考上了!”

“你没听错?”老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语文117、数学71、英语107、政治120、历史——历史125!总分540整!”

老爸猛地扑上来,给了我一个紧紧地拥抱,大叫着:“好儿子!好儿子!”

老妈已经捂着脸哭了。

“妈~别这样。不就是一次考试吗。”我笑着对老妈说,“你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弱了。”

老妈骂道:“死孩子!你差点吓死老妈。”

老爸还抱着我:“买电脑!说好了的,一定给你买电脑!”

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那个魔王,他败给我了!

我在欢笑,天使们在欢笑。

电话铃响了,我忙拿起听筒,那边是江兵死人一般的声音。

“喂——耗子啊。考得怎么样?”

“你先说。”

“唉……”一声长叹,“算了,还是你先说吧。听口气你考得还行,我不想坏了气氛。”

我狂笑着。“兄弟我540!”已经顾不上他的感受了,“哈哈!终于踩你头上一回了吧?老子比去年重点线还高了9分!”

“x的你高兴个毛!”江兵骂着。

“消消气、消消气。大不了明年再来过嘛,有什么啊……”

“来你个毛!”江兵还在吐着脏字,“你打击我什么?你打击我什么!”

“好好~不打击你了。你说吧,你多少分?”

江兵沉默了。

“你——你没事吧?”我问他。

他低声说道:“585……”

“什么?!你给老子说清楚点!”

江兵迸发出一阵狂笑,高声喊着:“585!哈哈哈!你高兴个毛!老子585!”

“x的你欠揍啊,装那x样!”我骂他。

“哈哈,就是想听你骂!爽啊!老子585!你高兴个毛,还踩老子头上?嘿嘿,你踩个毛,老子585……”

我烦了:“行了行了,输给你了。用不着乐成那样吧?”

“不乐都不行啊!我估计黄胖子比我更乐!”

“干黄胖子什么鸟事?”

“九中多少年没出重点了?一下就出俩!”

“你是稳了,我还不一定呢。”

“你放心,我妈找人问过了。今年题目比往年难,分数线只会比去年低,不会高。”

“真的假的?”我不敢相信。

“你放100个心!肯定上了!还有、还有……”

我催着:“还有什么?”

“张容……”

“我x,张容不会也重点吧?”

“他哪有这么大本事。不过那小子居然考了491,也刚刚上了去年的二本线!”

我惊了:“太……太tm神了吧?这一下咱们班就出了两个重点,一个本科?”

“我都觉得奇迹!”

我暗笑:“看来天使也保佑着你们啊。”

江兵不屑:“别拿你的小妖精来说事,她碍不着咱。要说,全靠芳芳给咱求的符!听说她们三个是跑到乡下,找了个九十多岁的老道士求的!我x,果然灵验!”

“你这么说,我得打个电话谢谢李丽了。对,顺便问问她考了多少分。”

“我也得打。挂了挂了……”

我放下电话,兴奋地回头跟爸妈说:“江兵585!张容491!他们两个考得都不错。”

老爸笑:“怪不得你满嘴脏话。”

“嘿嘿,开心嘛……”

电话又响了。

“肯定又是你的。”老爸说。

我冲他吐吐舌头,忙接起电话:“喂,哪位?”

“我!”声音很嘈杂,但明显听出了是庄宁的声音。

“庄宁?好久没听到你的动静啦!奇迹!什么事啊?”

“肯定是问你分数啦。一直打你家电话,老是占线,你搞什么啊?”

“江兵呗,一直跟他聊住。告诉你吧,这次我们要写进九中历史啦!”

“哦?怎么说?”

“我和江兵重点!张容二本!九中一下子出了两个重点!”

庄宁一阵尖叫:“哇!也太牛了吧?!恭喜恭喜!”

“嘿嘿!多谢。唉,你现在在哪呢?旁边这么吵。”

“我?”庄宁嘿嘿一阵笑,“我在上海啊!”

“你!你跑上海干吗?”

“我来上海领奖啊。”

“啥?什么奖?”

“上次那个全省的征文比赛还记得吗?”

“记得。我们省的比赛怎么会到上海领奖?”

“没~那次比赛我输啦。不过你的偶像——兰天老师可是很欣赏我哦。”

“搞什么啊,欣赏你还不让你得奖。”

“评委又不是他一个人。”

“哦,那你继续说。”

“后来他写了封信给我,鼓励我去参加全国的比赛。我在他的介绍下就报名参加了……”

我惊讶道:“就得奖啦?!”

“恩!不止这样,我还签了这边的一家杂志社。”

“你……你也太牛了吧?我们跟你都没法比了。”

庄宁笑:“别这么说。我们大家都是很牛滴!哈哈,好开心啊,大家都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没错。虽然你是‘曲线救国’,但貌似比我们更有成就。”

“谁说是‘曲线救国’了?我可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是吧?”

“——你这么说也对!”

“好了,该问的也问了,长途话费贵。”

“行。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庆祝庆祝。”

“没问题!拜拜。”

刚挂了电话,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哗,今天业务好忙啊。”我对老爸笑。

“打。今天随便打。”老爸冲我挥着手。

拿起电话,又是江兵那小子,急冲冲地对我吼着:“耗子,你打电话给李丽没?”

“还没啊,刚才接了庄宁一个电话。哗,她还牛x啊……”

“先别管庄宁了!”江兵抢着说,“你别打电话给李丽了。”

我不明白了:“为什么啊?”

江兵小声地说道:“她~~考砸了。”

“什么?!”

我说过,世上本没有完美的事,生活就是这样。

李丽只考了四百出头,连专科线都没踩到。分数下来后,我们就一直没见过她。大家似乎也不想在此时去打搅她,因为她的那份失落,并不是我们能够分担的。李丽,她或许是那个魔王屠刀下,死得最惨的一个人了。

虽然我知道,这个时候的她更需要一个孤独安静、没有嘈杂的空间。可我真的很想给她带去一些微不足道的安慰。可每当我拨通她家的电话,她只要听到是我们的声音,就马上挂断电话。她拒绝用痛苦来冲淡我们的欢乐。

李丽——我的折翅天使。

……录取通知书下来了。

果然像江兵说的,我和他稳稳当当地上了重点线。我考上了省大的中文系,江兵则拿到了北京一所豪门学府的录取通知书。张容报的一本和我一样,是省大。但他的那点分数,是没办法被省大录取的。张容二本第一志愿报的是省城一所师范——这次他被录取了。

薛芳芳理所当然地没考好,她本想出国,但江兵的劝说下,还是决定再补习一年。邱晓洁也不用说了,小跳蚤就不是读书的料。她说服了爸妈,打算买个高职来读。

至于拉登、阿飞、院长、主任。——完全没有奇迹。主任还好,被他拣到一个专科学校。阿飞、拉登只能等明年了。而院长呢,他老人家说再不会读书了。

咱们的劳动委员宋玲、主任的小情人,居然在她身上也发生了奇迹。用江兵的话说是:傻人有傻福。她考上二本线,录取的学校和主任在同一个城市。——这下俩人可以过甜蜜的小日子了。

我和江兵真的被写进九中历史了,黄胖子差点把我们捧成了神,我们是九中建校三十多年以来头两位高考重点生。黄胖子一高兴,给我们一人发了两千大洋奖学金。不光这样,他还把全校师生召集起来,张罗开了一个隆重无比的表彰大会。会上黄胖子激动得热泪盈眶,讲话数次因他泣不成声而打断。最后是在阎罗王等人的搀扶下才走下了讲台。

到考生代表发言了,这一光荣的使命落在了江兵身上。还是那套西装,还是那个讲台,江兵从容地走了上去。

江兵俯视着会场下山海般的人群,英雄一般地挥手微笑。

他摆正话筒,深吸了口气。高声喊道:“九中本就是一个垃圾!”

——全场哗然。黄胖子一个趔趄,直接摔到了主席台下。

江兵看着趴在地上的黄胖子,笑了笑。对着话筒继续说:“但是九中的人不是垃圾;我们的校长不是垃圾;我们的老师不是垃圾;我们九中的学生——更不会!永远不会是垃圾!九中因为我们的存在,它也将再不是垃圾!”

——会场上下雷鸣般的掌声!黄胖子长舒了口气,在阎罗王的帮助下缓缓爬上主席台。

江兵指自己:“今天,我证明了自己说的话。”随即又指着会场下的众人,“明天,你们也可以像我一样去证明!记住,靠的是你们自己!不靠谁!”江兵指向天,“不靠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他停顿了一会,用最最洪亮的声音吼道:“更不靠那些为了当神——而拒绝与我们在一起的人!”

所有人都被江兵的演说折服了——疯狂地掌声。

“江兵真是没话说,果然是九中第一偶像。”张容在我身后嘀咕着。

“你错了。”我笑着说,“江兵是在告诉他们,九中并不需要偶像。因为……”我看着张容,“奇迹都是凡人创造的。”

张容笑:“我知道了,江兵是在说她。”

我也笑:“还能有谁?”

江兵高举着双手,享受着这份凡人的荣耀——欢呼声,掌声。这一切并不是献给神的,而是献他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他昂起头,微闭着双眼,向天空高声吼道:“你看见了吗?我赢了!不是你!是我!你睁开眼睛看着!——我-赢-了!”

她看不到了,就算看到了又怎样?一切对她来说,不过是些奇怪的符号罢了。在她面前,这个世界已经毫无意义了。她对这个世界来说——亦然。她仍然活着,但只活在她自己的神话中罢了……

黄欣。

一个宽敞的看护间,一张白净的单人床,一扇明亮的落地窗……

散披着的长发,遮盖了她秀丽的面庞。那双冰晶如雪的双眸,也失去了它的光亮。她只是静静地蜷缩在角落,双手抱在膝上,微微抖动着嘴唇,凝视着对面的白墙。她把自己送进了这个雪白色的牢笼——于她?再无所谓什么成功,也无所谓什么希望。如果神的世界便是这般,我不知道她是否还会执着于自己曾经的梦想。曾经的冰美人,曾经与神最接近的人。现在,她只是一个失去了理智的——疯子。

我和江兵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小窗看着黄欣。江兵的脸上始终挂着冷冷地笑,我不知道这是胜利者的嘲笑,还是同情地苦笑。

“之前我见过她一次。”江兵说。

“哦?什么时候?”

“就在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我那天正好去她家。”

我惊讶:“啊?你去她家。”

“没错。”江兵点点头,“我已经等不急分数下来了,我要亲自去告诉她——我没输。”

我笑:“你还真自信。”

“是啊,我就是自信。我的自信没有错,我确实赢了,只是没想到她会输得那么惨。”

江兵说,那天他远远发现一辆救护车停在黄欣家门口。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看见黄欣就被两个白大褂架着走了下来。——披头散发,满脸的灰,就像刚从地狱趴上来一样。江兵冲上去,喊着黄欣的名字。黄欣并没有理他,只是发了疯似的咆哮。

黄欣的父亲把江兵推开,冲江兵吼着:“你干吗的?”

江兵只是急切地问:“叔叔,黄欣怎么了?”

黄父瞪了江兵一眼:“没你的事,你走开。”走上车,“啪”地一声把车门关上。

黄欣被抬进车后仓,白大褂把后仓的门反锁上——黄欣惊恐地一阵呼喊,身子猛撞着仓门。但她的叫声,很快便被车的警笛声掩盖了。她被这辆拉着“哭腔”的白色面包带走了。

江兵询问了黄欣的邻居,他们的回答都是那句话:好好的孩子,硬是被逼成了疯子。

黄欣疯了,曾经的女神终于崩溃了。

没错,她在九中永远是不可战胜的神。可当她走出了九中的神坛,到她向往的地方与“众神”为伍的时候,她始终无法接受那个没有崇拜的世界。她不服,没有了跪拜在她脚下的凡人,她甚至觊觎着“神”对她的崇拜。是的,她要成为众“神”之“神”!——疯了!多么疯狂的想法!也注定了她疯狂的结局。当最后一次统考失败的时候,她终于被那些嘲笑、那些讥讽击垮了。——她从三楼跳了下去,摔在教学楼前的花圃里。鲜花团蔟着她,蜂蝶环绕着她……她静静地躺着,犹如一副美丽的画。——除了那腥臭刺眼的鲜血……

她没有死,骨折的四肢也在渐渐恢复,除了她那颗原本睿智的脑袋。

她疯了,医生说,或许她将一辈子这样。

“好笑吗?”江兵突然问我。

我说:“有什么好笑的。我笑不出来。”

“可我觉得很好笑。”江兵说,“我赢了,居然赢得那么轻松。”

我插着双手:“这结局是有些讽刺。”

“哼哼。”江兵笑着,“或许这才是注定的结局。”

我看着他。

“黄欣。”江兵继续说着,“她不是输给了我,而是输给了自己。”

“没所谓了。我想,现在的她才是幸福的。终于找到了一个无所谓输赢的世界。”我说。

黄欣的世界,也仅仅剩下了她眼前的那堵白墙。黄欣静静地盯着它——盯着她所有的一切。

“耗子,你明天就要走了吧?”

我答道:“是啊,学校要提前军训。”

“晚上再出来聚一聚吧?”

我笑着摇摇头:“算了,还有好多东西要收拾。我又不是去哪,以后多的是时间聚。”

“也是。”江兵也笑着,“时间过得真快,高中三年……转眼就各走各的了。我一直在想,五、六年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还能变成什么样?我估计自己变不了什么。”

“可人总会变的。”江兵挎着我的肩,“但无论怎么变,我们是兄弟。——这个是不会变的。”

“——没错。”我点着头。

……

终于到收拾行囊的时候了。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我总觉得,在你为新的旅程收拾行装的时候,往背包里每放进一件东西,就如同放进了一段回忆。

“这些书也带上吧,可能还用得着。”老妈拿着那些高中课本说。

我猛摇脑袋:“你抽空帮我烧了,我看它们烦。”

老妈瞪了我一眼:“我给你留着!跟你说,这些东西可不能丢,你到了大学也要经常复习……”

“我复习那干吗。”我苦笑着。

老爸拍了我一巴掌:“听你妈的!烧书像什么话?你还是个大学生。”

“得得,不烧了。那二老就好好帮我保管吧。反正我打死不带那些东西。”赶紧把皮箱拉上。

“东西都收拾好了?”老爸问。

“恩,差不多了吧。”

老爸教训着:“别差不多,做事谨慎点!再想想,还差什么。”

我嘻嘻地笑:“要说——还差我们的一张合照。我打算摆在宿舍的书桌上。”

老爸那张严肃的老脸松了下来,摸着我的头笑说:“——还挺孝顺。”

“那——是!”

老妈站起身子:“等着,我去拿相册。你自己挑。”

——老妈把相册递到我手上:“挑吧。要不要多带几张?”

“一张就行了。”我说着打开相册。

第一张是我百日照。“呀,我小时还是蛮胖的嘛。瞧瞧,多有福相!”我臭屁着。

“真不谦虚。”老妈揪了我一下。

——爸妈的结婚照。我盯着看了好久……

“你不会想拿走吧?”老爸问。

我忙翻过下一页:“不敢不敢,这是你们俩的宝贝。”

——到我小学时代的照片了。

翻了几页,尽是我自己的照片,偶尔几张也是爸妈的单照。我说:“怎么不见我们的合照啊。”

老妈说:“哎呀,出去照相就想着你啦,我和你爸本来就很少照。”

我说:“哎。我还想找一张一家人多年前的合照……”

老爸伸出手来:“我帮你翻,我记得应该有的。”

“哦?”我把相册递给老爸,“那你来找吧。相片是你们放的,我不熟。”

老爸接过相册,往后翻了几页。突然抽出一张,高兴地说:“你看,我就说肯定有吧!”

“拿来我看看。”我伸手要。

老爸把相片递给我:“好象是你8岁那年照的,符合你要的标准啦。”

看着那照片——老爸穿着白衬衫,蹲在左侧;老妈一身连衣裙,半跪着在右边。中间有个小男孩,抗着根棒子咧嘴笑,当然是我啦。可……照片里还有个人!

我扑哧笑了出来,对老爸说:“老爸!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

老爸的脸一阵红。老妈忙抢过照片:“什么妹妹?”

我指着照片:“你看,我旁边那个揉眼睛的小姑娘……”

老妈也笑:“真是个小姑娘。这孩子是谁?我都没印象了。”

老爸想了想:“好象是我们厂谁家的姑娘吧。”

老妈说:“哦,不过照片是在哪照的?我真想不起来了,什么时候照过这张。”

老爸突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在雷工家照的?”

“雷……雷公?”我望着老爸,“你们单位有人叫这么卡通的名字?”

老爸解释:“是借调来我们单位的工程师,你雷叔叔。”

“雷志国?”老妈想起来了。

“就是他了。”老爸凑过来看那照片,指着说,“这个是雷志国的女儿。”

我仿佛听天书:“你们说什么,我完全没印象。”

老爸笑说:“你那时候还小。雷叔叔原来是在科研所搞电脑的,借调来我们单位干了一年,人还不错。后来跟她老婆一起出国了。这么久的事,你当然没印象。”

老妈拍着腿说:“我也想起来了,那天正好是小雷要走了,请了你们厂一帮人吃饭。”

“就是咯。”老爸说,“办好手续准备出国了,请大家吃散伙饭。”

老妈捧着照片:“哎呀,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小雷他们怎么样了。”

老爸说:“早没他消息了。”老爸盯着照片,“他家小姑娘挺逗人喜欢的,现在也长成大姑娘了吧?”

老妈笑:“怎么?想人家当你儿媳妇?”

我忙把身子挪到一边:“别~别扯上我什么事。”

老爸笑:“这傻小子哪有那么大福分。”老爸拿起照片,“哎儿子,你当时干吗拿着根棒子啊?”

我说:“我哪知道?——打狗吧。”

“好象就是!”老妈指着老爸说,“你还记不记得,小雷家对门有条大黄狗。老追着小孩咬。”

老爸翻过照片,盯着照片背面:“后面有行字……”猛地一阵笑,“哈哈,还真是!——‘打狗英雄’。”

“啥?我还真打狗啦?”我说,“拿来我看看,刚才没注意后面。”

老爸把照片递给我:“打狗英雄,小王……”

“什么?!她叫雷雨?!”照片背后用铅笔写着——“谢谢打狗英雄,小王哥哥。雷雨妹妹。”

“对。雷叔叔家的小姑娘叫雷雨,听说是雨天出生的……”

“雷叔叔是不是去了加拿大?”

老爸吃惊了:“你怎么知道?”

——我还能不知道吗?我盯着那行字,微微地笑着:“老爸,你说这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吗?”

“什么事?”

我想了想,晃着脑袋说:“没什么,都过去了。”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

我收拾完了所有的东西,除了那个抽屉,那个满载着我回忆的抽屉。

“最后看一眼,然后锁上吧。”我对自己说。

打开抽屉,日记本、七彩山庄的照片、匿名信、我写的诗都在里面。当然还有那枚硬币。

“当你拿到这枚钱币时,对着它悄悄地许个愿。然后抛向空中,猜猜它落地的正反。如果猜对了,那么证明老天站在你这边,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如果错了,没关系,多试几次,老天总会站在你这边的。”

我双手合十,静静地许着愿。——将硬币弹上天空:“国徽!”

——真的是国徽。

老天告诉我,你一定行。

……

我拨通了她家的电话。

“喂,哪位?”

“我,耗子。——你别挂电话!求你了……”

李丽顿了一下:“什么事?”

“我明天就走了,想见见你。”

李丽没有回答。

“你能出来吗,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在电话里说不行吗?”李丽小声地答着。

“我想当面说。”

“可是,现在都这么晚了。”

“你只需下楼就行。我就在你家楼下的电话亭。”

“啊?你还是回去吧。都这么晚了,别……”

“求你。下来吧。”我央求着她。

李丽还是出来了。

我看着她的脸:“你憔悴了很多。”

李丽勉强地一笑“没什么。倒是我——还没祝贺你呢,终于成功了。”

“谢谢——我更想大家一起成功。”

“算了。”李丽仍是笑着,“世上本没有完美的事。”

“我知道。”我点着头,“你有什么打算?”

李丽捋了捋头发,抬头看着我:“我说要继续读书,你相信吗?”

“信!为什么不信。”我回答得很坚决。

“可连我自己都不信。”

“李丽,再试一次吧!别轻易放弃。”我扶着她的肩膀说。

李丽拿下我的手:“我不想浪费家里的钱了,借读费那么贵。况且——我本来就没有希望。”

“你别这么说。你看我,我还不是半年时间冲上来的?给自己一点信心好吗?相信奇迹!”

“不。”李丽摇着头,“我不相信奇迹,根本就不会有奇迹。奇迹从来就不站在我这边。”

“是吗?”我笑着。

“难道不是吗?”

我拿出雷雨送我的硬币:“还记得它么?”

“是?‘天使’送你的硬币?”

我点头,把硬币递到她手上:“对它许个愿望,把它抛起来猜猜正反。”

李丽想了想,把硬币还给我:“算了,我不信。”

我塞还到她手上:“你只管抛!”

“为什么?我不相信!”李丽仍要还给我。

“抛。”我严肃了起来,“一定要抛!”

李丽看着我。

“求你,为了自己。”

李丽微闭上眼睛,把硬币抛向空中——接住。

“先别打开。”我说,“告诉我你希望是国徽还是字。”

“我——我猜是字。”李丽说。

“好,打开看看吧。”

李丽打开手心:“——是国徽。”

我微微笑着:“没关系,再抛。”

李丽又抛了一次。——“这次,我还是猜国徽。”打开手心,果然是国徽。

我说:“你看,如愿了吧。”

“可这能说明什么?这样抛下去总会猜对的。”

“没错。就好象只要你努力,老天总会站你这边一样。”

李丽笑了:“谢谢,谢谢你鼓励我。”

我拿过硬币:“不过还没完,我的话还有后半句。你看——”我转过身,猛地把那枚硬币扔出去。

“耗子你干吗?那枚硬币……”

我回头看着她,并没有接过她的话:“知道后我的半句是什么吗?——其实你并不需要老天的帮助。”

“……”

“相信自己,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奇迹,都是凡人创造的。”

我轻轻地搂住她:“李丽,我等着你。无论一年、两年,多少年我都等着你……”

……

五年后。

江兵嚼着口香糖,无聊地抖着大腿,含含糊糊地抱怨着:“怎么还不来,等半小时了。”

杀手看了看表:“果然,还差4分钟半小时。”叹了口气,“x的,铁路就这效率。”

我瞥了眼江兵说:“看你那痞样。把口香糖吐了吧,吧唧吧唧地听着烦人。”

江兵笑了笑,转头把口香糖吐掉:“自己心浮气躁,还怪我。”

我懒得理他。

杀手靠过来说:“哎,多久没见面啦,挺想她的吧?”

我笑:“快一年了吧。她放假就去打工,挺忙的。今年也就是过年回来了一次。”

“你该主动点去看她,小心她飞咯。”杀手说。

我说:“不怕,她飞不了。”

“真不怕?”江兵凑过来,“我听说人家长成大美人咯。我都觉得你危险。”

我说:“哦,你说说,我怎么危险啦?”

江兵伸出手指数着:“你看——要钱没钱;要房子没房子;要车没车;要好工作没好工作……”

“打住。”我拉下江兵的手,“谁说我没好工作?我这工作不是挺好嘛,我上个月升副经理啦。”

江兵不屑:“算了,那个屁点大的广告公司,老板加员工数起来不过十来个人。你自己说说,你个副经理到底能管多少人?”

“两个。”我说。

“就是咯。你还是趁早跳槽,不然以后有你哭的。”

“跳?往哪跳?”我说,“现在工作好找吗?有就不错啦,我比不了你啊,北飘一族。”

江兵还没来得急乐,杀手就泼冷水道:“——呵呵,飘到北京当二道贩子。”

江兵指着杀手:“什么话?你管卖楼叫二道贩子?那你不是在骂自己?”

杀手笑:“我开的可是正儿八经的房地产开发公司,你们那是房地产代理公司。我们是头道,你们干的就是二道。”

我说:“有什么好争的?都不是什么好货!我们劳苦百姓买不起房子,全是你们这帮王八蛋害的。”

——两小子一人踢了我一脚。

我揉着屁股:“本来嘛……”

列车终于预告进站了。

“旅客朋友们,广州开往重庆的1059次列车就要进站了。请购买了1059次列车车票的旅客,按次序排队等候上车……”

“是这个吧?广州开过来的。”杀手问我。

“恩,应该没错。”

江兵抱着拳头:“嘿嘿,美女要出现啦,心情好激动啊。”

我凶他:“你激动个x!”

——淡黄色的外套,花格布裙,咖啡色的马靴,乌黑的长发——水一般的大眼睛。

没错,就是她了。

“李丽!我想死你啦!”江兵跑上猛地拥抱住她。

李丽轻轻拍着江兵的后背:“好啦,我也想你。”

江兵站正身子,打量着李丽:“哗,果然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广州真是好地方,水土养人啊。”

李丽笑着说:“油腔滑调,还是没变。”

“不行!来再拥抱一次。”江兵伸开手臂。

杀手把推到一边:“喂喂,好象对象搞错了吧?”

江兵回头傻笑着:“我跟耗子兄弟,分什么彼此啊。”

我飞起一脚:“你滚蛋!”

杀手把江兵拽到身后:“你歇着吧,别打搅人家。”

我笑了笑,转身接过李丽的行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说:“又瘦了。”

李丽冲我甜甜地笑:“转身。”

“干吗?”

李丽推着我:“叫你转你就转。”

我莫名其妙地转过身。

李丽猛地跳到我背上,咯咯地笑。

“哗,看来是视觉错误,你没轻多少嘛?”我笑着说。

李丽紧紧地搂着我,轻声在我耳边说:“背背我。”

出了车站,上了杀手的宝马车。十五分钟后,车绕上了高速公路。杀手加大油门,向着我们的目的地一路狂飙。

“杀手,车挺够劲啊。”李丽恭维着。

杀手笑,转头对江兵说:“怎么样?比你那北京牌号的车强吧?”

江兵把头扭向窗外:“切——爆发户心态。”

“别不谦虚。这就是差别,头道跟二道的差别。代理商利润再大,能大过开发商?”

“拜托。”江兵说,“你是老板,自己开公司的。我是打工的,上头n个老板。”

我说:“反正都是打工,江兵你还不如帮杀手算了。兄弟总不能亏待你。”

“就是。”杀手也说,“你来我公司,我保证你再不想那辆破捷达了。”

江兵笑了笑:“行啊,你什么时候把业务发展到北京了,我一定跳你那。”

“死脑筋,真是非北京不待。”杀手说他。

江兵说道:“怎么说也是首都,跟这破地方能比?”

“哎。”我叹着气,“狗东西家都不认了,白眼狼一个。”

江兵回头指着我:“你少上纲上线。”

李丽说:“好啦别争啦,这么多年没见你们了,好想知道大家现在过得怎么样。”

江兵说:“到了就知道啦,人都等在那了。张容、晓洁夫妇俩、阿飞、院长、拉登,还有还有,那个消失了n久的帮主也出现了。”

“啊?你们怎么找到帮主的?”李丽问。

杀手笑:“不是我找他,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现在我是他老板。”

我说:“帮主现在给杀手当包工头。”

江兵回头贼笑着:“看看这些黑心的开发商,尽找些打手当爪牙。”

我嘘他:“代理商也不是什么好鸟,你别得意。”

“那,那其他人呢?”李丽继续问着,“说说其他人。”

“到那你自己去问吧,又不是死人不会说话。”江兵说着。

“哎呀,我等不急了嘛。快告诉我。”

“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说,“庄宁在上海的一家杂志社工作,挺忙的,这次没来。阿飞和拉登补习了一年,后来还是各自买了个垃圾学校。今年刚毕业,还没找到工作。院长老家乡下的田被征了,赚了一笔钱,现在开个杂货铺当小老板。主任毕业后一直没联系了,不知道跟劳动委员分了没。张容和晓洁你知道啦……”

李丽点头:“张容当了导游,晓洁开了服装店。不过张容没去当老师我还真有些意外。”

江兵笑:“他读的是师范,专业是旅游管理。不当老师很正常。”

“也是哦。”李丽笑,“对了,张容和晓洁结婚你们去没?”

“就我去了。”我说,“晓洁气死了,呵呵。”

“谁让他挑的那破时间,公司又不让请假。”江兵抱怨着,“该。”

杀手说:“我那时候在上海,不过我可是封了份厚礼给他们啊。”

李丽说:“哎,我也是。考试,哪走得开。”

“呵呵。”我笑着,“那天听张容说要和晓洁登记了,我还真吓了一跳。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李丽说:“好象是张容毕业后的事吧,晓洁开店也有张容的功劳。”

江兵算了算:“也太快了吧!就结婚啦?这俩娃就是草率。”

“说不定早有萌芽了。”杀手说。

——“今天好运气,你姥姥请吃鸡……”——江兵的电话响了。

“谁的电话铃?这么难听。”李丽说。

我指着江兵:“《疯狂的石头》。”

江兵掏出电话看看了,回头冲我们做了个闭嘴的手势。接通电话,嗲声嗲气地说:“宝贝——干吗哪?”

杀手回头吐着舌头,小声说:“恶心。”

江兵拍了他一巴掌,继续打着电话:“没,在外地出差哪。想我了吗?——不想啊?哦,不想就不想了。——什么?回不去,肯定回不去了。——是啊,忙哪。——呵呵,你别听丫扯,丫就一操蛋——恩,听着哪。——行,行。都听你的。——好好,挂了啊。”挂上电话,回头对我们贼然一笑。

“**!恶心死了!听你说北京话,比听你唱歌还难受。”我骂他。

杀手嘿嘿笑着:“是小露啊,还是晶晶啊?”

江兵晃着脑袋:“都不是,这个没跟你说过。”

“我靠,你可以啊,彩旗遍地啊。”我说他。

江兵举着手机:“工作需要。”

杀手奚落道:“哈哈,二道贩子就是二道贩子,还得卖肉。”

“滚滚。”江兵轰他。

我说:“江兵,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稳定就稳定下来吧。这样对人家女孩子也不好。”

“切,”江兵把手靠在窗上,“彼此玩玩罢了。谁会认真?”

“你就真不想认真地谈一个?”杀手说。

“我?”江兵摇下车窗,点上支烟,“曾经吧,曾经对某人认真过。现在怕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

大家都不说话了。

江兵和薛芳芳彻底分手了,具体为了什么事情,除了他俩谁也不知道。并且这一次,薛芳芳没有再给江兵机会,她去了英国。

“芳芳再没回来过么?”李丽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没有。”我说,“电话、qq、邮件,什么都没有。”

“她早把我们忘了吧。”江兵吐着烟说。

杀手瞥了眼江兵,伸出右手:“给我来一支。”

江兵替杀手点上烟,塞到他嘴里。

杀手吸了口,长叹了口气:“哎……命里不是你的,想她也没有用。”转头看着江兵,“是吧?”

江兵笑:“——我现在活得挺滋润。杀手,说说你吧。青年才俊,地产新贵,追你的女人不少吧?”

杀手笑。

“笑得那么贼,肯定是。”江兵指着他说。

杀手看了江兵一眼:“你知道吗,我跟你一样——怕了。”

“你怕什么?”

杀手顿了顿,把烟扔出窗外:“你们前几天看报纸没?”

“看什么报纸?”

“郑明、郑宇在云南被杀了。”杀手缓缓地说。

“郑明?”江兵一脸迷惑。

杀手补充道:“李经理、林仲誉。就他们俩王八蛋。”

“……他们!”江兵朝窗外吐了口唾沫,“活该!”

“知道是谁干的吗?”杀手接着说,“——强叔。”

“强叔又是谁?”江兵睁大眼睛问着。

杀手骂:“操,强叔你都不记得啦?不是强叔,你早被何素刚打死了。”

我拍着江兵的肩膀:“黑社会老大。”

江兵摸着自己的脑袋:“哦想起来了!强叔!——哎?强叔跟郑家怎么冲突起来了?”

杀手说:“道上的事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有足够的筹码,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这么说,这事是你干的?”我瞪大着眼睛问。

“血债要用血来偿。”杀手忿忿地咬着牙,“姓郑的怎么也想不到,我家救过强叔一条命!强叔是收山了,但我家的这个人情,他躲不掉——这就是道上个规矩。孙倩,是死在他们手上的。我老婆,是死在他们手上的!”

“算了杀手,都过去了。”江兵拍着杀手的肩膀,“为那个骗了你的女人,不值得。”

“值!”杀手说,“我要让所有欺骗我的人,都付出代价!孙倩是骗了我,可他们也骗了我。你说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代价都放在一个我曾经深爱着的女人身上。我一定要让他们也付出代价。”

李丽捂着脸:“别说这些了,血淋淋的。”

杀手呼地喘了口大气:“是啊,都是血淋淋的。我也不想见血,所以我怕了。”

江兵笑:“你也太夸张了吧?”

杀手摇摇头:“不夸张,一点也不夸张。你想,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都还被骗了。现在,我已经这么成功了,不知道多少人排队等着骗我。我真的怕了。”

江兵叹了口气:“哎,情场杀手变成了这样……”咧着嘴笑,“或许我该高兴。”

杀手被他逗乐了,也咧嘴笑着。

江兵回过头:“李丽,你也听这么久故事了,轮到说说你自己了。如何?我们的高才生。”

“少讽刺我。”李丽回他,“你才是九中状元。”

“行了,我那狗屁状元算个毛。说你吧,听说你是保送研究生的?”

“是啊。”

“你读什么专业?”

“外贸。”

“哦?英语一定很牛吧?”

李丽笑:“江兵你真是自找没趣,谁不知道你英语差。”

“靠,再差也过了四级。你了不起六级,比我高两档而已。”

“不好意思。不才刚刚过了专八。”

江兵看着我:“专八是什么概念。”

我笑:“高你n级!”

江兵作着鬼脸:“了不起啊。你都过了专八了,一定n多单位找你签。我是你就不读研了,趁早找个归宿。”

李丽搂着我说:“耗子让我读,他说工作他负责搞定。”

江兵笑,指着我说:“他?他自己还在个小广告公司。”

我冲他吼着:“滚滚!你个二道贩子。”

“李丽啊,你可真被耗子害了。”那厮还在嚎着,“信不信?你读个破研究生就是白花钱。广州消费又高,我真怕你担不起。”

“哈哈,不劳你操心。奖学金我都用不完,而且我还有兼职,生活好得很。”

我嘘江兵:“广州消费高?北京消费就不高?”

江兵没趣了,终于坐正身子闭上了嘴巴。

话聊得差不多了,大家也都关上了话匣子。除了了杀手,都各自靠在座位上休息。为了接李丽,我们三个起了大早,估计都困得不行。李丽在火车上也没怎么睡好,靠在我肩上甜甜地睡着。我也微闭着眼睛,养着精神。

不知过了大久,杀手吼了一声:“起床咯!目的地到咯!”

大家坐起身子,伸着脑袋四处张望。

“这地方真亲切啊。”江兵叫着。

“果然漂亮。我还是第一次来。”李丽说。

杀手说:“所以咯,晓洁那丫头非要来。说上次欠了她的,一定要补。我倒霉,今天你们俩的份得算我头上。”

“呵呵,体现你的风度嘛。”李丽说,“谢谢啦。”

我说:“靠,这算什么。徐老板多的是不义之财。”

杀手骂:“王八蛋,我们搞房地产的惹着你啦?”

——还是那座赤云阁。

杀手把我们安顿好,给张容打了个电话,对我们说:“大家都在休闲游乐区呢,我们过去吧。”

江兵不爽:“我不去!上次我来就没打成高尔夫,这次一定要玩。”

杀手笑:“哟,原来我们房产代理商的头号员工,还没玩过高尔夫呢?你们公司太小气了吧?”

江兵骂:“操!我跟你比啊,你蹲在家数钱的,我可要自己跑生活,哪有时间。”

“哈哈,别不认啦。二道贩子就是二道贩子。”

“奸商!”江兵咬着牙。

我晃着脑袋:“都不是好东西,争什么争。”

——又被一人赏了一脚。

江兵还是被我们拉到了游乐区。

张容他们都在门口侯着呢。邱晓洁看见李丽,忙蹦着扑上来:“李丽!好久不见啦!想死我啦。”

李丽抱着邱晓洁:“我也是,我也是。”

我说:“晓洁!你小心自己的肚子!”

李丽忙松开,盯着小洁说:“啊?——有了?”

邱晓洁冲我做鬼脸:“怕什么,还早!”

“真有了?”李丽看着张容。

张容红着脸点点头:“‘封山育林’结束。”

“呀!恭喜!”李丽轻轻搂着邱晓洁。

邱晓洁说:“放心,亁妈肯定留给你。走走,我们去玩蹦极。”

李丽一阵楞:“蹦极?”

我指着邱晓洁对张容说:“张容!快管管你媳妇!”

“哎呀,多幸福啊。连孩子都有了。”拉登又是鬼似的闪了出来。

“我也羡慕啊,我现在连老婆都没有。”阿飞跟在后面。

“见面就婆婆妈妈的,你们女人真烦。”帮主摘下walkman嘀咕道。

“拉登你还没找到老婆啊?”我对拉登说,“去内蒙吧,做金刀驸马也不错。”

“x的,你还记着那个恐龙啊?我靠,我算服了。”拉登把手插进裤兜里说。

“能不记得吗?”江兵说道,“长胡子……”

“你还说!”拉登急了。

江兵举着手:“开玩笑开玩笑。”转而对阿飞说,“小帅哥你应该不能吧?好歹也是一代情圣。”

阿飞捏着自己的肚腩:“大学里废了,喝酒把身材喝走型了。”

众人哈哈大笑。

“别见面就谈女人好不?”帮主吼着。

邱晓冲也他大吼:“碍你什么事!”

杀手拍着帮主的肩:“帮主,你想找老婆不?”

“废话!”帮主说,“没钱哪来的老婆。”

杀手笑:“只要你给我好好干,我保证你不愁钱花。”

帮主脸一红:“杀手你不厚道!说好了今天我们只有同学关系,工作的事不说。”

杀手拍着脑袋:“啊?我有说过吗?”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咋呼声:“哎~~大家都来啦!”转头看,果然是久违了的院长。

院长气喘嘘嘘地跑过来,手上还提着个大包:“李丽、耗子、江兵、杀手!好久不见啦!”

“院长,现在风光了不少嘛!”江兵摸着院长身上的西服说,“个体户小老板啦。”

院长傻笑着:“哪有哪有。哎对了……”院长从大包里翻出许多水果,“见面礼。”挨个分着,“来来别客气,不花钱,都是家里带来的。”

邱晓洁拿着水果:“啊?刚才你急冲冲地跑回旅馆就为了拿水果啊?”

“恩!”院长狂点着头。

“晕!”

江兵凑到我耳边叹气:“哎~丫还是没什么大志气。”

走进园区,发现变化确实挺大的,貌似增加了不少好玩的东西。邱晓洁乐疯了,一会要玩这个,一会要玩那个,一大群人跟着她满园子跑。至于那些看起来颇危险的设施,我们当然要强拉着她,不让她碰。——不为她着想,也得为张容的骨肉着想。

虽说小跳蚤有喜为大,但大家毕竟是出来玩的,也不可能总是围着她转。玩着玩着,大家就散了。拉登、阿飞钻进了游戏厅,杀手领着江兵和帮主去打高尔夫了。可见杀手的公司确实比江兵的公司福利好,老板带着下属打高尔夫啊。院长和张容、邱晓洁在一起,张容一个人可拉不动她的疯婆娘。而我,牵着李丽坐上了驶向牛仔区的观光火车。

我要带李丽去坐海盗船。

李丽坐在我身边,紧紧地握着我地手。

我看着她说:“没事,你要是害怕就叫出来。”

李丽小心地点点头。

铃响了,船身开始晃动。

——尖叫声顿时此起彼伏。有兴奋地叫,有恐惧地叫。

我瞥了眼李丽,她只是死死地闭着双眼,咬着嘴唇。

“睁开眼睛吧。没事。”我冲她喊着。

“不!”李丽高声叫着,“我害怕!”

从海盗船下来了,李丽的脸色很难看。我紧紧搂住她,笑着说:“这下难看了吧?提醒过你了,还非要坐。”

李丽晃着脑袋:“错了错了。”

“慢慢走走吧,刺激的东西别碰了。”

“恩。”李丽点着头。

就这么和李丽在园子里逛着,手牵着手逛着。渐渐地,太阳沉下去了。

“饿了吧?我们找个地方吃晚餐。”我对她说。

李丽摇摇头:“还想再逛逛,肚子不是很饿。”

我轻轻点着她脑门:“瞎说,中午都没吃东西。”

李丽吐着舌头笑:“是你饿了吧?”

“是,我是饿了。”我合着手冲她拜,“求求你啦,让可怜的耗子吃点东西吧。”

李丽笑着推了我一把:“少恶心。”搀着我的胳膊,“走,到前面看看有什么吃的。”

不远处就有个小餐厅,好像是经营西式餐饮的。我说:“吃牛扒怎么样?”

“行行,听你的。”李丽拉着我走进去。

我们俩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各自点了餐。

“这里东西好贵。”李丽小声说着。

我笑:“我进来就做好被宰的准备了。算了,既然玩就开心点,别在乎这个。”

李丽点着头。

餐点上来了,看样子师傅的手艺还不错。李丽嗅着牛扒的香味赞道:“恩~好香。算了,今天被宰也认了。”

我笑:“还是先尝尝看,万一它就是样子好看呢。”

“我就退掉。花了这么多钱,她敢做得不好!”李丽举着叉子,“我说到做到。”

“完了,现在你越来越凶了。看来得早点把你从广州拉回来。”

李丽用叉子指着我,瞪着大眼睛。

吃得正香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拍在我肩膀上:“王浩凡!”

我回头一看,一个黄毛小伙子正俯身盯着我笑。样子好生面善,只是实在想不起他是谁了。

那人又拍了拍我,说道:“好啊,忘了睡在上铺的兄弟啦?”

哦!是他!“李军!”我喊着他的名字,“你不是出国了吗?”——那小子是我大学同学,曾是我们宿舍舍长,就睡在我上铺。家里老头子暴有钱,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他读完大二就退学了,听说是举家搬到了国外。——x的,所以说中国穷啊,中国人赚了钱尽想着到国外花,能不穷吗!

“算你有点良心,还认得我。”那小子笑。

我站起来朝他胸口捶了一拳:“你呢?良心早没了吧?消失的时候也不招呼一声,大三开学就没见影了,走了也不舍得来封信。”

“我也不想啊,我到现在还搞不懂美国佬是怎么寄信的。”

“我靠,你去了美国!”

“是啊,在华人最多的三番市——就是旧金山。”

“还读书吗?”我问他。

李军嘿嘿一笑:“在美国,你有钱是不怕没学校读的。”

“资本家。”我摇着脑袋说。

“美国人不仇富,那边满地资本家。”他看着李丽,“王浩凡,这位是谁?你怎么不介绍介绍?”

我笑着介绍道:“我女朋友。中大研究生,李丽。”

李丽站起来,跟他握了握手:“你好,初次见面。”

李军恍然大悟:“哦!你就是李丽啊!”啧啧赞道,“呀呀,大美女、高才生,果然出众。王浩凡好福气。”

我得意地笑:“哈哈,羡慕吧?”

李军挠挠脑袋:“其实我这次回来,也把女朋友带来了。”

“呀?洋妞?”我惊讶。

他摇着头:“不是,是华人。我同校的校友。”

“哦,那她人呢?”

“去洗手间了。”回头望着,“诺,出来了。”说完向远处一卷发女孩挥着手,“林雨,我在这。”

女孩笑着走过来,对李军说:“等久了吧?”

“没。来来,我介绍大学的铁哥们给你认识。”李军把她推向前,“这位,我女朋友林雨;这位,我的好兄弟王浩凡,旁边这位是他的女朋友……”

我和她都怔住了,只是呆呆地望着彼此。

——因为,她听到了我的名字,而我看到了那个坠子。

没错,一定是它——黑夜里的光明使者。

李丽拉着我:“耗子,注意礼貌。”我缓过神来,回头看着李丽,隐约看到了怒容。——女人都是敏感的。

李军也推着她:“林雨?”

“哦!”她缓了缓神,“我可能着凉了,有点晕。”转头看着我。

我向她送出微笑,伸出手:“初次见面。——王浩凡。”

她伸出手:“——林雨,sandylin。”

我拍着李军的肩膀说:“你女朋友很像个韩国明星,名字——我想不起来。我刚才还真以为就是她。呵呵,失礼了,不好意思。”这段话完全是说给李丽听的。

李军搂着她,开心地笑:“是吗?我回去仔细查查。”掏出手机,“对了,把你电话留我一下。”

我说:“用不着吧?你打越洋电话?”

“我偶尔也回国度假的,林雨的外婆家就在你们市。”

“哦,是吗?你记着,139……”

“好了,记下了。那你们俩慢慢甜蜜,我们先走了。”

“好。拜拜……”

她走了,和她的男朋友走了。——不是很好么?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我应该为她高兴才对。

“耗子,你同学的女朋友看起来很面善啊。”李丽突然说道。

我差点没把嘴里的橙汁吐出来,盯着李丽问:“你们以前见过?”

“好象吧……”

我笑:“梦里见过吧。”

李丽突然拿叉子指着我:“你!”

我吓了一跳:“啊?我怎么了?”

她微怒着说:“你学坏了。”

我好笑:“我,我哪学坏了?”

“以前你看见美女不是这样的。”

我握住她的手说:“傻,世界上最美的美女就在我面前。”

李丽红着脸:“油腔滑调,你跟江兵学不着好。”

吃完晚饭,我和李丽手牵着手散步在园子里。已经繁星满天了。

“真好,”李丽仰头望着天,“冬天还能看到那么多星星。”

我说:“这里是乡下,星星从来不躲起来。”

李丽紧紧地靠着我,傻傻地笑。

“傻瓜,你笑什么?”我问她。

“不说。”她调皮地撅着嘴。

——电话震了一下。伸手到裤兜里掏出电话,是条短信。

我看着那条短信,叹了口气,“啪”的关上手机。

“什么事?”李丽抬着头问。

“没什么,”我搂着她,“别去管它。”

走了一段路,手机又震了。我打开看,仍是那一条,——相同的信息又发了一次。

我停下了。

李丽迷惑地看着我说:“到底怎么了?”

我想了想,笑道:“哎,不去是不行了。”

李丽还是很迷糊:“去哪?”

“张容喝挂了,院长叫我去扶他。”我说,“你先回去吧。我把张容伺候好了就回。”

“真是的,当爸爸了还这样。”

“不能怪他,张容哪次喝挂了是他自愿的?肯定又是被人逼的。”

李丽点着头:“行了,那你快去吧。小心点。”

我说:“知道了,一会就回来。你坐火车到游乐区正门,不远处就是缆车。”

“我知道回去的路,放心吧。”

“那我走了。”

“恩。”

我对李丽撒谎了,那两条短信并不是院长发的。它们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但署名我却很熟悉——雷雨。

我来到剧场,牛仔剧已经上演了。

走了进去,剧场里挺空当,很容易就找到了她。

我坐到她旁边:“你……”

雷雨把食指放在嘴边,小声说:“看话剧吧。”

——这么多年了,还是那部戏,还是那几个演员。怨不得这冷冷清清的剧场,怨不得雷雨从始至终也没有笑过。

话剧散场了,我和雷雨走了出来。

“感觉无聊么?”雷雨问我。

“有点,这部剧都没变。”

她笑了,“是啊,重复着做一件事情,确实是会——无聊。”

我点点头:“那你仍然决定要做吗?”

“对。”她也点着头,“我们继续吧?下一站是……”

“海盗船。”我替她答道。

陪着她重复着六年前的故事。那天晚上,就在这同一个地方,我们两之间的故事。

……

终于到了那块草坪。

雷雨坐在草坪上,双手支撑着身体,仰望着星空。微微笑着说:“你还记得么?”

我躺在她旁边,斜看着她:“记得什么?”

她捋着头发,仍然笑着:“我忘了,那天是怎么谈到我爸妈的。”

“月亮。”我答道。

她看着我:“是么?”

我点着头:“外国的月亮比我们的圆。好象是我先这么说的。”

“其实都一样。”雷雨躬着身,双手抱在膝盖上,“没有月亮是圆满的。”

“不好吗?”我说,“有缺憾的才是真实的,容易接近的……”

“幸福的?”雷雨接着我的话说。

“——没错。”

雷雨轻轻踢着我:“你找到幸福了?”

我笑着说:“你不也一样。”

“呵呵。”雷雨也躺了下来,“是啊,我们都一样。可你……”

“后悔过。”我也接着她的话说。

雷雨微笑着,瞪大眼睛望着我,“真的?没骗我?”

“真的。你不知道我都哭了。”

雷雨咯咯地笑:“我真该就早些走。悔死你。”

“真歹毒,美国佬把你教坏了。估计加拿大人也有份,你是先去了加拿大。”

“呆,美国人和加拿大根本没区别。他们也教不了我这个,这些话都是发自内心的。”

我凑着脑袋过去:“我——真的这么遭你恨?”

雷雨做了个鬼脸:“我最讨厌笨人。”

“呵呵。”笑着躺好。

“……耗子,你能老实地告诉我么?”

“什么?”

“如果……如果没有张容,如果没有林杰,如果没有高考……”雷雨看着我,“我们会在一起么?”

“会!”我闭着眼睛,微微笑着,“可是,根本没有什么如果。这就是人生,这才是真实的人生。”

雷雨呵呵地笑着:“看来,你说后悔是假的了。”

“哦?怎么说?”

“因为无论怎么样,你都是不会留我的。”

“不,我真的悔恨过,我没骗你。”

“我没看出。”

“你知道吗?”我站起身子,“无论你怎么悔恨,你总改变不了结局。要么你面对现实,要么你在痛苦中死去。如果你要向前看,就必须把过去抛在脑后,别让悔恨跟你一辈子。故事,总该有它的结局——无论是好的结局,还是坏的结局。”

雷雨点着头站起来:“这么说,故事该告一段落了。”

“难道不是吗?新的故事也该开始了。”

雷雨笑笑,掏出那个十字架:“不过回忆总是可以留下的吧?”

“只要你别被回忆所累。”

“应该——不会。”

“恩。”

——我的电话震了。我拿出电话,是李丽拨过来的。

“老婆。”我对雷雨说。

雷雨笑笑。

接通电话,李丽的声音很急:“耗子,你在哪?”

“啊?我——我都搞不清我在哪了。”

“找到张容了吗?”

“没,我迷路了。我让杀手他们去了。”

“我都急死了,这么晚了还没见你们回来。”

“没事的,我快找着路了,马上到。乖乖等着我啊。”

“我~我现在在游乐区的门口呢。”

“啊?你在那干吗?”

李丽小声说:“天凉怕你冻着,给你带了件大衣。”

我笑:“傻姑娘。乖乖等着我,我15分钟后到。”

挂了电话,发现雷雨正对着我贼笑。

“你笑什么?”

雷雨眨着眼睛:“——说谎话。”

我举着手机:“——善意的谎言。”

雷雨笑着推了我一下:“行了,快找你老婆去吧。”

“那你呢?”

“我又不会迷路。”

我嘿嘿傻笑着:“再见。”

“恩。”——雷雨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哎,等等!”

我转过头:“怎么?”

她甜甜地笑着:“就想跟你说一声:故事的结局——其实还不错。”

我还了她一个微笑。

……

“耗子!我在这!”李丽远远地朝我挥着手。

我一路小跑过去:“对不起啦,我在园林区一直找不着路。还好碰上了个清洁工。”

李丽把大衣给我披上:“冻死你,乱跑。”突然揪着我的衣领,一脸严肃,“老实说,是不是泡mm去了?”

我笑:“mm……是啦!是泡mm去了!”

李丽捶着我:“好大胆子!说,是谁?”

我猛地抱住她:“就在这里啊。”

“啊~”李丽叫着,“死人,放我下来。”

“轰——轰——轰……”远方突然传来几声巨响。

“哇,好漂亮啊。”李丽兴奋地叫着。

我放下李丽,仰头看着天:“是礼花!新年到了!”

“恩!”李丽点着头,“耗子,新年好!”

“08年快乐!”我从背后紧紧搂住她。

“今天开心吗?”

“开心。”

“那……能答应我件事吗?”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

“嫁给我好吗?”

我的新故事,开始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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