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爸爸端在地上看蚂蚁搬家,心里一阵难受,眼睛变得模糊起来。
在我小的时候,爸爸经常带我去郊外抓蜻蜓,看蚂蚁搬家,怎么现在爸爸都这么苍老了,反而又回到了从前?
我拉爸爸起来,爸爸就站了起来,茫然的眼睛看看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其实我是知道的,他的这个病除了在电视上会出现那些奇迹之外,在生活中几乎不太有希望。当然我是很希望,很希望他这时突然眼睛变得聪慧,突然像过去一样,见到我就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是现在都已经不可能了。我想着想着,眼泪已经洒满了脸颊,可是爸爸还是那么木然地望着我。
“苏三!”我听到有人在后面叫我,我偷偷地擦干了眼泪,回头一看,原来是我们法医研究所的黄新民法医,他是我爸爸以前的同事,现在虽然五十多岁,还是和我们这些年轻人一样,战斗在一线的现场,他平时对我很关心,在工作上也经常帮助我。
我勉强地笑了笑:“黄老,怎么是你?你今天也来这里看朋友?”
黄新民看看我身边的爸爸说:“是啊,我就是来看看苏见所长的。”
我心里很感动,原来黄新民是来看爸爸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来看看这位曾经和他一起战斗过的苏所长。
我说:“黄老,真是谢谢你,大老远的,你今天休息呀?”
黄新民说:“是啊,休息没事,就来看看老领导呀。”
我拉着爸爸的手,在小公园里陪着他散步,黄新民也跟在旁边,和我一起聊天,他还是很善于聊天的,作为一个老法医,当然主要的话题都是和法医工作相关的,我对他所说的也很感兴趣,不时地问他一些问题,他也很乐意地为我解说,我的心情也渐渐地从刚才的阴霾中走了出来。
这么多年来,我就知道爸爸是在一次出现场的路上出了车祸,至于爸爸当时是因为什么案子出的现场,我就无从得知了,今天见黄新民聊得开心,心想他或许知道爸爸以往的故事,就问了这么一句:“黄老,你知道我爸爸以前是怎么出的事儿吗?”
黄新民迟疑了一下说:“苏三,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说:“当然想,爸爸这么多年都这样,我心里一直很难过,可我连这是怎么回事儿都不知道,我妈又从来不跟我讲的。”
黄新民说:“你爸爸那时候也是,本来这件事情不会发生的,那天外面雨下得很大,他自己一个人说要去补看一个现场,结果出去了,车子在半路上出了事。”
我问道:“那是什么案子呀?”
黄新民说:“是一起分尸案,我记得那个死者是一个女的,叫张爱芳。”
我当然不知道这起案子,我看了看爸爸,爸爸一声不吭地坐在石凳子上,好像就他知道这起案子的秘密又不肯讲似的。
我说:“破了吗?”
黄新民继续说道:“半破吧,就只能说半破,分尸案嘛,你知道的,这身源明确了,事情就简单了,当时就确定了嫌疑人,就是张爱芳的老公,叫严博文,可惜这严博文案发后就一直处于失踪状态,没找到人,总不能说全破吧,所以我说这个案子只能叫半破。”
哦,原来是这么起案子,老公杀老婆,分尸灭迹,自己失踪。
我看着远处的山影,有白云正漂浮在半空。
我随便问道:“那嫌疑人没到位,以前你们这种案子是怎么处理的?”
黄新民说:“这种案子我们很慎重的,毕竟嫌疑人没到位,没人会掉以轻心的,主要就是尸块的处理上,我们就把张爱芳的尸块都保留起来了。”
我诧异道:“以前DNA技术发展不成熟,你们就直接保留尸块,那我都在所里五年了,怎么不知道你们把尸块藏在了哪里?”
黄新民说:“苏三,你们现在小年轻幸福了,尸块只要做个DNA,就可以处理掉了,我们那时候血迹之类的DNA其实也可以做了,只有牙齿、骨骼之类难度太大,当时做不了,所以大家对DNA的认识就不一样,那时候哪怕是做了DNA,尸块也都要一直保留着,你不知道吗?就是藏在我们法医研究所最北边的那个窖洞里呀。”
我想起了黄新民说的那个窖洞,我只知道那是一个战时的防空洞,现在一直都关着门,真不知道里面藏了尸块。
我说:“不会吧,那个洞?我从来就没看到打开过。”
黄新民说:“是啊,现在是不太去打开了,因为现在条件好了,以前没破的案子尸体呀尸块呀什么的,都往里面放,现在谁还去呀,我看是时候去整理一下了。”
我说:“那里面肯定有很多尸体了?”
黄新民说:“那是。”
我说:“那张爱芳的尸块也在里面啰?”
黄新民说:“应该是。”
我忽然想,张爱芳被分尸,他老公严博文被指定为嫌疑人,那么当时是依据什么定的案呢?
我问道:“黄老,当时是什么物证支持严博文作案呢?”
黄新民说:“说到证据,还真有点,现场检验到了滴状血,DNA也检验了,亲子鉴定也做了,不会错,就是严博文,所以最后侦查方面定下来,严博文就是嫌疑人。”
我直觉反应就是如果严博文也被杀死在现场呢,那么他不是也可以在现场留下血迹吗?
我说:“如果严博文也是受害者呢?”
黄新民看了我一眼:“不会不会,这起案子不是我说的这么简单,期间有很多插曲的。”
我忽然想去拜访一下张爱芳的尸块,她的尸块案直接导致了爸爸十年的失忆,我想知道这是一起什么样的案子,从这里面挖掘一下爸爸的过去,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奇迹,让爸爸从失忆中复原过来?
我嘴角弯了一下,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不过我想,爸爸要是真能好起来,我一定要让他向妈妈道歉,这样他们就可以复好如初了。
远处的白云已经移动了位置,黄新民站起身来,拉着爸爸的手,沿着小公园里的一个葡萄架下的石板路在慢慢地往前走,我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他们过去一起战斗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