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烧,洞房之夜。
她忐忑不安的坐在床边,听着房外的喧嚣,心一点也静不下来。
一个月前,京城王家,突然来了人,指名要礼聘二小姐仪桦。王家是世代官宦之家,前代家主更曾是当朝首辅,权倾天下。门人子弟,遍布京华。到了这一代,却只得一个独子王劭政。王劭政父母早逝,十岁上即继位家主。因着偌大家业,并未在朝堂上谋求一席之地。但是大多人都知道,当今天子和王家独子是从小到大的玩伴,有时皇上有了烦恼,也会召王劭政进宫商议。再加上王家旧有的势力人脉。章家虽然也是江南的名门巨富,但和王家一比,就不知到哪儿去了。
这样的人家,愿意与章家联姻,章家老爷子,自是忙不迭的答应下来。聘礼如水搬涌进章家,老爷子是笑得合不拢嘴。婚礼如火如荼的准备着,谁知就在上花轿前三天,仪桦突然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管马厩的小七。小七和仪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可是,谁也没想到,两人居然好到私奔了,老爷子顿时气得暴跳如雷。一边下了封口令,一边派了家丁去追。结果花了三天,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找到。
章老爷子在江南很有名,有名的吝啬,有名的钱眼子。章家这么多聘礼,他是决舍不得还的。再说王家财雄势大,他也不敢去退亲。他一早就已经打算好了,实在不行,就拿大女儿章仪枫去顶。反正她们两个是一母双胞,不仔细,根本分不出来。更别说王家远在京城,根本不可能见过二女儿。
所以,出嫁那天,章仪枫坐上了花轿。
章仪枫并不是不怨不恨,可是,那是自己从小相亲的亲妹妹阿。如果她能有幸福的话,那么这怨这恨,还是放下吧。毕竟,不管嫁到哪里,总是一陌生人罢了!依着老爹的个性,只要聘礼下的狠,不管什么样人,只怕都会把女儿嫁去。三妹温婉,却嫁了个脾气暴躁的姑爷;四妹身弱,却嫁了个花天酒地,流连青楼的纨绔子弟。如若不是她们姐妹二人乃是正室所出,有母亲护着,奶奶也着实喜欢她们这两朵姊妹花,她们也逃不过这命运吧。
就现在看来,似乎王家也算是最好的选择了。无公婆,无妯娌,嫁过去就是执掌家事的主母;未来的姑爷,似乎也品行端正。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吧。可是,心底的不安,为什么还不能消歇?
章仪枫挪了挪身子,换了一个姿势,把身体的重量,分了些在床框上。好累。一路上,又是船又是轿的,到了这儿也没歇,就拜了堂。这时觉来,竟有点昏昏欲睡。
外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快中夜了吧。。。
“姑爷”,小莲脆脆的声音惊醒了半睡半醒的章仪枫。来了吗?章仪枫竟有一丝期待。和自己相守一世的人呢。。
有门开阖的声音,沉稳的脚步声慢慢移向床边。透过盖头下的空隙,能看见一双红色绣金丝的男靴。
“终于。。。”男声温柔清雅,带着淡淡的喜气“你是我的了呢。。。”
盖头被温柔的揭下,一张温文儒雅的脸,近在咫尺的距离。
如此俊雅的男人阿。。章仪枫在心里叹着,那漆黑闪亮的眸中,那泓漫溢的温柔,那是怎么样的温柔阿。。。嫁给这样的男人,一定是满满的幸福吧。。。在这样的注视下。。。
章仪枫脸一红,别了开去。
“小辣椒也会害羞么?”男声带着丝丝的调笑,搂着章仪枫坐了下来。
“小辣椒,看看我啊,还记得吗?”
章仪枫的心神蓦地转了回来,不对!这个说话的语气。。。竟是和妹妹相识的样子!!章仪枫心神俱颤,要冷静,要冷静。。。她对自己说着。这个外表不会露馅,只要,只要两人不是很熟,只要自己装的像妹妹平时的行事风格。。。毕竟是双胞胎,不会有问题的!!!
“还记得我吗?”头被轻轻的转向男子的方向,与他双目对视。才发现他的心神似乎去了很远的地方,“还记得今年的元宵吗?芙蓉江边,灯火丛中。。。”
他的目光渐渐的收了回来,握在章仪枫双肩上的手渐渐加重了力道,“还记得我吗?”他那样认真的看着她,看得她觉得要被他的双眸吸进去一般。“记得。。。”她无意识的喃喃,心却越跳越快。
他的眸色变了,由漆黑渐渐转为栗色。章仪枫痴痴的看着他,为什么觉得有点冷呢?对,夜了,所以冷了吧。男人微微的一笑,可是章仪枫觉得他似乎殊无笑意,那眸色竟有些冰冷。“娘子可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称小生为什么吗?”
轰的一声,章仪枫脑中一片混乱,露馅了吧,是哪儿呢?回想自己的一言一行,似乎找不到什么破绽。。。不过,望着他越来越冷的眸光,怎么也得争一争吧。那样的温柔,如果能一世拥有,即使没有一丝把握,也要争一争阿。
“都不记得了呢”,章仪枫做出妹妹顽皮的样子,“难道不是叫公子么?”,说着,顺势依进他的胸前,躲开了似能穿透人心的眸光。
一股大力,一阵剧痛,章仪枫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狠狠推落在地上,空中漂浮的是冷冷而又渺渺的声音,“你究竟是谁?”
“章——仪——桦——”,章仪枫咬咬牙,一字一字道。
王劭政冷冷的看着她,“嘴真硬呢!来人——”
很快就涌进来一群家丁。被带进来的,还有陪嫁丫鬟小莲。
章仪枫晕晕的坐在地上,看着如狼似虎的家丁将小莲吊起逼问,竟有几分庆幸。
“这是二小姐,这真的是二小姐阿。。。”小莲凄惨的叫声,不时在新房内回荡。
她什么也不知道。章仪枫淡淡的笑了,笑中隐隐有泪。小莲根本不是她在家时的贴身丫头,只是临了怕出错,从别处买来的丫鬟,手粗脚笨的,这两天,没少让她遭罪。可是,可是就这么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丫鬟,竟也要如此鞭打么?小莲凄惨的叫声,一声声揪动她的心。
“不要——”,章仪枫扑到王劭政的脚边,“不要再打她了。。。”泪终于流了出来。
影影绰绰,他蹲了下来,轻勾起她的下巴,“不打她?难道要打夫人么?”
章仪枫身子一颤。
“还是夫人愿意把知道的说出来呢?”温柔的嗓音,淡淡的飘荡在耳边,心猛地揪了起来。
“我是章仪桦。”她一字字道。
“倔!”他猛地站了起来,“来人,把她吊起来。”
她被高高的吊了起来。手腕被粗绳紧紧扎着,在身体重量的拉扯下,生生的痛。
“真的不说么?”他手执着鞭子,抬头看着她。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说什么?章仪枫别过头去。
鞭子夹着凛厉的风声,抽在她身上。火辣辣的痛。
“怎么样?”
他只抽了一鞭就停手了。一鞭就想她改口么?章仪枫只觉得好笑。
见她没有反应,王劭政火了。鞭子虚抽一下,正准备接着动手,房外却冲进来一个人。
“王伯,什么事?”王劭政含怒道。
“老奴只是提醒少爷一下,”王伯恭敬道“她毕竟是少夫人。”
“少夫人?”王劭政冷冷道,“废了不就什么都不是了么?”
章仪枫身子一颤。
“老奴请少爷三思。”王伯仍是不动声色。
王劭政轻哼一声,鞭子随手一甩,“谁也不许把她解下来。”就出房去了。
王伯将小莲放下来,道了声“委屈少夫人了”就带了人退了出去。
红烛还在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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