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赵王的人?”出乎太后意料,徐九英听完她的讲述后,并没有露出喜色,反而显得有些怀疑。
“抓获的刺客已经招认,”太后答道,“王府的下人也证实他确在王府做过事。赵王的贴身侍婢还指认那刺客曾出入赵王私室,似乎过从甚密。”
徐九英想了想,说:“这算是人证。可有什么物证?”
太后略显迟疑,斟酌了一会儿才回答道:“赵王府邸里搜出了一件带血的刀具。医官检视后说,刀的形状与余维扬的伤口吻合,应该就是凶器。”
“这肯定不对,”徐九英跳起来,“刚刚不是说刺客是在京郊躲避时被抓住的?这明显不合情理。不管得没得手,这种时候刺客当然是跑得越快越好,哪有跑之前再折去赵王府藏凶器的道理?”
“应该是有人要嫁祸赵王,”太后见徐九英立刻发现了疑点,嘴角微微上扬,也就直言不讳了,“所以我让团黄请你过来,问问你是什么意思?”
听了太后这话,徐九英挑了下眉毛:“太后这话我可不明白。我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难道太后怀疑是我做的手脚?”
太后知她误解,摇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怀疑你。”
徐九英瞟她一眼,并不是太相信:“太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信任我了?”
太后苦笑:“倒不是我多信任你,而是我不信你手法会这么拙劣。能在好几年前就布下陈进兴这步棋的人,城府当不止如此。就算要栽赃,也应该有更高明的办法。”
徐九英一时不确定太后是讽刺她还是恭维她,又或者兼而有之?她思忖了一阵,还是无法判断,决定直接了当:“那太后又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一直不放心赵王么?不管这次的事是谁做的,你若是……”太后在这里顿了一下,才又续道,“若是有什么想法,这都是一个好机会。”
她说得隐晦,但徐九英马上就听懂了她的暗示,轻笑出声:原来太后打的是这个主意!
在陈进兴表明立场后,太后只能放弃左右逢源的打算,选择与她合作。计划改变后,太后的立场也不得不随之转换。既然和徐太妃联盟已经是她唯一可行的出路,也就没必要再保留赵王这个筹码,不如趁早翦除,以绝后患,还能卖徐九英一个人情。只是赵王的野心虽大,至今都无切实反迹。她正愁无处下手,有人却将把柄送到她们手上,自然应该加以利用。
“可是……”徐九英稍显迟疑,“这么明显一个局,朝臣们不会有话说吗?”
赵王和文官的关系向来不错,这案子又有个这么大的破绽,恐怕难以服众。到时若是闹出什么风波,吃亏的多半还是她。
太后明白她的顾虑,微微一笑:“朝臣们若有意见,我自会应付。”
徐九英审视太后,心里仍旧犹豫不决。这几个月以来,太后和她确实算得上合作愉快,可这并不代表她能对太后完全放心。毕竟这位以前可是背着她搞了不少小动作。这件事上,她能不能相信太后的判断?
“你也说了,”猜到徐九英的想法,太后不慌不忙地开口,“这是一个局。太妃难道不想知道是谁设的局?”
徐九英目光闪动:“太后知道?”
“不知道,”太后慢条斯理地说,“所以得引他们出来。
”
徐九英懂了:“我明白了。只有装作我们中了计,幕后的人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这样我们才能顺藤摸瓜,揪出在背后搞鬼的人。”
“正是,”太后对徐九英露出赞赏的表情,随即脸色一冷,“我倒想看看,什么人敢在我们面前弄鬼?”
***
抓捕赵王的命令很快下达。
自余维扬遇刺,太后就命人监视苑城的一举一动。赵王虽然察觉到了,但在如此严密的监视下也没办法采取任何举措自救。他唯一的行动就是找机会给崔先生捎信。谁知派出的使者回来却说崔先生栖身的那处宅子早就人去楼空。至此,赵王终于觉出不对。因为听到消息时,他脑中突然有一个念头闪过,那个刺客不正是崔先生荐入他府中的么?
当初是崔先生随口提起他有一个远房亲戚,生活没有着落。之前崔先生给他出了不少主意,却从未向他要过回报,因此他立即投桃报李,提出让他进府当差。因是崔先生的亲戚,那人进府后他还特意关照过几句。不过他后来看这人确实木讷,不像是能有大用的人,也就没再留意。谁想到他一个不慎,竟然栽在了这个人手上!
其实赵王一直知道崔先生不是很瞧得上他。对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他也不是没怀疑过。只是这个自称崔收的人一不求官,二不求财,出的主意又个个绝妙,他利欲熏心,权衡之后还是听从了他的建议,终于导致了现在的泥潭深陷。可即使猜到是崔先生算计他,赵王却还是想不通,他和此人无怨无仇,崔收为什么要陷害他?
他的确不愿看到维州在太后主导下收回,但东平王上次的警告他还是听进去了。虽然不满,他并没有妨害朝廷用兵。何况余维扬握有重兵,他拉拢尚且来不及,又怎会派人行刺?可那刺客又确是他府中出去的人,谁会相信他不是幕后主使?就算他把崔收招出来,但崔收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又怎么证明这不是他为了脱罪编造的借口?且以崔收素日的狡猾,他必是早就安排好了后路,绝不会轻易让人抓住。说不定连崔收这个名字也是假的。赵王第一次体会到了百口莫辩的感觉。
因为受到崔收背叛的打击,被收押时,赵王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除了他本人,广平王、东平王等成年的儿子也在收押之列。其他人倒是都顺利抓回来了,但在抓捕东平王时却出了岔子。
东平王向来喜欢往北里跑,在他府邸扑了空时,大家也没多想。打听出东平王这一个月来都住在相好的妓家那里后,抓捕的军士便冲进北里抓人。谁知到了那处宅院,却还是不见东平王的人影。
那名叫牙娘的女妓似乎被涌入的大队兵士吓到,不待他们喝问,她就一五一十全交待了。根据她的说法,东平王一个多月以前就悄悄离京了。因为东平王给了不少资财,又允诺为她脱籍,并且为她寻个好人家从良,她便答应为他遮掩这事。其他的事她却是一点都不知道。
得到东平王不知去向的消息,大后大惊失色。
她对此人的了解远甚于徐九英,知道他只是看上去吊儿郎当,实际却是个极聪明的人,远比赵王难对付。
东平王长住北里她是知情的,但也只是以为他因窦怀仙之事受矬,暂时躲起来韬光养晦而已,全没想到这人胆子远超她的想像,竟敢违背禁令,私自离京。
太后深思,莫非东平王早就看出了端倪,所以早早逃出京师?他这一走脱,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现在怎么办?”徐九英问。
“这样……倒也不错。”考虑良久后,太后说道。
“不错?”徐九英不解。
“群臣对我收押赵王父子的做法其实颇有微词,”太后慢慢道,“早就托枢密使向我进言。我安抚他们说,因为战事正紧,才不得不暂时关押他们父子,等西川那边有了结果再作打算。皇室近支不得擅自离京。东平王私逃,证明他们父子确实有鬼。不然他何必冒险逃出京去?现在就是群臣也无法为他他辩解了。”
徐九英抿着嘴想了一阵,问道:“太后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传令各道缉拿。”
徐九英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她心事重重地辞别太后、返回自己所居殿阁。
“三娘,”她叫来颜素,“再替我写封信给陈守逸。”
颜素有些奇怪:“昨天不是才写了信?”
“事情有些变化,”徐九英道,“这里面的门道,陈守逸比较清楚,我想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成都的陈守逸几乎是同时收到了颜素的这两封信。
他前两天才给京中去信。算算时间,徐太妃应该还没有收到他的信。这两封信看来是余维扬遇刺不久的时候就发出来了。
他将两封来信反复翻看。第一封信的字迹从容工整,似乎颜素写信时还有余裕;第二封却是潦草了许多,看来是急急写就。显然在太妃心里,东平王逃脱是件更为紧急的事。
思虑良久,陈守逸才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回涵,走出来交给信使,让他发往京中。使者一走,他就让人备马。
“监军要去哪里?”他手下一名都知问。
“使府。”陈守逸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