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杜潋衣走完了那套针,萧玉节坐在床边才微微吐了口气儿,稍稍动了动内息,一阵剧痛入心。
忍住钻心的疼,萧玉节才道:“你这针怕是没用……”
杜潋衣又取出些瓶瓶罐罐来,九华走的时候带的东西不多,但俩个师兄仙逝留下的行医家伙还是都带了,偶尔给这十里八乡一些看不起病的人捎几幅药也算大用处。
桌边抱着个石臼,砸着一块红彤彤模糊一团的东西,杜潋衣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寒毒入骨又强行运功伤了脏腑,就这身子……我探你内息,喋血神掌的掌力在你心口经脉处盘踞,千丝万缕,一旦要强行拔除,心脉势必受损,只怕你受不住当场就要咽气。”顿了顿生气一样瞪了萧玉节一眼闭了嘴,专心框里哐当砸着石臼里的东西,一股腥气刺鼻而来,冲的人头皮发麻,杜潋衣砸的小心不让一丝一毫溅出来,砸了小半会儿才抽出张纸来把粉末细心倒出,捡起一杆黄金小称仔细称量。
指甲盖那么大一堆红色粉末,杜潋衣看着称觉得还是多了,又挑回去一半。
她一边忙一边就有一个声音开口,淡淡的。
“我只怕时间不等人……”
杜潋衣闻言抬眼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女人,皱皱眉头不开口,低头继续鼓捣那些药,胸口处一股子心烦意乱。
房子里头再没了声音。
杜潋衣鼓捣了大半时辰终于调处一剂药来,小小一个瓷酒杯装了递给萧玉节道:“喝了。”
血红一杯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冲的难受,闻者欲呕。
刚凑到鼻子边,萧玉节就有些受不住要吐,杜潋衣坐在她边上道:“你快喝了,不是□□,毒不死你。”
她刚说完,萧玉节那双眼睛长翘的睫毛动了动,眸子里一股子坚决,闭紧了嘴唇和杜潋衣对视。
杜潋衣想伸手去把她嘴掰开,忍了忍望着她那副难受的表情道:“你想留着命和武功,你赶紧把这个药喝了!”
萧玉节嘴巴闭的更紧。这味道冲的……
杜潋衣瞧她那个难受劲儿,再磨蹭下去这药药性融水后挥发极快不喝就全浪费了,杜潋衣也急了皱了眉头一脸怒容:“做作什么!快喝。”说完了把药硬凑在萧玉节嘴巴边。
萧玉节狠狠瞪了她一眼,索性闭着眼睛两眼一黑,眼不见为净。
好那么一会儿,才有一个声音不太大,淡淡的。
“玉节,喝药。”
萧玉节没答应。
杜潋衣叹了口气,声音再大点:“玉节,你就忍着点这个味儿快点把它喝了。这是我师兄留下的血芝,全中州也就剩这一小块了。你忍忍喝了,对你伤有些用处。”
萧玉节闻言才睁开那对桃花一般的眼睛,目中流转的波光犹自扫了杜潋衣两眼。
那俩眼神之恶毒,杜潋衣当时就想暴起来扇她一个耳光。早十年的时候,她敢猖獗,直接一脚把她踹飞了,还能挽着袖子背着长剑大喊一声,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玉节,来喝药,我喂你。”十年后,杜潋衣脑袋被门夹了自甘堕落,娇声哄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喝药。背后凉风嗖嗖的渗人,她把药喂到萧玉节的嘴边的时候,内心满是那种欺师灭祖的心惊肉跳,总觉得九华十七八代的祖师爷,嗖的都从阴曹地府里气的跳出来,就在她房子里头悬空站着,一起高喊孽畜!
萧玉节冷笑看着杜潋衣的低声下气,还有一脸的不屑,勉强瞧着这道姑给她疗伤的诚意还可以,才微微张了张嘴,皱眉头把那杯不知道是药是毒的玩意喝了下去。
樱唇轻启正想说苦。
药一入喉,顿时一股凌厉如刀的霸道药劲搅的五脏六腑跟翻了一翻似的,脑子里都是嗡嗡的疼。
萧玉节趴在床边喉咙里就是一阵低低的嘶哑,偏生欲呕难呕,浑身刀刺一般,不出片刻脑袋顶都开始冒白烟。
“杜潋衣……这究竟是……是什么鬼东西!”
萧玉节痛苦难挡的缩在床边,本来苍白的肤色隐隐发红,修长的脖颈上凸起清晰可见的血脉。杜潋衣沉了心不去理会,一手按住她肩头,一手剑指贴着她脊椎慢慢往下滑到背心处,猛的化指为掌拍在她背心灌入一道真力。
萧玉节一阵剧痛仰头吐出口气息,五脏六腑便如同被火烧一般煎熬。
杜潋衣凝眉开口道:“你寒毒深重已难拔出,只有这么以毒攻毒的法儿……难免你脏腑伤上加伤折点阳寿,别动,我暂时帮你稳住心口那道真气,过了这个劲儿,寒毒之症虽不能彻底清除但也能十之八九。其余我再想办法。”
“等我伤好……一定先……”萧玉节咬着牙,忍着疼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只觉得有人在刮骨抽血,又似蚂蚁再啃食脏腑,和寒毒那种冰锥般的疼又是另一种感受。也说不清那个更疼些。
“别说话。”杜潋衣神情严肃,额角也渗出汗来。
萧玉节万分痛苦之中忽而稍稍回头,目光轻扫那道姑一本正经的脸庞,被药劲一冲血红的嘴角勾着一笑,樱唇发颤道:“一定先赏你俩个耳廓子!骗我喝□□,折了寿……还遭这罪……”
杜潋衣阴沉着脸行功正是凶险再不说话,凝神帮她压制体内无比霸道的喋血掌印。
……
六月的天气,午后太过炎热,几个小孩子玩心虽然重但时间长了终是疲倦,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躲到李若可她们家的葡萄藤下头乘凉,李若可手脚快,热了些馒头熬了粥给大家做晌午。
小孩儿早都饿了,坐在一起抢吃的比什么都热闹,萧潇本来吃不喜欢这些东西,但瞧着李若可他们都吃的特别高兴,也随着吃了一些。
李若可看她吃的不多才道:“是不是我做的不好吃?”
萧潇摇摇头把馒头放回盘子道:“姑姑还没有吃饭。”说完了眼睛看着李若可眨了眨道:“姑姑可能饿了,给她和你师父留一些吧。”
李若可闻言笑了道:“没事儿,我给她们留着呢。”
叫小石头的吃着东西吐字不清道:“涯主和道长在做什么?一直不见人影。”
李若可想说话,萧潇看了她一眼,李若可没有开口,萧潇才对着那个男孩道:“姑姑要一统江湖自然有很多事情要想,她可能跟道长在商量事情。”
其他几个男孩显然对这个事儿很感兴趣,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一统江湖是什么游戏?好不好玩?”
“把江和湖装进一个桶里,是要用法术吗?”
“那要多大的桶?”
李若可吃着东西皱了皱眉头,想开口又看了一眼萧潇,怕说的不对被萧潇笑话,才摇摇头摆出不屑的样子对着其他的男孩道:“去去去,你们知道什么,不是咱们前山的江湖。是外头的。”
“那涯主装外头的江湖干嘛?”有小孩因而又望着萧潇。
萧潇摇摇头表示也不知道。
李若可瞧萧潇也被问住了,不想她被为难,反应快学着村头茶棚说书的拉长声音道:“天机不可泄露。师父的法术怎么可以告诉你们,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老大去过外头那个江湖吗?”
小男孩眼神明亮的看着高他半个头的李若可,李若可却望着小仙子一样的萧潇,放下手里的碗,扬了下巴,夏风里一脸的自信道:“等我把师父的本事学全了,肯定能去!”
“那你要带着我们!”
小孩子们都急着喊出来。
李若可才大模大样的挥挥手示意大家吃饭,笑一笑道:“你们这两天好好帮我干活,我将来就带你们去玩。”
小孩儿都点头,大伙儿随即有说有笑的。
等吃完晌午,又忙了一阵儿,日头也算偏西,小孩们怕玩久了大人骂,各自拿了些萧潇给的点心散了回家去。
等小孩都散了,萧潇一个人立在葡萄藤架子下头,神情还有些闷闷不乐似乎在想什么。
李若可以为她不开心拿着一个竹子编的蚂蚱逗她,萧潇只是笑笑不如往日高兴,李若可才凑在她身边,黑溜溜的眼珠望着小女孩道:“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萧潇摇摇头,看着李若可才淡淡开口道:“姑姑受伤了,我有些担心她。”
李若可才哦了一声意识到萧潇的忧愁,跟着笑了笑对着萧潇道:“别担心,我师父会抓一些药,村里有几个人的病都是吃了我师父的药就好了。”顿了顿见萧潇难过,声音放柔了一些道:“你姑姑肯定能好起来的。”
萧潇听了话,白皙精致的小脸稍稍露出一点笑容,对着旁边晒的脸色红黑的李若可道:“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那一笑,李若可胸口闷闷的,弄的她忍不住大大吸了口气再慢慢呼了出来,赤着一双脚立在萧潇旁边,不知道说什么好,脸色更红。
萧潇见她不说话才道:“你怎么了?”
李若可使劲摇摇头,心跳的很快,瞧着萧潇小巧的人儿,终是大了胆子下意识去拉她的手,把她一只手拉过来,好好握在手里,看着她的脸道:“我喜欢对你好。”顿了顿道:“我会一直对你好的,陪你玩,给你做饭,不让那些男孩儿欺负你。你放心好了。”
萧潇被她拉着一只手,瞧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了。
李若可只觉得心底生出些难以言喻的快乐,看着萧潇想了想道:“不如我们去偷偷看看,看我师父给你姑姑扎针看病看的怎么样了。”
萧潇历时摇摇头道:“不可以,万一打扰了姑姑,会让姑姑走火入魔到时候就很凶险。”
李若可也不懂,挠挠头,转而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道:“我们不出声,就在里屋的门缝外头偷偷看看呗。”拉着萧潇的手,便欲走道:“你跟我来嘛,你看了说不定就不担心姑姑了,我师父肯定能治好你姑姑。”
萧潇有点犹豫,李若可胆子大抓了她的手拉着她就往房子里跑。
李若可轻手轻脚用一块竹片透开家里那扇门里面的木头栓子,拉着萧潇做贼一样往里头去。
房里的光线不算太亮,一股竹木的气味,杜潋衣的屋子在最里头靠左边。
李若可拉着萧潇趴在门边的缝隙里往里头看。
便见萧玉节抓着床沿,一侧青丝散乱,满头大汗似是痛苦不堪,杜潋衣在一旁死死按着她肩膀,一掌拍在她背心……
“姑姑!”
萧潇吓的白了脸色一掌拍开门一抹雪白就冲了进来,看着萧玉节半死不活的形容,伸手就要去拍开杜潋衣压制着萧玉节肩膀的手道:“你,你快放开我姑姑!”
杜潋衣正运功那里管的了小的窜出来,闭嘴不答话。
萧潇普一出手,手腕忽然一痛,却是萧玉节伸手挡开了萧潇的手。
这一挡之下,立时感觉宛如万剑钻心的疼。流着冷汗,萧玉节皱眉头吐字道:“出去,我没事儿。”
萧潇眼泪水都掉下来了。
萧玉节怒色道:“出去!”
萧潇已经不知道说什么,通红着眼睛掉着眼泪,点点头喊了一声姑姑喉咙就哽咽,依依不舍的看了几眼萧玉节才转身哭着往外走了。
李若可瞪圆了眼睛自知闯了大祸,楞着看着萧潇出来,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要命的走了。
杜潋衣尽全力帮萧玉节压着心口的真气浑身吓的都是冷汗开口道:“你怎么样?”
萧玉节摇摇头,要说话喉咙里几声哼哼发不出声,张嘴却是一口血顺着淌出来。
杜潋衣心惊肉跳,只感觉她体内内息翻江倒海,自己也快难以压制住,忍不住一咬牙道:“命要紧!我即刻帮你散了功夫!”
萧玉节眉头皱紧,浑身发抖恨恨道:“你若敢……我立即咬了舌头自尽……”
“难道争那些虚名真的对你那么重要?你这么做又为了什么?”杜潋衣急了。
萧玉节还想再说话,忽而闭目斜颈,身子一晃就要一头栽倒。
“玉节!”杜潋衣大惊伸手把她捞进怀里。
萧玉节软做一团,气力俱衰,隐隐听见有人在喊闭着眼睛再难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