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乐在十一月的时候到了日本的京都,向日本天皇递交了国书,并且在京都会见了来自幕府和各藩的代表们。一切都很顺利,至少开局是顺利的。
虽然在帝国内部,都把日本当成帝国的藩属国,可实际上,日本并不是。
在倒幕战争时代,后来的成王李海裁决了大半个日本,只不过因为急于结束战争和尽可能让幕府答应赔款,所以在双方关系上,没有取得什么紧张。
李海曾经有意让李明勋封幕府将军为日本国王,并且分封西部的大名们为国王,但这都被日本各方拒绝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当时帝国还未建立,李明勋自己都没有称帝,怎么封别人为国王,而且各藩对日本天皇还是有归属感的。
后来帝国建立,封将军为国王的旧议再提,但幕府一直要求只能封自己为国王,授权其一统日本。这却是帝国不能接受的了,因为这明显就是德川家族想要代替天皇。
此后,就是幕府将军被刺杀,日本陷入内战之中。德川幕府一直认为将军的死是帝国所为(事实正是如此),而幕府在内战开始后,迅速对不团结的西部大名取得战略又是,帝国又大规模向西部大名出售武器,加剧了幕府与帝国的恶劣关系。
一直到大久保隆升访问帝国,日本开始‘革新效唐’运动,这一运动本质上就是日本版的洋务运动。从这个时候起,双方的关系才开始真正走向正常,但日本幕府同时与欧洲除葡萄牙之外的各国相继建立关系,经贸来往。
早年,帝国驻日使节,也把日本当藩属国看待,后来随着日本的民族主义觉醒,尤其是对帝国了解很深的西南各藩,都要求帝国对日本要秉持平等的外交礼节,像对待欧洲各国一样。
在顺利入驻京都之后,白乐首先搞定了纺织品配额问题,在顺化,他确定了丝织品入关配额,现在又搞定了棉花配额。虽然对日本的纺织品入关配额有所增加,但棉花原材料的配额增加却很少,在没有棉花的情况下,日本的纺织品自然对帝国这一产业无法构成竞争。
而日本各方也没有纠结这件事,原因很简单,双方都已经不着急了。
白乐不着急是因为在裕王回京之后,行政总院的工业部和经济部联合起来,一起搞了一个《帝国纺织工业振兴计划》,预计可以在三年之内就可以恢复帝国纺织品的竞争力,重振帝国纺织业。
而日本方面呢,幕府在派遣使团访欧的同时,西南各藩也买了两条商船,分别向东和向西进发,向西要访问次大陆诸国、萨珊波斯和奥斯曼帝国,而向东的一方则直奔西班牙在美洲的两大殖民地。
抵达新西班牙总督区的日本代表碰了一鼻子灰,原因在于,西班牙在美洲的殖民地与外国进行贸易,殖民地总督说了不算,西班牙本土自己说了也不算,必须与帝国商定之后才能确定。
但日本代表也不是一无所获,虽然帝国不允许日本纺织品进入西班牙殖民地,以免引发竞争,但问题在于,西班牙殖民地的那些种植园主可是要为自己种植园里的棉花寻找更多的买主。
而一直以来,帝国虽然严格控制西班牙的殖民地,但也无法全面压制各方,因此授权日本购买西班牙殖民地的棉花只是时间的问题。
西行的商船也是先抑后扬,日本商船一路南下,率先抵达安南国,面对日本代表递交的国书,安南人直接懵圈,表示幕府已经递交过了,同样是天皇签署的国书。
所以两国已经算是建交了,至于日本代表提出的贸易问题,安南的文官没有理会,只是指了指帝国驻河内的大使馆,意思很明确,你找他们谈,我们不管这些事。
在真腊、暹罗和缅甸,每次都是一样,一直在马打蓝才取得了成果,正与帝国关系恶劣的马打蓝苏丹国当即同意了与日本的贸易,但听说日本不接受马打蓝向日本出口粮食后,苏丹陷入了沉思,商船只能留下一支代表,继续谈判。
在萨珊波斯与奥斯曼帝国、次大陆诸国,取得了相当大的成果,双方建交并且建立了贸易往来,日本代表在次大陆和埃及见到了如海洋一般辽阔的棉花田,欢欣鼓舞,以电报告诉日本本土,兴奋的宣布,日本实现了棉花自由。
虽然这些地方棉花产量大,质量也高,但同样是欧洲各国眼睛盯着的地方,考虑到日本的航海技术、运输成本,其实这里的棉花比之帝国卖给他们的并没有价格优势。
而帝国的纺织工业振兴计划还未展现出成果,但影响力已经出来了,因为皇帝命令开动了宣传机器。
白乐提交的报告对皇帝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而宣传机构也引用了其观点,那就是帝国的纺织品价格虚高是垄断资本家的阴谋,帝国有大量劳动力低廉的地方,也有太多的地方急需发展,而某些资本家却为了自己的利益,宁可把纺织业迁到外国,让外国得利,也不愿意迁移到帝国贫困的内地地区帮助发展。
显然,这类宣传就是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了,实际上纺织业转移这种事,并不完全是资本家的阴谋。但只要打上这个标签就足够了,因为这是目的。
因为这些宣传,纺织业振兴计划得以快速推动,无论是政府机构还是议院系统,都少有人敢站出来反对,帝国的政治生态就是如此,没有任何政治人物敢挑战‘与资本家同流合污’这个标签,但凡被打上这个标签的,上至帝内阁次辅都可以被拽下马来。
在长三角地区纺织产业转移中,两湖和山东、河南四省跃跃欲试,这些地方既是桑麻棉花的原产地,也有发达的交通与帝国核心地区相联系,而最终经过李君华的审批后,把汉江行省加入进去,不仅要倾斜资源,还要当典型来宣传。
主持这项工作的赵文廷不仅安排了几个内阁直管的亲信前往汉江行省任职,还专门前往当地一趟考察。
所谓汉江行省就是帝国统一朝鲜半岛都建立了三个行省之一,北面以平壤为核心的东江行省,以汉城为省府所在的汉江行省和以釜山为核心的洛东行省。此外,半岛上还有四个绥靖区。
三个行省里,汉江行省是人口最多,经济也是最发达的。充足的人口就是当地最大的优势,同样,因为靠近海岸,便利的航运条件也是如此。
皇帝如此安排,也是考虑了民族因素。因为历史因素,帝国的少数族裔都分布在偏远地区,而在交通决定经济的情况下,少数族裔相对于国族总是更为贫困一些,这种事,总是很难解决的。
但很难解决,不代表不去解决,半岛三行省的朝鲜族就是最好解决的地方。为了更深入的推动民族平等,作为皇帝的李君华自然要在这方面下功夫。
谁也没有想到,纺织品配额这种小事,会因为大局的变化而完美解决,但接下来,白乐所做的事,就让整个日本震动了。
京都,中国大使馆。
在一个年轻人的引领下,后藤信纲穿过走廊,进入后堂,在廊下和前厅,还有不少人在等待,大部分是各藩派来的使者,众人看到后藤信纲,都微微点头,不敢有半点不恭敬。
后藤信纲走进了后堂,看到白乐盘腿坐在茶桌前,手里把玩着茶具,后藤信纲轻轻躬身,说道:“学长,昨天您真的是一鸣惊人呀。”
白乐请后藤信纲到了茶桌前,虽然他原本想着在这日式的后堂,入乡随俗的与后藤信纲聊聊,可谁曾想,日本人跪坐的方式实在是太折磨人了。白乐只是跪坐了一会,就感觉难受,二人也只能坐着喝茶了。
“也只是按吩咐做事罢了。”白乐摆了摆大袖子,最终还是脱下了这件象征帝国大使身份的外袍,他说道:“信纲,不要误会我无礼,我可能与你谈很久,这件衣服实在是让人感觉不舒服。”
后藤信纲说:“无妨,无妨,其实您身上这件衣服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呢。”
白乐身上穿的是帝国专门驻外使者设计的衣服,以朱明时代的蟒袍为基础,这类衣服往往代表着贵族身份,可白乐不是贵族,只不过,现如今的世界还是封建国家为主,所以帝国驻外人员一般会配以爵位等级,类似驻日大使,就以三等公之礼,但白乐仍旧是特殊的。
他的礼服的腕口和衣领上,都有帝国皇室的标志,如此可见皇帝对白乐的重视。
在昨天,白乐在日本皇宫,在与天皇会谈的时候,当着各藩代表和公卿的面提出,邀请日本、广南两国,与帝国就贸易问题展开全面的谈判,不再局限于纺织品、粮食、煤炭等几个类别。
而同时也表示,类似的会谈也会与南洋诸藩属国进行。
这直接引爆了日本的政治地震,实际上,在白乐来日本之前,各藩已经陆陆续续的收到消息,这次的纺织品配额谈判要加码,可谁曾想,竟然一下抬高到这个地步,着实让人措手不及。
但昨日,白乐只是通报了情况,并非要求天皇表态,导致的结果就是,大家一晚上都没睡着。
天亮之后,一边来中国使馆打探消息,一边私下串联商议。
中午之后,各方基本有了一个基本共识,那就是日本这一次必须联合起来,全面的联合,不仅是西部各藩的联合,还要把幕府一块拉上。
其实这已经有了前车之鉴,早年间,纺织品配额是面向萨摩藩和长州藩的,因此,是这两个藩在与帝国谈判,相互倾轧,相互攻讦,吃了不少亏,一直到吃亏吃太多,全面联合起来,谈判才对日本开始有利起来。
现在又要进行全面的经贸谈判,而且不是双边谈判,而是多边谈判,那就有些恐怖了。因为南洋都是中国的藩属国,一旦谈起来,那日本就要受各方面的压力。
当然,现在还有一种声音,那就是索性完全不联合,原本在纺织品配额里的西部各藩联盟也一并解散,各藩都以小国身份加入其中。
持这种观点的人不少,因为其中很多是所谓的知华派。
在他们的印象里,帝国一向好面子,也愿意在对外关系上持较低的姿态,而且考虑到中国在欧洲地区的外交实践,得出的结论是,这次全面的经贸会谈,很有可能会出现投票,既然投票,票数越多越好,日本这边拆的越分越好。
白乐与后藤信纲的聊天还是很轻松的,毕竟两个人是高中和大学同学,还曾经在一个宿舍,可以说非常熟悉。后藤信纲倒也很光棍,直接把现在日本各方的两种声音告诉了白乐:“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但意见基本统合在这两种里面。”
“呵呵........。”白乐轻笑,换上新茶。
“学长,有什么可笑的吗?”
“很有趣不是吗,信纲,你还记的我们上学时吗,那个时候纺织品配额谈判的声音出现,日本还有很多人拒绝谈判呢。其中也有两种声音,一种是不能谈,肯定是帝国的阴谋。一种是不用谈,一切听上国吩咐。
可现在呢,竟然没有不许谈的声音,真是有趣,不是吗?”白乐说。
后藤信纲说道:“这都是圣天子的仁德啊。”
正如后藤所说,这就是李君华仁义外交的产物,这些年来,李君华主导的对藩属国的外交基本保持了平等的姿态,即便藩属国不提要求,帝国也会主动配和,比如帝国曾经让南掌王国开国,与帝国贸易。南掌很快开国,但随即就造成了国内物价体系崩溃,白银外流,帝国主动帮助其改革经济,大量进口南掌的蜂蜜、蜜蜡、木材,弥合贸易逆差。
一直以来,帝国的对外贸易力求公平,作为皇帝的李君华不许帝国吃亏,但也不许帝国占大便宜,或者说不许只顾眼前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