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文彦仲,贪赃行贿,克扣军饷,革职查办。酌升户部侍郎王劭政为兵部尚书,钦此。”
这道圣旨一下,朝野顿时哗然。
数月前,王劭政还只是一个靠着御史台左谏议大夫施荣明举荐,托庇于其下的小小谏官而已。他王家曾经权倾一时,朝中也有不少门人子弟,弄个把五品官当当,倒也不算出奇。朝中的各个势力错综复杂,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谁知他居然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没多久,就连结了施荣明手下的一帮谏官,把吏部侍郎李维信踩了下去,然后就端端正正坐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不挪坑了。李维信是太后李氏一族的亲信,人人都指着看他倒霉,却没料到,不仅李家一点动静也没有,才过了短短没几个月,他就又跳到兵部尚书这个二品大员的位置上去了。升迁速度之快,世所罕见。
而且这次打下的文彦仲,却是皇帝的宠妃洪家的门人。王劭政一下居然敢把当朝最大的两个势力得罪了,看样子他和皇帝交情很深的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顿时,朝野上下各个势力,都在暗暗估算,衡量,到底是要拉拢他,还是铲除他。
。。。
章仪枫喜气洋洋地迎上前去,亲手为王劭政脱下官服,换上便衣。身旁一众丫头连连道喜,领了赏钱欢天喜地地退了出去。
自王劭政入朝以来,虽然晚上大多还是在如玉房中过的,但每逢初一,十五,却必宿在她房里。特别是每日下朝,回府第一件事必是来看她。如果没有要事,一般也会一直陪她到晚膳时分。
今日是王劭政升迁之喜,她盘算着是不是搞个家宴,热闹一下。可想想家宴上必碰到如玉,又觉着无趣。
如玉这几个月倒是安分多了,整日里也就在院子里打几个转。只要她闹腾得不过分,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懒得去管她。
今儿反正是十五,相公也不去她房里,还是弄两三个精致小菜,在房里开饭得了。她盘算一定,抬眼却看到王劭政若有所思地坐在那儿。
“相公升了职位,怎么反倒没半点喜色呢?”她吩咐完流云,缓缓走回他身边。
王劭政揉揉眉心,叹道:“我不该这么快出头的。本来一步一步,在暗中参插人手,掌握朝中各个势力的详尽分布,才能连根拔起。奈何西北夷狄蠢蠢欲动,国事又日渐不稳,皇上实在是不放心。。。只是得罪了这朝中最大的两股势力,就算我坐到了这手掌实权的位置上,只怕也有被随时架空的危险。”
他自己心下明白,上次他硬挤上户部侍郎之位,是李氏知道他向与皇帝互通声气,又正与洪氏斗得难分难舍,犯不上为了一个小小的侍郎之位,得罪了皇帝,而在与洪氏的争斗中处于不利的位置。而这次他却是跳上了这个手握权柄的尚书之位,不但洪氏不会放过他,李氏只怕也会有所警醒。
章仪枫坐到他身旁,“妾身却不明白,太后是皇上的母后,洪妃是皇上最宠的妃子,皇上为什么要相公去打压他们呢?”
王劭政沉默半晌,才缓缓道:“太后李氏,并不是皇上生母。”
章仪枫一惊。她本生于江南,又仅是大富之家,本不关心政事,这时听王劭政说来,不由惊异。
“皇上的生母,是先皇最宠爱的敏妃。她自进宫起,就一直宠冠后宫,连当时身为皇后的李氏,也被先皇冷落了下来。而敏妃又诞下了先皇唯一的子嗣,一时更是尊贵非常。但是敏妃唯一的弱点,却是出身低微,身后没有庞大的母族势力为后盾。先皇数次想立她为后,却因为群臣反对,没有一次能成功。本来这也没什么,只要先皇能活得长点,等皇子长大成人,掌握王权,也就无碍了。偏偏先皇英年突然驾崩,被冷落数年的李后和她执掌禁卫军的兄长联手,迅即控制了整个内宫,以年幼的皇子为挟,逼敏妃殉驾陪葬。而后以幼子为帝辅政,一举掌握了朝政大权。几年之内,已是根基稳固,难以动摇。皇上年纪幼小,如若不是因为是先帝唯一的血脉,以李后对他母妃的嫉恨,只怕早就于宫变时惨死。”
章仪枫听了这一段宫廷政变,只觉得心惊肉跳。她当日里只不过被丈夫冷落几天,已是郁郁无欢,当今太后却以国母之尊,被丈夫冷落直达数年。却还能于逆境中,如此奋起。那敏妃却是荣宠有加,还诞下了先帝唯一的皇子,最后却落得如此不堪的下场。一时又是感慨,又是恻然。
“皇上年纪虽小,却是聪慧机警。明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日日只是召我入宫,陪他嬉戏,作出年幼贪玩的模样,来降低李氏的戒心。朝中大权渐渐被李氏掌握住,他竟是能不动声色,不做一点反抗。暗地里,却通过我,在朝中大臣渐渐倒向李氏时,在李氏势力中安插了不少眼线。当年,李氏尚不能全控朝政,朝中大臣,向先皇者多矣,皇上与李氏,并非无一拼之力。但是,祖父大人已然故去,要连接这一众大臣而不露半点风色,又殊为不易。李氏一族,在宫中眼线众多,只要有风吹草动,皇上就随时可能被扑杀。再加上皇上年纪幼小,难以服众。所以,一直隐忍不发。”
章仪枫听着王劭政缓缓道来,宫中诡谲多变,竟是连个小小孩童,也不能等闲视之。心头忽地一亮,“皇上如此爱宠洪妃,难道竟是为了制衡李氏?”
王劭政点点头,而后却是轻轻一叹:“只是皇上却不明白,这乃是前拒狼,后迎虎,无异于饮鸩止渴阿。。。”
“那一年,我不在京里。李氏要为皇上选妃,已经内定了李家小姐为皇后。皇上眼见李氏势力渐大,有超出掌控之势,竟是没能按捺住。趁着选妃的良机,将朝廷上上下下,略微有些势力的官家小姐,一并纳入了后宫。那时的洪氏,虽说托庇于李氏之下,但世代武将,家中父子兄侄,多掌兵权。细细数来,朝中竟有约一半兵力在他家手中。只是洪妃初进宫时,皇上根本不与她亲近。李氏也只当皇上荒淫,哪想得到其中的玄妙。等到李氏觉出不对,洪氏已是联合了所有后妃中稍有权柄的家门,掌握了大部分的兵权,已与李氏有一抗之力了。皇上更是蓄意打压李氏,扶植洪氏,表面上倒确实是将朝权控制在了自己手中。”
“表面上?”章仪枫不解,两股势力互相制衡,皇上正好于中取利,这又哪儿不好了?
“洪氏一族,手掌的是兵力。而李氏一族,在朝中却有实权。一文一武,互相抗衡,那就等同于文官体制与武将体制的抗衡,两方自是谁也不肯相让。反而争权夺利,一力的培植势力。李氏掌权时,一家独大,倒还能做到上令下达。现在李洪相争,朝政却是四分五裂,国事渐有分崩离析之危。国内朝局不稳,国外却诸强环伺。边疆已有密报,只怕不日就要开战。朝中却兀自你争我夺。。。所以皇上才会这么快,把我提调到兵部尚书之职。”
王劭政苦笑一声:“却怕过不了几日,我就要成了李洪两家争相打击的靶子了。”
章仪枫也是暗暗心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朝政如此混乱,内宫如此诡谲,只要一时不慎,就是倾巢之祸。
“相公万事必要小心。”她不懂权谋之争,只望着自己的丈夫能够平平安安。
王劭政点了点头,又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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