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午,烈阳高照,山峰峭立,于谷中山坡上矗立着一座古色古香的两层小楼,半笼罩在树木山峰的阴影中。
落秀水白色衣衫曳地,秀目望向床上的少年,眉头轻皱,侧身坐在椅子上面朝门外,望向那座雄伟高峰,中间隔着花花草草,一条幽径绵延至树林深处,想到刚才南风所说的话,心间闪过一丝犹豫。
阳光从头顶的透明晶石泄漏少许,罩在落秀水的身上,那身白色衣衫更加的白了,比之雪还要透亮三分,衬托着落秀水的美丽容颜不忍直视,让人心神摇曳。
季命**两声睁开眼,落秀水身子纹丝不动,倒了杯茶细细品味,朱红嘴唇轻轻印在杯沿上,缓缓饮来,突然道:“你知道自己来的是什么地方吗?”
季命心神恍惚,好不容易才入定心神,心中闪过一百个疑惑,望着这道美丽的白色背影,听到这句清爽柔亮的话语,摇头道:“不知道,是谁送我来的,南风吗?”
落秀水站起来面对着季命,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涟漪,随即平淡不惊道:“你什么都不懂?”
季命哑然,轻轻点头,从被无痕大师送来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自己确实是糊里糊涂的,没有人给过详细的解答。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惹师尊反感的,师尊说只要谁把你逼走,谁就有机会接触道莲,尽管如此,还是需要你经历三道简单的试炼考验。南风那一关你过了,我这一关可不大好过啊!”落秀水轻声道,指着门外道:“只要你在一天内到达对面的树林就算过关了,记住,前进的途中不能从口中发出任何的声音。”
话音落下,落秀水已经身形一闪来到屋外,从小楼上飘摇而起消失在云天之外。
季命深呼一口气,缓步来到屋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思考落秀水的话,想了半天终于快要接触到答案了。
身负完美道胎,可是被诅咒束缚,虽说之前被解封少许,但是修行路上定会艰难无比,更为重要的是,不知从哪里传出这样一则预言,说季命是华夏的希望,决定人族未来的重要人物。
由此而来,季命却成了烫手山芋,戈心认为自己不能很好地教导季命,希望季命知难而退,寻找更适合的师尊。
季命不明白的是,自己的情况应该有很多人都知道,那么他们没有想好让自己拜谁为师吗?
有风从屋外袭来,吹得季命长发飘飘,稚嫩的脸上闪过丝丝的纠结,那么按落秀水所说,自己是应该离开吗?眼前的考验也不用去尝试了吧。
但是很快季命便否定自己想要放弃的想法,不管是父亲还是师尊,再或者其他人都知道自己的情况,他们让自己拜戈心为师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他们,一定不希望自己放弃吧?
阳光炽烈,即便是在楼阁屋檐下,季命都感受到丝丝的闷热气息,犹豫半晌,伸出手,只见身前浮现淡淡的透明涟漪,指尖一痛,火速收回,手指被划伤,殷红血滴凝结在指尖摇摇欲坠,放至嘴中吮吸,眼神炯炯的盯着身前,心中叹道:“这就是阵法吧?”
脑中灵光一闪,季命想到屋中强上似乎挂着一柄宝剑,于是回屋拿来,铿锵剑鸣,雪白剑光闪耀,握剑探将出去,嗤嗤声响,噼里啪啦的剑光闪耀,剧烈的疼痛顺着握剑的手腕席卷身体,季命脸色大骇猛地倒退三步进入屋内,眼神里闪过丝丝的心悸,这样的阵法,以他现在的实力,真的有希望通过吗?还有在通过的过程中不准发出声音,刚刚身体还未进入就差点喊出声来。
放弃是不可能的,季命收敛心神,卷了卷衣袖,想了下,猛地从楼阁上跳起,身子一接触到阵法布满的空间,登时一道道电光闪耀,如同细小游龙上下穿梭在他身体四周,阵阵剧痛霎时间让季命忍不住快要大叫出声,尽管手中剑竭力挥舞将自己护的水泄不通,闪电游龙还是袭上身体,衣衫褴褛,布满道道伤口,只是片刻,季命就遍体鳞伤,满是鲜血,脸上已然有了一道半尺长的淡淡伤痕,头发散乱。
心中一横,季命不甘心的退回到小楼之上,以剑拄地,深呼口气,看着自己刚才到达的最远处,离远处的小树林还有五十丈之远,而自己只通过了三十多丈,不由得大受打击。
落秀水漂浮在空中,仿佛隐形一般,看着季命在阵法中煎熬了半刻钟的时间后退回小楼,不由得轻笑道:“试验刚刚开始呢,南风测试的是你的灵魂之力,那只是随意测试,可我这不同,只有尝遍疼痛,对疼痛麻木,才算拥有了成为刺客的一点点资格。”
不过落秀水忽然想到,季命只是一个刚刚十岁的孩子,这样的考验,是不是过于苛刻不近人情了些?
季命这时候突然大吼一声,声音中隐藏着无边的苦痛,那道道伤口突然涌出难以言表的疼痛,身上百千条伤口的疼痛于瞬间汇聚在一起,脸上布满层层黄豆大的冷汗,眼睛突睁,浑身摇晃,晃荡一声,长剑倒地,他也站不稳倚在墙上,闭着眼睛,咬牙忍受着如同巨浪滚滚而来的疼痛,脸上煞白,最后蜷缩在墙角动弹不得,因为一动弹就有疼痛席卷全身。
动还是不动,这是一个问题,尤其是对于季命这样几乎从未受过伤的孩子来说。
时光缓缓的流逝,夕阳西下,小楼墙角处的季命眼睛里闪过麻木,那是被疼痛纠缠许久后的痴狂,属于夜晚的凉意让季命清醒了许多,微微趴着身体将长剑拿过来,支撑着站起身来,依旧倒抽了几口凉气,不过这样的疼痛比刚开始的时候好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了疼痛的感觉?
夜色拉开帷幕,天空皎洁月光潇潇洒洒而下,季命再次探出剑,从刚开始的颤颤巍巍不敢动手到现在目光坚毅奋勇向前,尽管在前进途中或因为难忍疼痛、或因为发出声音而后退,但是这道孱弱的身影渐渐充满了一股难以言表的味道。
其实落秀水不知道的是,季命因为灵魂力量的强大,对痛苦的感知也尤为的深刻,若是一般人也不知道晕过去多少回了,可季命硬是生生的学会了习惯。
时间不管不顾的在夜空中滑行而去,季命从刚开始距离小树林的五十丈到现在的数十丈,也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磨难和苦痛。
衣衫早已不曾蔽体,满是伤痕的身子依旧在流着鲜血,俊俏的脸被血污掩盖,头发蓬乱,就好像自小在山中生存的小野人。
落秀水从起初的淡然轻笑,到后来微微心惊,再到现在的沉默,默默地注视着季命疯狂的身影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命咬着牙的站在小楼上,双腿在颤抖,可是背挺的笔直,眼睛里藏有别人无法理解的光芒。
来到这神秘山脉仅仅数日就已经历了这么多,之前在玉清殿中生活的十年养就一颗赤子之心洁白无瑕,后在丧母之痛、父亲重伤的种种噩耗下微微动摇,再在这山脉中经历的孤独、寂寞、无助,还有面对着疼痛的洗礼,实际上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脱胎换骨!
尝试无畏的进行,疼痛依旧在继续,剑光缓慢的闪耀,孱弱身体徐徐的前行,头发染血凝固在额头上不再飞舞,少年在月光下慢慢的成长。
雪白长剑被季命扔在地上,过阵的速度是快了许多,可他经受的疼痛却增加的更多。
他明白了这次考验的是什么!
体味痛苦,对疼痛麻木,在疼痛中坦然自若,只有如此,才算有了一点点战斗的初心,修行的觉悟。
因为明白,所以痛苦不再那么强烈。
第二日朝阳出来后不久,季命过了关,身子摇摇晃动的站立着,手扶着大树,看着从空中飘摇而下的白衣女子,脸色苍白,想要开口,却发现因为一直要忍着疼痛不说话,嗓子已经沙哑,连话都说不全,发出的尽是呜呜声响。
落秀水听到季命口中不成语调的声音,心神一颤,伸出手示意季命不要说话,掌心浮现两个药瓶,从一个中倒出药丸给季命服下,然后将另一个药瓶朝季命抛洒而去,清凉药水落在他的身上,道道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可是季命知道,外在的伤痕没有了,疼痛却丝毫不减。
落秀水也明白,即使季命穿上新衣,和原来似乎没有多少变化,但他已经变了,早已回不去了。
此时的季命,早已不是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