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良善之辈,不会同情心泛滥。
想到自己还有事做,不想和他浪费时间,清弦也不再管他,朝着山下走去。
“哎!美人,别走啊!跟着本少主去万妖宫吧!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妖夜舞将伤感很好地藏了起来,恢复了从前的嬉皮笑脸。说着抓住她的手,就要拉她去妖界。
清弦脸一黑,何曾见过如此死皮赖脸之人,当下是眸光一冷瞪着他。
妖夜舞此刻的想法是,如果她的眼神能杀人的话,自己应该已经被虐得体无完肤了。
妖夜舞冲她咧嘴一笑,清弦不以为意,面不改色。眸光所及处,却看见了一个青衣男子,四目相对。
玉子箫此刻看着她眼神很复杂。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怜爱。
在清弦的眼里,玉子箫的眸子中是满满的愧疚。
清弦一声冷笑,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愧疚?他也会有这种人的感情?
她自是相信,像玉子箫这样冷漠绝情的人心里装的只可能是天下苍生,六界大义,他早已太上忘情。
玉子箫觉得心口堵塞得很,让他难以呼吸。
妖夜舞似有所察地转过身来,见到玉子箫,一双红眸,气极变得鲜红无比,好像就会滴出血。他破口大骂:“好你个玉子箫!你成心和本少主作对是不是?六界第一美男你和本少主抢那也罢了,谁叫本少主心胸宽阔?可你也不能太不厚道!这回,本少主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美人你也要抢吗?!你做人,不,你是高高在上的上仙,你不能如此无耻,横插一脚!”
他说得条条有理,清弦一脸黑线。这妖,果然脑残!
玉子箫看了一眼清弦,见她不为所动,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她不是你能够妄想的女子,你还是放手吧。”
“放手?”闻言,妖夜舞不由得大怒:“玉子箫,你真要和本少主作对不成?”
玉子箫看着他,知道他火爆的脾气,自然不能和他对上,只能好言劝慰道:“你连她名字都不知道,你如何娶她?”
乍一听,他说的也有道理。
妖夜舞撇过头去,换上一抹明媚的笑容:“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清弦默默地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去。
两个人她都不喜,倒不如眼不见为净来得直接。
“哎!美人,别走啊——”妖夜舞一急,叫道。
玉子箫稍微一动,便拦住了他的路。
“妖少主,你已经有了三千美人,又何必纠缠着她不放呢?”
“鬼扯!那些庸脂俗粉本少主根本没碰过!本少主尚是处男!”
妖夜舞没好气地反驳道。他知道清弦尚未走远,还听得见他们的谈话。在心仪之人面前自然要好好表现,万万不能让玉子箫给搅黄了!
玉子箫看了他一眼,忽然闪电般出手,点住了他的穴位。
“玉子箫你个混蛋!竟偷袭本少主!本少主要——”玉子箫再一次点住了他的哑穴。
妖夜舞看着他,怒目圆睁。
“安静点,这穴两个时辰后自会解开。”
玉子箫望了他一眼,不再多留,向着清弦离开的方向追去。
玉子箫是在山腰追上清弦的。
既然已打算在人界游历一番,自然不会动用法术,因此很快便被玉子箫追上了。
“弦儿。”玉子箫看着面前的女子,低声唤道。
清弦脸色阴沉:“玉子箫,你最好离本座远一点,若是惹恼了本座,本座难保不对人界做些什么!”
“弦儿,我们之间的事何必扯上那些无辜的人呢?”玉子箫一脸心痛。
清弦冷哼一声:“本座管他无辜不无辜,本座是魔,杀人放火是魔的本分。怪就怪你,当初没有诛杀本座,让本座有幸逃过了天雷地火。”
“弦儿,我知道你恨我,当初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够了!”清弦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恨是什么?既无爱,何来恨?本座现在很清楚地告诉你,玉子箫,你不配!让本座恨你,你以为你是谁?!”
玉子箫心纠地一痛,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她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别再管本座的事,否则,本座毁了仙人两界。还有,别再出现在本座面前,仙魔殊途,这是你当初教本座的。”
她的决绝,落在他心里,好比万箭穿心。
她走了,毫不留恋。
玉子箫怔在原地,转身泪湿眼底。
清弦啊清弦,执着了万年,我悔了。
江山如画,也抵不过你眉间一点朱砂。失去你,如剔骨焚心。若时光能重来,我只想与你相遇,相知,相爱,相守,不过问人间世事,管它繁华破败,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见玉子箫没有再跟上来,清弦低声一笑,嘴角一抹自嘲浮现。还以为他真的愧对自己呢!一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抬头望去,只看得到天。
凄惨一笑,到处是天的谎言。
有些人,已经面目全非;有些事,已经沧海桑田;有些爱,已进荒年,在岁月的长河中,有些梦,也日益破碎——
眼前渐渐模糊,只看到湛蓝明净的天边,散飘着几朵橙黄透亮,轻盈单薄的鱼尾霞光,微风拂过,梨花落下,几度魂殇。意识随着记忆模糊,闭上眸,数万年前的场景一一浮现。
九重天,灵音山。
一个白衣女子坐在灵水河畔,手上是一把红玉长琴,质地透明澄凉,散发着淡淡的暖意。琴弦皎白如雪,却冰冷寒凉,明明是与琴身格格不入,却又罕见地觉得极为搭配。凤来琴——由女娲娘娘亲塑,为数不多的神器之一。“清弦”二字,小巧地刻在琴身上,既不影响美观,又平添了几分精致。清华御紫,弦绝朝枊,这便是它的琴铭。
旁边的千年古树伸展着枝桠,桃花几度吹红雨。
女子的身形略显娇弱,给人的感觉就是风吹过便会摇摇欲坠,可她的风华,却让人沉迷不悔。
女子眉头有着淡淡的不悦。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那些小仙嚼舌根了。无奈多年前将自己将近八千年的修为毫无保留地度给了别人。如今,只剩这区区两百年修为,连一些初晋仙籍的弟子都抵不过。
罢了,反正也确如她们所说,自己如今的能力又凭什么担任瑶光仙子一职?掌管人界音律?
罢了,自己所做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只要他如愿以偿便好。
女子淡然一笑,将琴抱在怀中。就在她起身的那刻,身旁的千年古树,一朵朵合上的花渐渐绽开,她下意识地回头,却见一人,踏霞而来。
他眉眼浅合,一张风华绝代的脸让万物叹为观止,一身青衫,说不出的俊逸潇洒。
上神玉子箫,两百多年不见,他终是记得来看她了。
玉子箫落下后,眸中显出几分笑意,“清弦,许久不见。”
清弦面露欣喜,沐浴着的桃花雨更衬托出几分仙子的绝世独立,“嗯。”
清弦有些不知所措,总觉得二人沉默不语有些尴尬,正欲开口,玉子箫却抢先一步。
“清弦,我找你借个东西。”
清弦迷糊地抬头:“什么?”心中却有一丝忐忑,莫非他来灵音山便是找她借东西?
“凤来琴。”
清弦一惊,诧异地看着玉子箫。凤来琴是她的本命宝贝,是她的原身,是她力量的源泉。凤来琴若毁,她必魂飞魄散。这一点,玉子箫比谁都清楚。
玉子箫也知道凤来琴对清弦有多重要,可是他必须借到。他始终凝视着清弦,深邃的眸光仿若渐渐垂下的夜幕。
半晌后,她默默地将手中的琴递给了他。纵然有不解,亦是没有问。琴身通透红亮,一如她对他的心,炽热而澄澈。
玉子箫接过,俯身看着云雾下的繁华人间,低声道:“我要下凡了。”
“为何?”
“魔尊月释在人界造下不少杀孽,我本是守护人界者,自是不能坐视不管。月释戾气太重,方有神器之力才能镇压。”
清弦一惊。
自天地初开以来,只有两个神位。一个是元始天尊盘古,一个是万物圣母女娲。神器异常稀罕,盘古斧,女娲石,轩辕剑,凤来琴。盘古斧不知所踪,女娲石还未赋灵,神力太弱,轩辕剑是人界的帝道之剑,只听从自己主人的命令,所有,现如今看来,唯有凤来琴能够镇压。
凤来琴是神器,从某一种角度看,清弦并不是仙,而是拥有神格的神。
清弦是知晓玉子箫的。她知道玉子箫一直再为苍生忙碌,降妖除魔,护佑两界。玉子箫也将守护仙人两界当成了自己的仙道。
只是,他未免对她太薄情了一番。唇畔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清弦看着他,轻声道:“你有几分把握?”
“月释数年饮人血,夺他人修为,入魔太深,凭我之力,加上凤来琴,有五成把握。就算不能将他镇压,也足以将他重创。”
清弦不语,心凉了几分。她知道他没说的是,不管结局如何,凤来琴都会受到重创,若镇压不成功,凤来琴会毁于一旦,她将魂飞魄散。
这种后果玉子箫不可能不知道,但他没说。
清弦不傻,心攸地一疼。她将快要溢出的泪逼回眼眶,抬头看着玉子箫:“你可曾爱过我一分?”
玉子箫垂首不语,终究还是说了那三个字:“对不起。”
玉子箫转身出了灵音山。清弦缓缓闭上眼,一滴清泪,无声无息地滑过。脸色苍白如灰,她的嘴唇,涌出一丝丝嫣红。
桃花落下,击倒了她最后一丝伪装的坚强。她瘫倒在地,倚着古树,泪流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