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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刀戳之痛(1 / 1)

()第32章:刀戳之痛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夜色里,宽阔的索拉河穿城而过,汹涌澎湃奔腾而去。

河岸,昏暗的路灯下,伫立着两个年青人孤寂的身影。

“英杰,想开些……”丽丽伏在他宽大的肩膀上,细声细语地劝解着。

“丽丽,你冷了吧?”英杰关切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将她的身体往自己的怀中靠了靠,“你要是冷,咱们就回去。”

“不。”丽丽仰起脸来,钟情地望着他,“我愿意陪你在这儿站下去……”

英杰听了这句话,深深被触动了。他拍了拍丽丽的肩膀,搂紧了她,“丽丽,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说吧。”丽丽温柔地抬起了头,用了一双深情的目光看着他;像是眼巴巴地等待他做出什么决定。

“从今天起,我们是合法夫妻了。”英杰认真地说道。

“嗯。”丽丽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郑重地点起了头。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全国劳模的儿子了。我只是个靠技术吃饭的研究员。”

“嗯,我也不再是大富豪的千金小姐了。我是个自食其力的专业教师。”丽丽激动地接过了他的话。

“我们二人独立自主,成家过日子。好吗?”

“英杰,我们自力更生,一定会过上好日子!”丽丽说完,扑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她梦里想的,就是嫁这样一个好丈夫。

“唉!这是怎么说的……”孙水侯听林工讲了事情的经过,唉声叹气地低下了头。

“水侯,你不早就盼望这一天嘛!”夫人喜滋滋地拿了那册新领的结婚证书,开导他说,“你看,这大红的结婚证领到手了。你反倒愁了。”

“我没想到英杰会这样做啊。”孙水侯摇晃着脑袋,“他注销户口,不等于和家里脱离关系了吗?这事儿要是摊在咱家,咱也受不了哇。”

“孙总,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李金铸,就给他打个电话吧。”计谋成功了的林工显得十分得意。他轻松地吸着烟,给自己的老板出了个新主意。

“嗯,你是说,通报他一声?”孙水侯想了想,觉得这主意好。

“你就是通报了,人家也不会领你的情。”夫人又开始嘟囔了。

“他不领情,是他的素质问题。”林工呷了一口茶水,“……反正咱们的礼节到了。”

“那就打?”孙水侯看着电话机,像是挺为难的。

“我来吧。”夫人看到孙水侯的样子,一步抢上去,拿起了话筒,“喂,是李金铸家吗?请找李金铸,我们家的孙水侯与他讲话。”说完,她把话筒递给了自己的丈夫。

“喂,李金铸吗?我是孙水侯。你好。”

“好什么好?”听到孙水侯的声音,李金铸的心里像是点燃了一串爆竹,马上噼哩叭啦地炸开了,“你把我的儿子拐跑了,还装模作样地问我好。告诉你孙水侯,少来这一套!”

“金铸啊,”孙水侯倒是显得很有教养,“刚才丽丽打来电话说,他们俩已经登记了。你看,咱们都是儿女亲家了,能不能忘记前嫌,重新修好哇。”

“孩子们都在你跟前,你好过就行了。我的事儿不用你管!”

“金铸啊,别误会。丽丽现在也没有回家。他们俩在哪儿?我也不知道。英杰好歹也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就不能为他想一想?”

“我没有这个儿子!”李金铸大声地喊着,“他为了自己享受,认贼作父。我凭什么为他着想?孙水侯,你干了这种缺德事儿,是要遭报应的!”

“什么,认贼作父?”孙水侯听到这句话,心里可受不住了,“李金铸啊李金铸,你说的是什么话呀?亏你还是个全国劳模,你那个小心眼儿,都不如你女儿……”

“什么,我女儿?我女儿怎么了?”李金铸听孙水侯突然提到了英娣,一下了怔住了。

“你女儿给我当了大半年秘书了。你不知道吗?”一气之下,孙水侯贸然泄露了与李英娣保持了许久的秘密。

“孙-涩-侯!”李金铸听到这儿,眼睛立时瞪得大大的了。他一字一句地追问道,“你再给我说一遍,英娣真得当了你的秘书?”

“这事儿人人皆知。我没有必要跟你撒谎。”

“胡闹!”李金铸勃然大怒了。他摔掉了电话,转过身来质问妻子,“这事儿,你知道吗?”

“什么事儿啊?”白雪轻轻地摇起了头。

“白雪啊白雪,你这个当妈妈的怎么这么糊涂啊!”李金铸痛心地说道,“你的宝贝女儿,跟着孙水侯当了大半年秘书了。你怎么就……”

“真的?”白雪听到这儿,脸上大吃一惊;接着,身子突然一晃,一下子晕了过去。

夜晚的车间里,她穿了薄薄的衬衣,正在洗着脖子。

突然,电灯被关掉了。孙水侯猛然冲她扑了过来。

“孙师傅,你干什么呀?”她惊叫着,反抗着……

黑暗中,脸盆儿“咔嚓”一声打翻在地,咣咣啷啷地发出了触地的余响。

“白雪,我不能失去你呀!”孙水侯剧烈地喘息着,语无伦次地表白着……一双手却硬硬的、贪婪地伸进了她的裤腰带里……

几十年前的一幕,像一截痛苦的电影片段,在她几近忘却的记忆里重新出现了。最后,那个令人感到耻辱的细节,犹如毒蜂的尖针往她的心上一扎,眩晕中的白雪“啊”的一声大叫,坐了起来。

“白雪,你……”李金铸看见妻子的样子,有些害怕了。

“金铸,给我手机。”

李金铸连忙跑到客厅里,把自己的手机拿来,递到妻子手里。

白雪严肃着面孔,拨了一个电话:“喂,鑫宇宾馆吗?请找你们李秘书接电话。”

孙水侯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哗哗地响个不停。

正在接待客户的英娣听到接线员的转告,急急忙忙走进了屋子,几步窜到写字台前抓起了电话筒。

“英娣,是你吗?”电话里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妈!”英娣高兴地叫了起来,“你有事儿吗?我正接待客户呢。”

“英娣,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跟着孙水侯当了秘书?”

“这……”英娣一听这话,立时慌了神,“妈,这……我是在宾馆,我就是……”

“别说了!你……”妈妈在电话里发火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你不知道你爸爸和孙水侯的关系吗?你跟人家当秘书,是拿刀子戳我们的心啊!”

“妈!你听我说……”英娣立刻明白自己的处境了,“我是……”

“英娣,我告诉你:马上离开他,回家!”

“妈,我正在工作……”英娣着急地解释说,“公司来了客户,我和花儿正安排他们的住宿呢!”

“你不回来是不是?”妈妈在电话里愤怒地喊道,“你是不是也像你哥哥一样,不想回这个家了?”

“妈,你听我说……”英娣还想解释。

“算了!英娣,既然你不想回来,从现在起,我没有你这个女儿。你永远也别回家!”妈妈说完,把电话扔了。

英娣拿着电话筒,听着里面“嘟嘟嘟”的忙音,先是怔怔地站了半天。接着,像是看到了事泄之后那种不可预测的必然后果,她止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夜色拉开了帷幕,遮掩了喧嚣的索拉浒古城。千万盏绚丽的灯光亮起来,再现了灿星皓月下朦胧的城廓。此时,酒足餐饱的人们打开电视,共享起了小家庭的天伦之乐。

重化宾馆的一间小屋子里,一幅宽大的窗帘慢慢拉上了。

一个红色的“囍”字,被两双手共同粘在了帘布上;接着,穿了西装的英杰,为一身婚纱的丽丽慢慢戴上了新婚钻戒。

然后,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对不起丽丽,这个婚礼太简单了。”

“不。”丽丽笑着摇了摇头,“我喜欢这个样子。没有世俗的张扬,没有父母制造的那种排场,没有那些眼花缭乱的繁礼缛节……静静的,这就是我追求的二人世界。我觉得……这个样子,比那些婚礼上的新人更幸福。”

“好丽丽,相信我,我会做一个好丈夫。”

“英杰,我也会做你的好妻子。”

两个人深情地看着对方,刚刚要拥在一起,门铃哗哗地响了。

他们俩睁大眼睛往门口一看,霍总和梁处长、总会计师走了进来。

“孩子们,你们这是怎么了……”霍总看了看屋里的景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霍总!”两个年轻人看到这位慈祥的老领导,像是见到了亲人,禁不住扑到了他的怀里,委屈地哭开了。

“孩子们,别哭别哭……坐下坐下……唉!”霍总遗憾地摇着头,将两个年轻人让到了沙发上。

“英杰啊。”梁处长显得有些愧疚,“霍总早就吩咐过,要我们操办一下你们的婚礼。你看,这几天一忙……”

“是啊,”总会计师也忙不迭地道歉,“这事儿啊,对不住你们了。”

“千万别这么说。”丽丽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知情达礼地感谢说,“领导心里想着我们,我们已经很感动了。”

“英杰啊,我们先祝贺你和丽丽结成合法夫妻。”霍总坦率地说道,“可是,这婚礼的事儿,咱不能这么简单。嗯,今天晚上,你们先好好休息。明天举行婚礼,好不好?”

“霍总,你们挺忙的,不麻烦了。”丽丽不好意思了。

“丽丽啊,你知道,我们公司里的职工成千上万。这种事儿,我就是想管,也管不过来。”霍总认真地解释说,“可是,你和英杰的情况不一样啊。英杰本来可以在德国发展,也可以去上海工作。现在你们选择了关东,这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咱们的重化事业吗!孩子啊,你们就别客气了。听我的话好不好?”

两个人年轻人感动地点起了头。

“梁处长,这件事儿,你去告诉团委,让他们按照‘五四青年节’百对新人婚礼的规模,办好这件事儿。务必要办得隆重,光彩。不能出任何差错!”

“好。我马上去办。”梁处长答应了。

“老总。”霍总看了看总会计师,“你告诉工会的女工委员们,让她们负责安排那些个细节。一切费用由公司承担。”

“霍总请放心,我一定办好。”

便拿起手中的家伙什,虎狼一般地扑向了厂房里那一台台崭新的机床。

一颗颗紧固的螺丝钉被拧开了,一尊尊岿然不动的设备被移动了。随后,那台大吊车吼叫着,在小红旗的频频摆动和一声声哨响里,将它们吊上了货车的后厢。

工人们看到这个场面,心疼地围了上来。

那台新购置的双立柱落地铣镗床,还是上个月从沈阳拉来的。镗床的底座被牢牢地钉在水泥地上,像是要永久地嵌在这儿。然而,此时,它也难逃搬迁的命运。两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走到它的面前,拿起铁扳手吃力地拧起了地上的螺丝钉。可是,这几螺丝钉锈蚀得太快了。它们稳稳地扎在地上,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

两个小伙子累了一身汗,无奈地向林工摇了摇头。

“撬!”林工冲着另外两个小伙子吩咐道。

两个小伙子拿了撬杠,使劲儿地撬了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它的底座也是纹丝不动。

“火焊,割!”林工实在没有办法了,动了绝招。

“砰”的一声,一杆火焊枪点燃了。火焊工将燃烧着的焊枪伸向了镗床底座。

熊熊燃烧的火焰凑近了螺丝钉。火焊工的眼睛却看着林工,像是舍不得下手,犹豫不决地将焊头上的火焰围着那套螺丝转来转去。

“看我干什么?割呀!”林工气急败坏地命令着。

火焰顿时加大了强度。在炽热的灼烧里,螺丝钉慢慢软化成了一滩蓝色的液体。

“林工,能不能不拆啊!”这时,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喊道。

“谁?”林工回头一看,是“老八级”走上前来了。

“林工,这些设备……你们为什么要拆走啊?”“老八级”看着他那台心爱的机器人焊机被拆除了,脸上露出一副痛惜的表情。

“是啊,给我们留下不行吗?”后面的工人们跟着说。

“‘老八级’呀,昨天,你们的李厂长找我们孙总谈话了。说不要我们租赁了。既然如此……我们不拆,还留在这儿干什么呀?”林工解释起来。

“多好的床子啊。”“老八级”抚摸着一台被拆下的数控车床,惋惜地说道,“一会儿我去求求金铸。把这些设备买下来还不行么?”

“对呀,我们可以买下来呀。”后面的工人们也跟着说。

“师傅们,说句实话,我们也不愿意看到今天这个局面。这一拆一卸,孙总要损失二百多万呀。”林工摇晃着脑袋,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我也向你们李厂长建议,把设备折价卖给厂里。可是,你们李厂长说什么:‘买可以,钱不给……’你们想一想,我们能吃这种亏吗?”

“林工,你在这里瞎白话什么呀?”团书记远远地赶来,挤到了人群前面。

“怎么,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算了吧!”团书记用手指了指被拆下来的机床,撇了撇嘴说,“你们个体户这点儿破玩艺儿,我们不稀罕。告诉你,金铸厂长设计的虎形工艺已经列入技改计划了,公司马上就拨款给我们买新设备了。你们要走啊,就麻溜儿地走,别满嘴里胡浸啊。”

“对,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也跟着起哄了。

“好好好……”林工冲那些起哄的年轻人抱了抱拳,“我也祝愿你们活得更好。不过,有一句我先说在这儿:重化机械厂照你们这样搞下去,死路一条!”

“哐当”!一声巨响,那台被吊起的镗床伴着林工的话音,一下子从高高的空中跌落下来,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缕缕几道夕阳,照射在阳台上临时搭起的厨房里。

新婚后的丽丽早早从学校里下了课,回家做起了晚饭。

婚后,孙水侯便向女儿和女婿办理了那套小别墅的赠予手续。只是,贤惠的丽丽考虑到与公婆的关系,还没有搬进去。她想慢慢地与两位老人融洽关系。等人家接受了她这个儿媳妇,就高高兴兴地领他们到新房里看看。那时候搬家,会更好些。

只是,她期盼的这一天,不知何时才能到来?她几次给公婆打电话,主动要求上门拜见。可是,每一次她都遭到了人家的婉言谢绝。

也许,自己这个愿望没有什么指望了。婚后唯一的幸福,便是寄托在她那憨厚、梗直的丈夫身上了。丈夫天天钻在研究室的资料里,回到家里便陪同她做家务。一个在德国生活了几年的博士后研究生,做到这一点也真不容易了。

她正想着,屋门“吱扭”一声响,丈夫打开门锁走进了屋子里。

“英杰,回来了!”丽丽热情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嗯。”英杰点了点头,像是不大高兴。

这时,她才发现,丈夫的另一支胳膊上,挟了一摞子资料。

“哟!英杰,你怎么了?难道……你真得撤出来了!?”她大吃一惊,急忙从厨房里跑了出去。

“丽丽!”英杰看到她的样子,深深叹息了一声,“这些资料,是两位老奶奶送给我们俩的结婚礼物。我们有责任把它保护好。”

“可是,你这样撤出来。你老爸怎么研究新装置啊?”

“丽丽,没有岳父大人的资金支持,重化机械厂靠什么研制新装置啊?”

“你这么做,不是拆你老爸的台吗?”丽丽着急地提醒他,“咱先找霍总谈谈吧!”

“我找过了。”英杰摇摇头,“霍总去‘国家公司’开会了。梁处长也没有时间过问工厂的事儿。现在,就是我老爸说话算数了。他非要把岳父大人赶走不可。我有什么办法……”

“唉,你说……”丽丽十分不解地摇着头,“你爸这么耿直的人,怎么干这种傻事儿呢?”

“我老爸呀,他的伟大之处在于没有私心。所以,他也缺乏对私有财产的保护观念。”英杰叹息了一声,又看了看那两套资料,“这是咱们家的传世之宝。我不能眼看着它们掉进我老爸那个大公无私的无底洞里去!”

“他这样做,可把我爸爸坑苦了。”丽丽撅起嘴来说。

“是啊,孙、李两家反目,很可能两败俱伤。”英杰痛苦地分析着形势,“他们俩这样做,只有一个人最高兴。”

“谁?”

“被撤职的吴厂长。”

“他都被撤职了。高兴又能怎么样?”

“撤销他的一个官职,伤不了他的筋骨。”英杰担心地说,“只要他不被抓起来,他就还有机会和我们较量。”

“哈……他们终于闹掰了!”听小秘书讲了李金铸与孙水侯决裂的事儿,吴厂长顿时放声大笑了,“这太好了!太好了!”

不知怎么,他被审查了几天,现在竟被放出来了。回到家里,他不忘旧情,找来了自己的小秘书,两个人在小酒馆里乘兴小酌起来。

“吴厂长,他们掰了,你怎么这么高兴?”小秘书坐在他的对面,摇晃着脑袋问道。

“呵呵,老弟,他们合在一起,对我们是个严重威胁啊。”

“严重威胁?”

“是啊。”吴厂长喝了一口啤酒,感慨地说:“老弟呀,我告诉你,在我们国家的重化行业里,李金铸的制作技术是一流的;如果加上李英杰一流的设计水平,再加上孙水侯雄厚的资金投入;可以说是珠联璧合、天下无敌啊!”

“噢!”小秘书听出了他的意思,“现在,他们四分五裂,就没有合力了吧?嗯,我听说,李英杰也独树一帜,成立自己的民营研究院了。这……我们可是少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啊!”

“是啊是啊。”吴厂长连连点着头说。

“可是……吴厂长,”小秘书说着,眼睛里不好意思地向他打了个问号,“市纪委那边儿的事儿,你抖落清楚了?”

“哈……没事儿了。”吴厂长乐观地摆了摆手,“要是抖落不清,他们能给我自由吗?嘿,我听说,他们到南方机械公司取证了。我的那些朋友把嘴捂得严严的。他们什么也没有问出来。嘿嘿……他们抓不住真实证据,就等着向我赔礼道歉吧。”

“吴厂长,我祝愿你顺利渡过这一劫难。”小秘书举起杯子,与吴厂长的酒杯撞了一下,“日后官复原职,我们再谋大业!”

“谢谢老弟。”吴厂长感动地说道,“你我情长谊久,诚意至深,我想老天爷会成全我们的。”

“唉!”小秘书一下子想起了什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们现在缺的,就是那套秘密图纸啊!”

“喂,你这次去德国,波斯慕怎么说?”吴厂长问道。

“他说,他把东西交给了一位可靠的朋友;这个朋友中转了两次,送到沈阳来了。”

“既然图纸到了沈阳……这个人应该和我们联系呀!”

“嗯……这个人的电话,我倒是接到了。可是,等我按照约定赶到沈阳接头时,没有见到人影呀。”

“该不会认错了人吧?”吴厂长担心的说道。

“这怎么会?”小秘书摇了摇头。

“没准儿啊,老外瞅咱们中国人,就像咱们瞅老外一样,长得全一个模样。”

“不能不能……”小秘书还是摇晃着脑袋,“我想……最后接头的这个人总是不出面,是不是想勒索我们一笔钱啊?”

“他还要钱?”吴厂长生气了,“好处费已经由波斯慕付过了。难道他还要敲我们竹杠?”

“现在这些外国人……也是见钱眼开。”

“这……会不会?”吴厂长像是预料到了什么,顿时一脸愁容,“这图,会不会早就出手了呢?”

“出手?”

“是啊,会不会是哪一位高人看懂了这套图,花大价钱给买走了?”

“这……”小秘书脸上立刻慌乱起来,“要是这样,不是把我们坑了吗?”

“这些黑道上的人啊,就是你坑我、我坑你的……中国、外国全一个味儿。”

“那……我赶紧找一下波斯慕吧。”小秘书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接着又自言自语道,“谁会弄走这套图呢?难道……会弄到李金铸手里去?只有他才懂得这套图的价值。”

“弄到李金铸的手里倒不可怕。”吴厂长分析说,“可怕的是落到李英杰手里。他要是得到这套图,我们就彻底完蛋了。”

“那么严重?”

“敢情你不知道……”吴厂长叹息了一声,俯在他的耳朵上嘁嚓了一番。

“呀,”小秘书听完,禁不住吃了一惊,“真要是那样,我们得想个法子呀!”

“嗯,是得想个法子……”吴厂长说着,皱紧了眉头。

第36章:秋凉时分

一缕缕寒风,掠向了关东大地。刚刚落下的秋露还未待润及万物,首场寒霜便携着冷冷的空气悄然而至了。

索拉浒古城里,处处弥漫了沁人肺腑的秋凉。

孙水侯撤走了自己的新设备,装备车间犹如秋风吹落了茂密树叶的大树。厂房里满目疮痍,空荡荡一片“真干净”了。

李金铸漫步巡视着眼前的一切,脸上泛起一副凄凉的神色。

身旁的张工看见他难过的样子,设法宽慰起他来,“咱们库里还有些备用车床。把它们拿出来,安装在这儿吧。”

“那是些经济型车床,干不了精密的活儿。”“老八级”噘着嘴嘟囔着。那台心爱的机器人焊机被拆走了。这事儿,他想起来就难受。

“天冷了,把锅炉生产设备挪进来吧。”团书记又提出一个建议。

李金铸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却转过身来问陈调度:“今天有多少人上班?”

“该来的,基本都来了。”陈调度圆滑地回答。

“到底来了多少人?”李金铸追根问底了。

“呵呵,……一千多人吧。”

“才一千多人?”李金铸顿时生气了,“咱们厂一万多名职工,都到哪儿去了?”

“李厂长……”陈调度摇了摇头,实话实说了,“他们都去了四面八方,很难聚齐了。”

“都去哪儿了?说……”

“孙水侯的配件商店里,有咱们三千多人;到外地务工的,有两千多人。社区里,也有一千多人吧。还有些年轻女工,在……”

“在哪儿?”

“在孙水侯的鑫宇宾馆……”

“她们都不愿意回来上班?”李金铸说到这儿,突然转身问道,“张工,‘老八级’……你们的女儿回来上班了吗?”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下子僵住了。

“好哇,我才离开一年,咱们的工人就让金钱眯住眼了。”李金铸痛心地摇晃起了脑袋,“陈调度,明天,你让《关东日报》发一条布告:所有职工一律在五天内回厂上班。凡是不来的,立刻除名!”

“李厂长,这事儿……”陈调度看到李金铸愤怒的样子,唯唯喏喏的不敢吱声了。

“金铸啊,这事儿,咱得慎重一点儿啊。”熟悉工厂家底儿的张工不得不规劝起李金铸来,“孙水侯一撤资,帐面上一分钱的流动资金都没有了。你让大家回来,拿什么开工资呀?”

“一分钱也没有?”李金铸听到这儿,疑惑地瞪大了眼睛,“虎形工艺线的技改计划不是报上去了吗?资金还没有到位?”

“唉,那个计划只是在‘东北重化’批准了,‘国家公司’还没研究呢?”

“大庆油田的设备款,也没有到?”

“大庆油田?”看到李金铸那副着急的样子,张工苦笑着解释,“他们的款,下个月才能付呢。嗨,就是来了,也不能都拿来开支呀。我们还得购买材料、缴税、缴费……”

“你马上去公司找总会计师,冲他要钱。”李金铸没等他说完,立即指示道,“我听说,‘国家公司’拨来了四千多万。让他支持我们一下……”

“这种钱,人家‘老总’根本就不能给我们。”

“为什么?”

“那是国家拨给下岗职工再就业的钱,专款专用,公司敢动吗?”

“那让我怎么办?”李金铸愁得挠起了头皮,“我这厂长刚刚上任。上级一点儿钱也不给,企业怎么活呀?”

“还指望上级给钱?做梦去吧!”电视屏幕上,一位领导人正在大声地批评着。

电视会议室里,坐满了关东市的党、政官员和大企业领导。

已经主持了市委工作的市纪委书记,还有市长、霍总他们坐在最前排,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上那位领导讲话的表情。

那位领导人喝了一口水,接着又批评起来:“我们有些厂长啊,嘴上天天喊解放思想。可是,到了关键时刻,就是不玩儿真的。哼!还指望银行低息贷款,指望什么优惠政策……这都到了什么年代了?你们啊,应该到南方看看,看人家是怎么靠自己的努力发展起来的?”

电视屏幕上的镜头一摇,出现了主会场的会标:全省招商引资电视动员大会。

“关东市的领导……是不是都参加了会议?”屏幕上的领导突然站立起来,大声问道。

听到领导这样问,前排的官员都站了起来。电视角屏上,立刻出现了关东市官员们的影像。

“好,我看见你们了。”屏幕上的领导人点了点头,接着便毫不客气地批评起来,“我听说,你们那儿有一家国有大企业,硬是把一个合资了一年的民营企业家赶跑了。有这事儿吗?”

书记愧疚地低下了头。

“哼,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领导人看到书记的表情,立刻印证了自己的消息,不由地敲起了桌子,“现在,我们招商都招不来;你们却敢把十几亿资金逼出去;有你们这么干的吗?……嗯,昨天我看了报表,你们下岗的职工已经突破三十万大关了,你们害不害怕呀?这十几个亿,能让我们上多少好项目,解决多少人的就业问题啊。你们这样做,对得起中央对我们老工业基地的希望吗,对得起关东的百姓吗?今天,我警告你们:如果你们不能把这笔资金留住,我就建议省委:撤你们的职!”

“省长,请放心。”书记立刻走到话筒前,坚定地表示,“我们保证把这笔资金留下来。”

“好吧。你们坐下吧。”省长说完,自己也坐下了,“下一步,我要看你们的行动。”

“同志们,今天的动员大会到此结束了。”看到省长坐下了,省里主持会议的人走上了前台,“下面,请各市自行召开会议,研究落实省长的讲话精神。散会。”

电视信号切断了,屏幕上一片空白。

书记严肃地转过身去,面对大家说:“开发区的领导,工商、税务、环保、财政、电力、城建、规划部门的领导,请留下……呃,霍总,你也留下……”

“还有你!”我刚刚转身要走,有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市长大人。

“有我什么事儿呀。”我疲乏地伸起了胳膊,懒懒地问他。

“你……能不能先和他‘谈’一次?”市长悄悄问我。

“孙水侯?”

“是啊。”书记也走过来,冲我点了点头。

“‘谈’,可以……”我不得不同意了,“可是……筹码呢?”

“筹码……”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像是心有灵犀,笑着向我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我听明白了:如果孙水侯留下,开发区的黄金地段再降价30%批给他。

既然书记、市长执意要留孙水侯,他们就该亲自登门拜访,直接做他的思想工作呀。可是,现在这两个人躲在幕后,却要我这个文联主席先找他“谈”。这事儿,不说清原因,你一定会觉得奇怪吧。

呵呵,这“内情”说起来呀,又简单,又可笑。你们知道吗?孙水侯这个人呀,喜欢算命。每逢决策重大事情,总要先打一卦,才能拍板。而我们文艺界有不少研究易经的人,堪称算命大师吧。他们自己不信命,社会上却不乏崇拜和追随者。说到这儿,你们明白了吧!

看来,这位刚刚主持市委工作的书记、这位民选上来的市长,确实感觉到自己肩上那种沉重的压力了。不然,他们怎么也不会求助于我这个政界的闲云野鹤,通过这种旁门左道运作如此重大的事情。

不过,这世界上大凡存在的东西,总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吧!我刚刚走出会议室,孙水侯就打响了我的手机。他气急败坏地告诉我,他的秘书李英娣出走了,去向不明……他要我带上几个“大仙”朋友,赶紧去他那儿算一算。

“好的!”我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他,心里想:正好,连你这个孙猴子一起算!

“金、金木……方位……西,遁……”几个大仙朋友正在孙水侯的办公室里推演卦辞,我的手机又响了。一看,是一号手机,市委书记的……

“喂,你懂德文吗?”他的口气很焦急。

“大致明白些。怎么了?有事儿……”

“快过来,我在公安局……”

公安局的刑事警察大队,接到了德方国际刑警发来一份机密文件。由于内容特殊,书记不想扩大知情范围,就让我过来翻译一下。

“哦……是这样的。”我看完了原文,告诉他和旁边的几位公安局长,“德国西格玛公司丢失了一套秘密图纸,被德国警方列入了侦察范围。最近,李英杰博士得到了这套图纸,并与德方人员就图纸的知识产权归属、利益分成问题达成了协议。德国警方得知了这一消息,便把案件的侦察目标转向了国内人员。他们认为是内部人盗出了这套图纸,想让我们协助他们侦破这个案子。”

“噢!他们……案件进展如何……”公安局长着急地问我。

“目前,他们盯上了西格玛公司的一个高级职员。”

“是谁?”

“销售部副经理波斯慕。”

“波斯慕?”书记立刻想起了这个人,“试车时,他来过我们这儿……嗯,还有什么内容?”

“没有了。”我说完,将文件还给了那位女警察。

“嗯。这件事……很重要啊!”书记看了看公安局的几位领导,立即下达指示了,“你们知道,我们关东是个重化工业城市。最近,我觉得,在重化设备的设计、生产、采购环节上,总有一股暗流与我们作对;而这股暗流牵涉到我们审查未果的吴青。所以,德方案件的侦破对我们查清吴青的犯罪事实有直接帮助。你们应该好好协助人家开展工作。”

“明白!”公安局几位领导齐声回答。

“另外,李英杰博士的研究院正在研制新型重化装置。如果这股暗流继续流淌,就会把那儿当作主要目标给盯上……呵,尽管这个研究院是个民营机构,但是你们必须要全力保护好。”

“是。我们在研究院周围加强警力,绝对保证李博士安全。”

“好。”书记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问公安局长,“你估计,德方破案得需要多长时间?”

“这……”公安局长沉思了一下,预测说,“外国人办案的程序特别复杂,就是快,也得五个月吧?”

“五个月……”书记听到这儿,皱起了眉头,“那要等到冬天了!”

第37章:雪花飘舞的季节

纷纷扬扬的雪花儿,飘满了关东大地。乡野里天地苍茫,街市上银妆素裹。北国的冬天,又变成了一片无垠的世界。

一辆轿车,艰难地行驶在厚厚的雪被上。

片片雪花迎面扑来,雨刮器不停地刷着,前面的路依然影影绰绰。随着司机手机铃声的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路的前方。看到他频频招手的样子,司机将车子开到他面前,慢慢停下了。

“金铸,什么事这么急?”张工冻得满脸通红,嘴里嘶嘶哈哈地喷着热气钻进了车里。

“我们厂要改制了。”李金铸嘴里说着,脸上显得有些麻木,“今天啊,咱们到公司财务处,把工厂的资产帐好好算一算。唉……得设法保住控股权啊。”

“谁要参股?是孙水侯吧?不怕……”张工说着,掰着手指头算起了帐,“咱们的资产,少说也有十六个亿。他老孙把家底儿全掏出来,也不过十四个亿。他想控股……没门儿!”

“我不是怕他。”李金铸点燃了一口烟,脸上一副愁容。

“那你还怕谁?”

“怕我的宝贝儿子呗。”

“英杰?呵呵……他总不至于联合孙水侯与你作对吧?”林工微微一笑,安慰他说。

“别忘了。他的研究院,本身就是一大股。”

“嗨……”张工听到这儿,不以为然了,“他那个院刚刚开张。名义上有几千万资产。实际上,都是霍总和孙水侯投入的。如果拆开算,也没多少家底儿。”

“那倒是。不过,英杰手里的王牌不是资产,而是他马上要研究出来的那套新装置。”李金铸提醒张工,“那套技术专利,可值老银子了。这小子,一定会采取入股的方式……”

李金铸正讲着话,车子突然“吭咚”一声,停了下来。

“不好,陷入雪坑了。”司机的脸色一变,慌忙下了车。

高大的厂房里,机器轰鸣,焊花儿飞舞,与外面寒雪飘舞的世界相比,这儿热气腾腾的,像是进入了新的热季。

孙水侯在林工陪同下,踱着方步视察着车间里的生产情况。

他牛气十足,志得意满,眉宇间溢出一股股傲气。

这个精明的孙猴子,几乎是在政府乞求下留下来的。除了聆听了大仙们的劝告外,他也没忘记趁机敲政府一笔竹杠:降价30%的土地他没有购买,反倒是以低得不能再低的价格买下了市郊这一片旧厂房。这一下,不仅省去了两个亿的基建费用,而且早早就进入了生产期。

“林工,这套装置,试车怎么样?”孙水侯看着刚刚开起来的设备,关切地问道。

“成功了。”林工喜悦地告诉他,“我发现,英杰这个人很了解生产一线的情况。他设计出来的部件,特别适合我们加工。这不……一试就成。嘿,这批货,挺抢手啊!”

“也多亏你这个工艺专家了。”孙水侯夸赞着林工,“我听说,一到做工艺的时候,你常常干到下半夜。”

“应该的……”林工谦虚地说,“我呀,这一阵子睡不着觉,也不觉得困。这心里啊,劲儿老是鼓鼓的。”

“哈……人家说革命人永远是年轻。我看,你这民营企业的工程师也焕发青春啦!”

两个人说笑着,走进了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孙总好,林工好!”花儿看到两个人进了办公室,连忙站起来打招呼。

“花儿,你上这儿当秘书来了?”

“是。承蒙孙总瞧得起我。”花儿一边倒水一边说,“可是,我照英娣姐,可是差远了。”

花儿走了出去,林工关上门,悄悄问道:“那件事儿,怎么样?”

“我和霍总谈了。”孙水侯坐下来,“瞧他的意思,还是舍不得卖。我看,他是想通过招商,继续控股。”

“控股?哼!”林工毫不客气地说,“按照《公司法》,只要我们的投入超过51%,董事长的位置就是我们的了。他还控什么股呀?”

“这事儿不那么简单。”孙水侯摇晃着脑袋,慢慢分析说,“这个厂的价值不在于它的穷富,而是在于它的重要地位和知名度。我要是霍总,也不会轻易卖掉。呵,再等一等吧。”

“等?”林工不明白了,“你还等什么呀?”

“等我的女婿英杰……”孙水侯说到这儿,显得扬眉吐气了,“只要他这套新装置研究出来,德国人就会跑来与他合作。那时候,英杰、老外、加上我,三方联合投资。嘿,重化机械厂的招商可就热闹了!人家老外把国际惯例往外一拿,他霍总就是想控股,也控不了喽!”

夜半时分,窗外的雪花儿还在纷纷扬扬飘洒着。

研究室里,英杰俯在宽大的写字台上,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张新设计出来的图纸。

门悄悄地被推开了。丽丽挺着大肚子走了进来。

“丽丽,你怎么还不睡觉?”英杰看见怀孕的妻子,站起来关心地问道。

“我疼……”丽丽走到丈夫的跟前,一门子娇声娇气。

“疼?……他又在你的肚子里捣蛋了吧?”英杰说完,蹲下身去,调皮地把耳朵俯在妻子的肚皮上。

“英杰,我是疼你啊!”丽丽摸着丈夫的头,“你都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丽丽,你别牵挂我。”英杰深情地看着妻子,“这两天,我的思路特别清楚,试验数据也越来越接近要求,我……很可能这几天要出结果。”

“是吗?”丽丽惊喜地喊了一声,然后抚摸了一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我觉得,他也要快出来了。”

“那好哇,那我们就是双喜临门了。”英杰说完,开心地笑了。

咚咚……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接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小伙子拿了一摞子数据表走了进来。

“数据出来了。”英杰接过数据表,看了起来,“嗯,这一次分析得怎么样?”

“比昨天更接近了。”小伙子说,“我看,照你这种设计思路,应该快出结果了。”

“光是接近不行。问题是……主控系统和加工系统联结不上啊。”英杰看了一组数据后,连连摇起了头,“还是不行……联不上。”

“英杰,别着急,慢慢来……”丽丽劝说着他。

“哦,这样吧。”英杰看了看小伙子,“现在,让大家回房休息。不过,不准回家啊。”

“我明白。”小伙子点了一下头,退了出去。

英杰看到小伙子走了,立刻点亮了房间里的大灯。然后,他再一次走到侧面的墙壁前,盯着悬挂在那儿的虎形图,细细琢磨起来。

丽丽拖着沉重的身体,慢慢走到了他的身边。

“丽丽,你看,这幅图上,大概有多少条线?”

“嗯……主线,有十几条吧。”

“丽丽,你能看出主、副线来?”英杰听到妻子的回答,觉得很是意外。

“英杰,我们搞旅游线路设计时,确定主线是一项基本功啊。”

“那……你看,这张图的主线在哪儿?”

丽丽迟疑地向前移动了一下脚步,将全图认真浏览了一遍,马上回答:“虎口!”

“好眼力。”英杰听到丽丽这样说,很是高兴。

“英杰,你看这……”丽丽又把脸贴近到图上,似乎发现了什么,“这儿,像是德文?”

“德文?”英杰顺着妻子手指的位置看了看,也发现了什么。他急忙回到桌子前,拿起一个放大镜,重新来到图纸前仔细一瞧,惊讶地说,“呀,这是西格玛公司的老标记啊!”

“英杰,难道你爷爷在西格玛公司工作过?”

“丽丽,你坐下。”英杰激动地把妻子扶到沙发上坐好,然后拨起了电话。

“呵呵,李英杰,是你吧?”电话里传出了导师那生硬的汉语。

“导师!我这里有一张虎形工程图。设计者用的是五十年前西格玛公司的设计专用纸。”

“tiger……”导师听到这儿,在电话显得很吃惊;接着,老人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喊了起来,“啊呀!那是一位中国专家在西格玛公司工作时创造的设计风格……”

“导师,请问,你知道这位中国专家叫什么名字?”英杰急切地问道。

“他叫李铁民。啊……孩子啊,你是不是他的后代?”

“导师啊,按照中国的称呼,我应该喊你一声‘爷爷’啊。”

“好孩子,德国爷爷祝贺你。你在设计中遇到的那一道难题,应该找到答案了。”

英杰放下电话,想了想,立刻又拨了另一台电话。

“喂,老爸!”

“是英杰?”电话里的老爸声音含含糊糊的,像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

“老爸,快找奶奶接电话。我有急事儿。”

“你奶奶……唉,这么晚了……你还要打扰她人家……”

李金铸接了儿子的电话,刚刚要去喊母亲,母亲却像是早有准备,穿好衣服走了进来。

“是英杰找我吧?”

“妈,你没睡觉呀?”

“金铸啊,今天晚上,这瑞雪一飘,我就睡不着觉了。”老母亲笑着说,“我觉得,咱们李家要添个大宝贝喽!”

“添宝?嘿嘿……你这老干部还迷信。”李金铸摇着头,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英杰,找我干什么呀?”老奶奶眯缝起眼睛,问道。

“奶奶,我爷爷设计这张虎形图时,曾经对你说过什么吗?”

“这……让奶奶想一想……”

老奶奶慢慢坐在椅子上。

浓浓的思绪,一下子飞回了战火纷飞的年代──

军用帐篷里,丈夫李铁民伏在马灯下,绘制着一副图纸。

帐篷外,炮声隆隆,枪声阵阵。

年轻的她穿了一身军装,端了一个搪瓷水杯放在了丈夫面前。

“铁民,早点儿休息吧!”她关心地催促道。

“你先睡吧。”丈夫冲她笑了笑,“明天我就回重化机械厂开展工作了。今天,得抓紧把这幅图绘出来。”

她凑到丈夫面前,风趣地说道:“你画是的什么呀?这是军械图吗?我瞅着像是一只大老虎。”

“是啊?”丈夫拿起橡皮擦了擦,“这是原理图……不明白的人一看啊,真像是老虎呢?”

“这儿,是不是老虎嘴?”她调皮地伏在丈夫肩膀头上,手指点着一处圆形符号问道。

“这叫虎口,是设计的中枢部位。”

“中枢部位?就像人的中枢神经吧?”

“对。”丈夫耐心地告诉她,“这虎口一张,就要呼啸;嘴一呼啸,全身就动……”

“全身一动,尾巴也要翘起来。”她自作聪明地用手顺着图上一条曲线划了一圈儿说。

“是啊是啊。”丈夫称赞她说,“我的妻子不仅是医生,还懂机械化呢!”

第38章:催生的喜讯

“奶奶,你说得对……虎口……虎尾……”英杰拿着电话筒,睁大了眼睛听着***叙述,似乎悟出了什么,“我……我马上审图,再修改主线……”

他放下电话,又来到虎形图前,反来复去地用手模拟了几遍虎形图上的线条走向,然后兴奋地回到了写字台前。

“找到窍门儿了?”丽丽看到他这副样子,惊喜地问道。

英杰没有答话,却拿起了粗粗的铅笔,慎重地伏下身去,在那张新设计的图纸上认真地审视了半天;最后,终于下定决心,精心地划出了一条粗重的虎形联结主线。

划完这条线,像是卸去了肩负的千斤重担。他,一下子痪倒在椅子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英杰,你怎么啦?”丽丽害怕地凑上前来。

“丽丽!”他猛然一下站立起来,睁大眼睛疯狂地抱紧了妻子,“我……成功了!”

“哗啦啦……”楼房的走廊里,响起了急促的电铃声。

“院长,什么事儿?”值班人员立刻出现在了门口。

“通知全院人员,紧急集合!”

“院长,你……找到最后的答案了吧!”值班人员欢呼似地喊着。

英杰把修改后的图纸交给值班人员,命令道:“今天晚上连续作战,把新图纸做出来。”

“是!”值班人员高兴地走开了。

“英杰啊!”这时,身后的丽丽却惊惶失措地喊开了,“我不行了、不行了……快快,打电话找我妈妈呀……”

“丽丽,你是要生了?”英杰转身抱住了妻子,然后拉过桌子上的电话线,拿起听筒大声喊了起来:“中心医院吗?请派120,我爱人要生了!”

俗话说,再大的喜讯,后面也要伴随着一些忧愁的事情。就当李英杰的新装置研究成功之后,霍总的眉头却紧紧锁了起来。

那些德国人得知了新装置研究成功的消息,便即刻预见到了它丰厚的利润。为了占领广阔的中国市场,在老导师建议下,西格玛公司决定斥资数亿,与中方联合制造、销售这套新装置。

精明的孙水侯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他利用女婿与德方的特殊关系,将西格玛的欧元、英杰的技术、自己的所有资产捆绑在一起,做足了二十亿的巨额股金,气势汹汹地向重化机械厂杀来了。

霍总啊,你不是要招商吗?我老孙带着二十个亿来了!呵呵,老朋友,二十个亿,你不会嫌多吧!那好,请你全部收下,然后……把控股权让给我吧!

“这么说,事情严重了!”书记瞅着霍总发愁的样子,马上猜到了他心里的难处。

“是啊。”霍总连连点着头。

“‘国家公司’是什么态度?”书记接着问。

“态度很坚决:必须牢牢掌握控股权。”霍总回答说。

“那他们就应该加大投入。”

“‘国家公司’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啊。”他身后的总会计师一脸愁容地解释说。

“嗯……”书记听到这儿,笑了笑,“那……你们请我来,是求我做什么吧?”

“书记,你看,能不能动用一次行政手段……”霍总不好意思地做了个两只手分开的动作,说道,“把……把他们这三股资金,拆开!”

“这……”书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却是轻轻摇起了头。

“书记,你怕什么?”霍总不知道书记为何摇头。

“霍总啊,动用行政手段并不难。可是……哦,有件事儿,你们还不知道吧?”书记看了看周围,示意梁处长把门关好,然后悄悄地说,“被咱们审查的那个吴青,至今也没有闲着。他通过自己的关系,在南方组建了一个重化机械工业集团,并建立了一套国际销售网络。现在,他们缺的就是李英杰研究出来的那一套新装置图纸。公安局的同志告诉我,为了得到这套图纸,他答应送给李英杰三千万元。多亏李英杰不为金钱所动,他们的阴谋才没有得逞啊!”

“噢,有这事儿?”霍总惊叹了一声,“看来,这招儿棋不能走了。”

“霍总,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设法弄到更多的钱。”

“可是,这钱……”霍总发愁地说,“‘国家公司’没钱投入,银行贷款没有规模,搞集资,又不允许了……”

“实在不行。我告诉市长,把在建的城建项目停下来,支持你们一个亿。”

“那是杯水车薪……再说,城建项目牵涉到老百姓的实际利益,咱哪能动呢?不行不行。”

“那我去找省长,听说他手里有五个亿呢。”书记说。

“省长,我找了。”霍总摇起了头,“他顶多能拿出两个亿。其它的专项,他也不敢动。”

“难道说……我们就眼睁睁的把这个百年老厂让出去?!”书记也发愁了。

叮铃……走廊里,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书记,省长电话……”年轻的秘书举着手机,大步走进了会议室。

“喂,省长,是我。”书记接过手机,连忙回答,“我呀,正和霍总发愁弄钱的事儿呢!”

“书记,不要愁了。”省长在电话里大声地说道,“中央刚刚召开了重要会议,要振兴我们东北老工业基地了!”

“什么?”书记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省长,你再说一遍……”

“我告诉你,中央要振兴我们东北老工业基地了!”

好啊……太好了!屋子里的人们听到了省长的话,立刻欢呼雀跃起来。

“喂,听我说……”省长像是听到了人们的欢呼声,也用了非常激动的声音说道,“你们关东是全省的第一工业大市,振兴工业老基地,你们要当排头兵!”

“省长,你要我们做什么?”书记高兴地问道。

“现在,中央正在排项目。我要你们立刻组织人员,把好项目都一个一个地列出来。”

“省长,我现在就通知政府,让他们连夜加班。明天交卷,怎么样?”

“书记,给我……我要和省长说话。”霍总兴奋地伸出了手,“喂,省长啊,我是‘东北重化’老霍。我现在手里就有好项目。你今天投入,明天就见效……你给我钱吧!”

“哈……”省长在电话里笑了,“老霍呀,你们是中央企业,别侵占我们地方利益好不好?想要钱,找‘国家公司’去,老总裁手里的钱海海的呀!”

“省长啊,老总裁的钱是中央说了算;省里的钱可是你说了算。别忘了,‘东北重化’是全省的利税大户。以往,我们没少做贡献吧!”

“哈……老霍呀,我刚才是开玩笑。”省长接下来认真地告诉他,“我估计,‘国家公司’的信息比我们快。一会儿啊,老总裁就该催促你报项目了。记住,报项目时,别忘了关照我们地方政府呀。”

“好好好,谢谢省长,你说的话,我一定照办。”

省长刚把电话撂下,走廊里又响起了“叮铃……”的手机声。女秘书举着手机走了进来,兴奋地告诉他:“‘国家公司’老总裁找你……”

“哈……真是想啥来啥!”霍总高兴地接过了手机。

“喂,老霍吗?”手机里传来了老总裁的声音:“那个大好消息……你知道了吗?”

“刚刚知道,我和市委领导正研究项目哪。”

“哟,你们的行动好快呀。”老总裁表扬了他们,“喂,你告诉我,还需要多少资金才能确保我们控股?”

“十八个亿!”霍总毫不客气地回答。

“什么?十八?我看你像个十八。”老总裁在电话里与部下开起了玩笑,“你狮子大开口,要把我吓跑啊?给我个实实在在的数好不好?”

“老总裁,怎么也得十一个亿呀。”

“哼,这还差不多?”老总裁告诉他,“老霍呀,现在不是计划经济时代了。嗯,你要的钱越多,兴许以后的包袱就越重。中央也讲求投资效益了。”

“明白明白。”霍总连忙解释,“我这不是犯了资金短缺恐惧症了嘛。”

“抓紧把项目做出来吧。中央等着听我们汇报呢。”

霍总撂下了电话,高兴地对书记说,“书记啊,你告诉市长,今天晚上咱们两家共同作战吧。项目书做完,明天我们就去北京。”

“嗯,行!”书记点了点头,“干脆,明天连省长也捎上。哦,注意啊,那个新装置的项目报告,一定要让李英杰博士亲自做!”

医院妇科的候产室里,孙水侯和林工坐在沙发上等待着。

旁边的李英杰,仍然忙碌地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着什么。

林工凑到电脑面前,看了看屏幕上的内容,禁不住鬼谲地问了一句:“英杰啊,等你这项目书做好了,你岳父的控股权也就泡汤了吧?”

“林叔叔,我们的项目列到政府经济盘子里,那是好事啊。”李英杰一边操作着键盘,一边回答他。

“英杰说得对。”孙水侯在一边帮腔说,“要是那样……我们的投入,可是说是无风险了。”

“可是,将来……这股份制公司的总裁,会落到谁的身上呢?”林工想了想,接着问了一句。

“按照章程,总裁人选由董事长提名,董事会选举任命。”

“你看,应该是谁啊?”林工穷追不舍。

“呵呵……如果是‘重化’控股,这个总裁人选很可能是我老爸。”李英杰轻松地说道。

“是你老爸?为什么是他?”孙水侯听到这儿,转过头来问道。

“爸,你听我说。”李英杰停下了手,认真地解释说,“新装置设计完成后,下一步的主要任务是制造。有我老爸这个现成的技术能手,你想,霍总还会用别人吗?”

“这……要是我们其他董事不接受呢?”孙水侯的表情显得不高兴了。

“爸,我知道你在想啥。”李英杰冲着岳父微微一笑,劝说道,“其实,让我老爸在前面冲锋陷阵,你在后面稳稳地观战、取利,这不是更好吗?你有啥不能接受的?”

“观战?”孙水侯没有听懂李英杰的意思,“你是说,要我退二线?”

“哪里哪里?”李英杰连忙摇晃起了脑袋,“爸,不瞒你说,昨天我和德国朋友通了电话。他们也不赞成你当总裁。”

“他们也不赞成?”孙水侯觉得奇怪了,“英杰啊,我们三家的股金可是捆在一起了。要是别人当了总裁,拿我们的钱乱支乱花,你不怕将来亏损赔帐啊?”

“爸,你说到点子上了。”李英杰赞赏地看了岳父一眼,“所以,德国朋友建议:有一个重要位置,你必须积极去争取。”

“什么位置?”

“财务总监。”

“财务总监?这是个什么位置?”孙水侯显示了自己的无知。

“孙总,这可是个关键岗位呀。”林工恍然大悟了,“财务总监。就是说,将来公司无论花什么钱,都要经过你签字才能支出去。”

“都要经过我签字?”孙水侯一下子明白了,“哦,这样……我不成了大掌柜的了。”

“要不,怎么能确保咱们的收益呢!”

三个人正聊着,走廊里突然出现了一阵骚乱声。接着,“砰、砰、砰……”急促的枪声响了起来。

第39章:虎啸了

“哟,怎么了?”三个人听到枪声,慌乱地站立起来。

门口立刻出现了几名持枪的警察;其中,一个领头的高个子走上前来,嘱咐李英杰:“李博士,请你们不要慌。”

“怎么回事儿?”李英杰楞住了。

“有几个歹徒,受人雇用,抢你这台笔记本电脑来了。”

“英杰,快、快把它藏好!”孙水侯说着,急忙把那台笔记本电脑抱在了怀里。

“别着急。”警察告诉他们,“有我们几个人保护这个屋子,他们进不来。不过,要注意,千万不要让陌生人从别处进来;更不能让他们接近你的电脑。”

“谢谢警察同志。”李英杰擦了擦脸上渗出的汗,连忙将电脑放进兜子里。

“英杰,你这套东西,让人家盯上了?”林工问他。

“新装置的资料,都在这里面哪。”李英杰包好了电脑,马上判断说,“哼,又是他!”

“姓吴的?”孙水侯惊诧地问道。

“除了他还有谁?”李英杰肯定点了一下头,“前天,他出了三千万……我没答应,他就狗急跳墙了。”

“三千万?”林工吃了一惊,随后不由地拍了拍李英杰的肩膀,“英杰,你不为利所动……真令人敬佩啊!”

“呵呵,别说是三千万;就是三个亿,我也舍不得。”李英杰借着林工的话,表白了一句。

“三个亿你还不卖?”林工听到这儿,有点不理解了。

“是啊……”李英杰点了点头,随后神秘地朝岳父和林工笑了笑,“等一会儿,我想把它送给我的儿子呢!”

哈……孙水侯和林工听他这样一说,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时,走廊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名警察大声报告说:“报告队长,六名歹徒,全部被捉住了!”

“好,我们撤。”门口的警察一声喊,撤退了。

“哇──”一声金笛般地婴儿的啼喊,划破了产房里许久的寂静。

清晨的一缕阳光,灿然地射入了室内。

“大哥,恭喜你,你有外孙子了!”随着喊声,女医生抱了一个哇哇啼哭的男婴出现在了候产室的侧门。

“啊,我当爸爸了!”李英杰高兴地跳了起来。

“快快快,让外公看看……”孙水侯急不可耐地走上前去看了看男婴,然后乐不可支地掏出了一个用红线系了的红布包,放到了崭新的襁袍上。

“还有我的哪!”林工也掏了一个红布包,放了上去。

“大哥,这里面的钱就归我和护士们了。”

“好好好,算我请客!”孙水侯嘻嘻地笑着,脸上乐得开了花。

清晨的大街上,几辆警车呼啸着,驶向了关东别墅小区。

警察们持枪下了车,冲向了一栋漂亮的小楼。

“吴青,出来!”冲到门口,带队的警察严厉地喊了一声。

吴厂长哆哆嗦嗦地打开了门,露出了一张惊慌的脸。

北京,长安大街。

一辆高级轿车,驶过了金碧辉煌的**城楼。

车上的书记、霍总和省长正高兴地议论着项目,霍总的手机响了。“国家公司”老总裁提醒他:“老霍呀,中央领导已经到了。你们赶紧把证件准备好。进入新华门时,要接受安检……注意,车速再快点儿啊!”

几个人赶紧停止了议论,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证件。

越过欧亚大陆,飞机颠颠簸簸地进入了华北上空。强烈的气流来临了。广播员着急地开始了一遍一遍地提醒:“飞机遇到了气流,请大家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小姐,你的安全带系紧了吗?”邻座的男人抓紧机会向她献着殷勤。

她冷淡地嗯了一声,赶紧闭上了眼睛。

出门在外,这种无微不至的殷勤太多了。凡是男人,看见她总是要搭讪几句。接着那话儿便愈加轻佻、放肆……似乎是要误她陷入一种泥潭……她已经慢慢学会了如何应付这种男人──装聋作哑、或者是装腔作势。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对自己产生出几分敬畏,不再纠缠下去。

“喂,小姐,你要在北京转乘吗?”男人又问道,“如果转乘,我在飞机场有朋友,可以关照你……如果累了,还可以在北京休息一天。我有休假别墅……”

“去你妈的腿儿!”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又用鼻子里哼了一声,“公司派车来接我……”

“哦,这……”男人觉得自己实在是自讨没趣,红着脸低下了头。

他,真得能来接我吗?她眯上了眼睛,心里慌慌地打起了小鼓:如果他真像信上写得那样,应该来吧……

“英娣,你好吗?一个人单身在国外,实在是不容易啊!

“我告诉你一件大事:我们公司、你哥哥的研究院、还有德国西格玛公司,已经与重化机械厂合资了。你爸爸当了公司总裁,我当了财务总监,你哥哥当了总工程师。

“公司正在招聘秘书。我告诉人事部,你是最理想的人选。

“你能回来应聘吗?我很盼望你回来。因为我xiangnian你!”

“嘻嘻!”看到这几个拼音字母,她就禁不住地笑出声来。xiangnian,这个老奸巨滑的坏家伙,竟巧妙地运用这种方式表达感情,真可谓煞费苦心了。

唉唉!近来,她想来想去,觉得真是奇怪,在别人眼睛里天堂一般的外国,竟然经不住这个特殊岗位对她的诱惑?

骨碌碌……机身传来了微微地震动。她的身体伴着愉快的心情,重新降落在祖国大地上。她习惯地打开了手机,一阵悦耳的铃声传来了;接着,屏幕上显示了孙水侯发来的第一个信息:

英娣,我到了首都机场,站在国际航班出口处,拿了鲜花欢迎你!

重化机械厂大门口。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在一片欢歌笑语中,一块扎了红布的大牌子挂在了门口。

大牌子上写着:东北重化机械股份有限公司。

一辆黑色轿车开了过来。车门打开,车上走下了一身西装的李金铸。

“李总裁,你好!”看到他,张工、“老八级”和团书记纷纷迎上去握手。

“总裁,你的办公室收拾好了。请看一看吧!”陈调度看见他,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办公大楼里,出现了装修气派的总裁办公室。

“总裁你好。”女秘书礼貌地朝李金铸敬了一个礼。

李金铸抬头一看,顿时张大了嘴:“英娣,是你?这大半年……你去哪儿了?!”

“总裁先生,”英娣不冷不热地回答说,“本来,我已经出国了。可是,一听说重化机械厂改了制,对外招聘秘书,我就应聘来了。”

“英娣。你……你怎么能给我当秘书呢?”

“为什么不能?”

“我们是父女关系。按照干部管理规定,你应当回避呀。”

“总裁,这儿是公司,不是国家机关。”英娣仍然十分冷漠地说道,“请你记住,在这间办公室里,我不是你的女儿。”

“你……你这是什么话呀?”李金铸生气了。

“请问总裁,这间办公室,你满意吗?还需要添置什么吗?”

“嗯……”李金铸拉长了一张脸,背着双手看了看写字台前的皮椅子,傲慢地坐了上去。他抬起头,看到光秃秃的墙壁,便伸出手指了指,说道,“这里,缺两张地图。”

“两张地图?”

“对。一张世界地图,一张全国地图。”

“你要这两张地图干什么?”

“我要胸怀祖国,放眼世界。让关东的重化机械产品占领全球市场!”

“好,我马上去请示财务总监。”李英娣说完,退了出去。

“什么,这点儿事他也管?”李金铸不满地敲起了桌子。

女儿走了出去,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顺手翻阅起了桌面上的文件。

“报告总裁,财务总监不同意买地图。”英娣返回办公室汇报说。

“他不同意?”李金铸气愤地喊了起来,“这个公司,我是总裁。他无权否定我的意见。”

“总裁请看,”英娣立刻掏出了公司章程,“按照公司章程,财务总监有权拒绝与经营无关的任何财务支出。”

“简直是胡闹!”李金铸愤怒地离开椅子,发起火来。

“哇”的一声,走廊里突然传出了婴儿的哭声。

“谁把孩子抱进来啦?”李金铸更加生气了,“这是公司机关,不是托儿所。快抱出去!”

“爸爸……”他刚刚喊完,丽丽抱了一个婴儿站到了他的面前。

“丽丽?”

“爸爸,奶奶已经认下这个重孙子了。她让我把孩子抱来,让你这个当爷爷的看上一眼。”丽丽说完,将孩子递给了英娣。

英娣笑着亲了婴儿一口,接着便将襁袍中的孩子递给了李金铸。

李金铸还在犹豫之间,孩子奇怪地张开了嘴,轻轻地冲他喊了一声“爷爷”。

李金铸先是一惊,接着怔了一下,随即咧开大嘴,乐了起来!

虎啸了,虎啸了……院子里的锣鼓声突然不响了,人们却热烈地议论起了什么。几个人打开窗户一听,原来是东北三山方向传来一声声隐隐的、旷远的吼声……

虎啸了?!

这时,厂院里的大喇叭凑热闹似地响了起来。广播员兴奋地报告了一个大好消息:全厂职工注意,市委发来了紧急通知:明天上午,中央领导要来视察我们装备车间啦!

听到广播员的声音,院子里顿时一片欢腾了。

李金铸立刻将孙子高高地举起来,激动地大声喊道:“孩子啊,中央领导看我们来了。我们东北虎要翻身了!”随着李金铸的喊声,山里虎啸一声紧似一声,清晰地传遍了关东大地。

第40章:虎韵散曲

之一:虎恩

雪花飘舞得密匝匝的,瞬息间便遮起了眼前的山林。天地间白茫茫连成一片,懵懵的他一下子迷失了方向,分不清哪儿是前进的目标?哪儿是回去的小路了?

雪片慢慢盖过了脚面,点点足迹被掩埋在厚厚雪被里。瞅一瞅毫无人迹的荒郊,他心中不免恐惧起来,行走的脚步不知不觉停下了。

唉,要不是皇宫里逼得紧,他才不会冒着风雪严寒,来这关东大山里采药呢!

皇帝病危了。太监传出了皇上御旨,令孙家十天之内,配齐救驾的御方。现在,药方俱全,只差一颗老人参了。

依母亲的意思,弄一根家参凑合一下吧!可是,父亲不允许。“皇帝临危向孙家讨药,是对我们的信任。这种贡药,哪能掺入杂方呢!”

“呜──”他正叹息着父亲的迂腐,—阵低低的吼声传了过来。他心里一惊,不由地乱想了:哪儿来的吼声?莫不是遇到了老虎?!

不会吧?老虎一般都是黄昏时辰出现的。这大雪天……

然而,又是“呜──”的一声;接着,他腿一软,吓得抖动起来……

一只斑斓猛虎,兀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完了!他大呼一声,顺势举起了手中扁担。他知道,老虎在此时出现,定是饥饿难忍了。自己这副身体,正是它的一餐美味啊!

可是,用一只扁担对付一只猛虎,谈何容易!

正在惊颤之际,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只老虎并没有朝他扑过来,却温顺地在他面前趴下了。它那一声声“呜──呜──”的吼叫,似乎没有恶意,倒显出了几分痛苦……

哦!这是一只病虎……

行医多年的他,习惯地睁开眼睛朝老虎看去。他看到老虎嘴里插了一个东西:一根尖利的柞木树棒,不知道怎么刺入了它的咽喉……

这只虎,是在向他求助呢。

他扔下扁担,伸手就要去拔那根木棒。可是,一看那血喷的虎口、尖尖的厉齿,他的手即刻缩了回来。这病痛中的虎,倒不至于加害于他。可是,如果它疼痛难忍,将嘴一闭,他的胳膊必然要被咬断……

叮铃……扁担扔地的清脆铃声提醒了他。他看到了扁担勾上圆圆的铁环。

有了!他急中生智,将铁环取下,卡入了虎口。然后,将手从环中伸入虎嘴,拔出木棒,敷上药,又把那只手从虎嘴里缩了回来。

“嘿嘿……”他拍了拍老虎的前额,“我救了你,你不会吃我了吧!”

老虎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感谢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开了。

它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却又转过身子来。

它庄重地看了看他,然后扬起前爪,往路旁密林处一指……厚厚雪被上,突然闪出了一条红线绳……

老人参!?他的眼睛一亮,撒开脚丫子朝着那根红线绳奔跑过去。

孙家人祖祖辈辈,几乎踏破了关东大地,从未觅见过这山中的宝物,今天,难道……

他顺着红线绳闪过的地方俯下了身子,扒开雪堆一看,枯黄的参叶显露出来……他掏了手铲,慢慢挖掘开去,一颗粗壮的老人参映入了他的眼帘。

苍天保佑!他激动地抖着手,将挖出来的老人参放入了秤盘……

不多不少,整整九两重。

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九两老参,是千金难求的宝中之宝啊!

他转开身子,想要谢谢那只老虎。然而,纷纷扬扬的大雪里,老虎早已无影无踪了。

“谢虎王恩典!”他大喊了一声,立即朝着漫天的大雪,拜倒下去。

老人参救了皇帝一命。宫里下御旨:赠孙家“神医”匾额一块。

自此,孙家发达了。

之二:虎啸

大山里,风平林静,地冻天寒,长长的山坳里游人如织。

阳光暖暖地照耀着滑雪场。踏在滑雪板上的青年们叫着喊着,不时地为翻滚到雪堆里的失败者喝着倒采。男孩儿女孩儿们开心的欢笑声在寂静的大山里回响着,让人感到了冬日里特有的欢乐。

突然一阵风起,阳光显得暗淡了。山林里的树木,一棵一棵簌簌地抖动起来。在一声声怪怪的风的唿哨里,皑皑的白雪开始了飞扬,稳固的山体也开始了摇动,有人失声地大叫起来:不好……地震了!

喊声如命令一般提醒了人们。大家停止了一切活动,迅速地伏在了地面上。

然而,大山并没有继续摇晃,溪水也照样潺潺流淌。只是,在人们对某种怪事暴发前的预感里,山间里出现了一种低低的吼鸣。这低低的声音始而平缓,循序渐进,继而高昂;接着,调门儿一声高过一声,直至它完成了完美的前奏,那雷霆万钧般的效果才将山川震荡了。

“呜──”

虎啸了!

至此,人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腾跃而起,一个个狂热地跳动着欢呼起来。

之三:虎威

一声声怒吼,让他感到了突如其来的惊恐。

近日来,他心中那种无缘无故的忧郁,那种再也找不到新的奋斗目标的空虚,让他像一支无枝可栖的鸟儿,感觉了无限的孤独与苍凉。

他知道,自今天起,缠绵的愁思截断了。仕途的激流将归为止水。

败相从何而起?他至今无从探究。只觉得那风风火火的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蓦然消逝了。遍地开花的国企,就像患了不治之症,忽然间开始了下岗与破产的大竞赛……接下来,路子走得就有些歪了:卖地、借债……财大气粗的开发商疯涌而至……一张一张金卡鼓起了他的腰包,市财政却早已债台高筑了。

**滥政百事哀。为了争夺土地审批权,老市长毫不客气地与他撕破了脸皮……临至退休,老家伙也不忘踹他一脚:人代会一场“选战”,让他在关东政界彻底翻船……

他步至窗前,临高俯瞰,但见关东老城喧嚣浩瀚,人海车流涌动不息……啊!滚滚红尘,似汹涌的索拉河水悄然西逝……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哪一个会在意自己的顿然离去呢!

想着想着……他似乎终于觉醒,转身走回到写字台前,无冤无悔地写下了如下的文字:

辞职书

省委:

鉴于我自己的特殊情况,恳请辞去**关东市委书记职务,并建议由主持市委工作的同志接替我……

之四:虎缘

灯熄了,哗哗的潦水声似美妙的音乐响了起来。借着月光泻入的一道道清凉,她的身体犹如一纸剪影,在依稀的黑暗中凹凸有致……

在久久期待后的欲火里,他激动地脱下了上衣,慢慢地凑了过去……他感觉了她发丝的柔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发露水的芳香。

她仰过了一张桃花盛开的脸,将一绺绺散开的黑发落向了他的肩头。

在这冰冷的机器旁,他初次感受过恋爱的甜美……今天在这儿,又使他回到了**冲击的妙龄时代……

他搂紧了她柔嫩弹性的身体,听见了她心的颤动。他吻着她雪白的脖颈,目光渐及深处:一双火红的乳罩欢快地跳动起来……

她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感受了成熟男人身上传来的那种肉的气息:那宽宽的胸膛、健康的心跳、激奋的回声、硬硬的凸起……

他的灵魂顿时爆炸开来,炸得四分五裂了……

她光滑无比的**,感受了他爱欲的洪流;她释放出的母性热情似湿润温厚的海洋,将他热热地包围起来……

啊!低低的呻吟带着悠长的回声,像从幽幽山谷间传来的虎啸……

……

天亮了。东方露出了一丝丝晨光。工厂的汽笛鸣响了。它悠扬地回荡在城市的上空,为这座城市的新生奏响了美妙的乐章。

之五:虎神

直升机再次升了起来。

市长不知怎么突然来了兴致,非要邀请大家去视察三山不可。刚刚任命的市委书记被他请来了。市人大主任、市政协主席、“东北重化”霍老总……关东商业、政界的巨头们,一个一个地被那位女资料员拽到了直升飞机上。我,当然也不能幸免……

飞机盘旋在三山上空,冰雪皑皑的大山不断回闪着一道道刺目的阳光。人们尽管戴上了墨镜,依然不敢睁开眼睛。

奇怪的是,市长热情地把大家邀请来;现在,他却板紧了脸,一言不发了。

“喂,你们看,那儿……”女资料员像是要打破这沉寂的尴尬,又像是真的看到了什么,用手指着窗外,惊奇地呼喊起来。

大家顺着她指的方向朝下望去,看到一簇簇穿了黑衣神裙的萨满艺人在山顶平台上跳起舞来。在舞蹈队伍最前面,立了一个高大的身躯……

是李金铸?!

昨天,他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今天他要到山里祭拜虎神。当时,我听了并未在意。没想到,他竟来到三山里,弄了这么大的场面……

他那高巍挺拔的身体,似金山玉柱一般跪倒下来,朝着三块石方向虔诚地叩拜了……

“喂,各位看见了吗……”此时,市长猛然站立起来,慷慨激昂地发表起了动情地演讲:“这三块巨石,蕴藏了关东大地的无限神奇与奥妙!……今天,我请你们几位来,就是想通过瞻仰这雄伟奇崛的景色,坚定你们的一个信心:关东,还能重铸新的辉煌!”

说完,他的嘴角激动地抖了抖,神色异常地坐了下来。

咦?!怎么了?突然,我觉得哪儿不对劲儿……

这位老朋友,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知道吗?”市委书记悄悄提醒我:“省纪委查他来了……”

“啊?”我大吃一惊,“上任才一年,难道……他有了经济问题?”

“是去年那场‘选战’……孙水侯做了手脚。”市委书记点明了话题,接着又偷偷踢了我一脚,“你小子倒是挺清醒的。别人怎么动员你也不介入……”

孙水侯……手脚?这……我一下子懵懵的了。

飞机轰鸣着临近了三块石。在一掠而过的瞬间,我并没有看到市长说的那些图案,倒是看到一个利牙巨齿,文身长尾形的大字在我面前一闪而过。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大大的

“天上神,伴彩云;

地下神,护山林;

人间虎神大将军,

三山顶上保万民……”

欢快高昂的祭虎神曲,从山顶上飞扬起来。它像是惊蛰之后的第一声春雷,逐起满天的白云,响彻在关东的蓝天里。

正卷文字稿初稿峻于2003年3月16日

第六稿峻于2005年8月19日星期五

虎啸关东_虎啸关东全文免费阅读_第32章:刀戳之痛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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