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漆黑的夜幕,迎来的便是崭新的黎明。
清晨的阳光挥洒在苍茫的灰山之上,林木渐渐焕发了生机。已经到初春时节,冬寒渐去,浅浅的青绿之色点缀着昂然的春意。
然而这个生机盎然的春天里,却充满了杀戮与死亡。昨日一战,明军与元兵双方加起来死伤超过了五千之数。
灰山这荒山野岭之上,早已经是尸横遍野了。战事未定,没有人有空为战死的人收敛尸骨,出了一些碍事的尸体被随意抬走扔到了一遍之外,其余的多半是怎么死的就怎么扔着。
人死如雁过无声,黄昏青冢都不曾留下。曝尸荒野战争中的人命的确只是如草芥一般。
呜咽的号角声连天响起,点兵急鼓惊飞了一片栖息在这片山林中的鸟儿。
阳光本是生命的起源,可如今的阳光下却又要发生一场生与死之间的较量,这无疑是对生命的一种亵渎。但是战争就是这样无情的,一发不可收拾,谁也无法阻止。
托雷尔不愧是久经沙场的战将,虽然昨天连败了两阵,但是今天一早在他的一番鼓励之下元兵们立刻就恢复了士气。
虽然托雷尔先是攻杀马和未能凑效,又是被马和夜袭大营损兵折将,但是他麾下如今仍旧有一万多人,正面交锋的话依旧有着绝对的优势。
马和自然也是深知硬碰硬绝非取胜之道,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以马和如今的兵力根本跟托雷尔耗不起。
虽然马和已经想出了诱敌深入,围而歼灭的取胜良策。但是昨日敌人已经连续两次因为轻敌而吃了大亏。如今再想诱敌深入无疑是难上加难了。
正在马和举棋不定的之际,账下传命兵卒雷厉风行的闯了进来。
“报告将军,元军主将差人送来战帖。”
马和打开了战帖,只见帖子上洋洋洒洒的写着一段蝇头小楷。
“元明之争,势在必行。沙场角逐,不死不休。今与足下会猎于灰山,乃天命也。正午时分,阵前较技,一决生死……”
阵前较技,一决生死?这托雷尔倒是打的好算盘。昨日一战显然托雷尔已经看出了马和兵力不足,否则夜袭一战早已经分出胜负了。
既然敌弱我强,那约敌人正面交锋,必然是胜算极大。纵然是对方不敢接战,也必然会大伤士气。如此有利而无害之事,托雷尔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马和闻言,眉头微皱。既然敌人约自己午时阵前较技,想必早已怕细作把这消息散布到军中了,若是自己不敢接战,必然有损三军士气。
既然如此,那便战吧。马和忽然想出了一条诱敌深入之计,若能将元军引入山谷,定可聚而歼之。
古木阴中系短篷的灰山,一处地势相对平缓的谷地之上,两军阵势已经摆开。
两军旌旗早已插满了四野,鼓声震天带着惊雷之势,清角吹寒让人不由得绷紧了神经。
明军阵营清一色的战骑一字摆开呈鹤翼之状,这是一种机动性极强的军阵,进可化锋矢冲锋陷阵,退可化长蛇绝尘而去。
元兵阵营比起来明军阵营倒是多了不少兵种,步盾兵在前形成了一道壁垒,连弩手在后仿佛即将出鞘的利刃,更恐怖的是奔袭能力极强弓弩骑兵严阵以待让人望而生畏。
蒙古人擅射,当年一代成吉思汗弯弓射雕,成为一时无二的佳话。所有的蒙古人都对射箭情有独钟,托雷尔自然也不例外。
托雷尔见马和军阵严整,士气高昂,一时也不敢贸然动手。昨日一战他可是在马和手里吃尽了苦头。昨天夜里一战,就连托雷尔胯下坐骑都被马和的伏兵一箭给射杀了。
弓箭可是他们蒙古人引以为傲的看家本事,他可从未想到过会在一个汉人面前连连吃了弓箭的大亏。
“怎么办?”这三个字铁木哈哈一连问了十几遍,咬了咬牙对托雷尔说道:“那马和距离不算太远,能不能一箭射杀了他?”
托雷尔看了马和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命人取来了宝雕弓金翎箭矢。
托雷尔紧了紧弓弦,掠马而出径直到了阵前。左手持弓,右手持箭,一拉之下已经弯弓如满月之状。
“将军小心。”蔡雨见到这般阵势,满脸的焦虑之色,忍不住便是对马和出声提醒。
马和也是眼神微变,他素闻蒙古人皆是弓弩娴熟之辈,如今阵前见敌将弯弓,不由的也是有些惊异。
如今马和跟托雷尔足有五十米开外的距离,这样的距离马和还是很安心的。在马和看来纵然敌人箭法惊人,但是想要在五十米之外射杀自己显然是有点异想天开了吧?
箭在弦上,蓄势待发。只听“锃”的一声,金翎箭羽已经如流星一般激射而出。
马和见此情形,身躯一震脸上布满了震惊之色。百步穿杨,辕门射戟这种故事马和虽然早有耳闻,但是百闻不如一见。
看到箭矢朝着自己径直而来,马和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他的反应速度向来极好,一瞬间便是做出了极佳的闪避动作。
金翎箭矢跟马和擦肩而过,甚是还擦破了马和肩上皮质轻甲,只听“铛”的一声,箭矢应声插入了地下,带起了一阵烟尘。
这一箭震惊了所以人,马和也是震惊的无以复加,他万万没有想到隔着五十米之遥的距离,箭矢竟然还有如此威力。
马和盯着深深插在地上的箭矢久久不语,从箭矢没入地下的劲道来看,若是刚才被箭矢射中的话,恐怕马和已经是非死即伤了。
一箭不中,托雷尔却不见失望之色,因为他想震慑敌人士气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托雷尔又从身后抽出了一支金翎箭矢,箭矢未曾上弦,便是引起了马和阵中一阵慌乱。马和身边的亲兵们连忙擎起了巨盾前来防御。就连马和胯下的战马都产生了不安的情绪轻微的嘶鸣了起来。
托雷尔并没有再射出第二箭,而是得意的大笑了起来,同时挑衅一样的看了马和几眼,便转身没入了阵中。
正午的太阳微微带着灼热,已经开始在天空上肆虐。马和却仍旧有些脊骨生寒的味道。
托雷尔一箭立威,一时之间元兵声势大震“必胜!必胜!”的呐喊声响彻山林,不绝于耳。反观马和这边却阴霾密布,本来慷慨激昂的将士们已经开始萎靡不振。
“蔡雨听命!”
“末将在!”
“我命你现在上前挑战,许败不许胜。”
“诺!”
随着马和一声令下,蔡雨便是提枪上马掠阵而出。
“来得好!”
只听元兵阵营一声大喊,巨盾兵组成的壁垒裂开了一道口子,铁木哈哈飞马而出便是跟蔡雨战到了一起。
蔡雨白马银甲,亮银长枪更是舞若梨花。铁木哈哈一身厚重的黑甲,一把战戟使得也是娴熟不已。两人你来我往,杀的难分难解。一口气斗了三十回合依然是在伯仲之间。
又斗了二十回合,蔡雨似乎气力将竭,枪法渐渐散乱起来,在铁木哈哈战戟的威胁之下险象环生。
低沉的鸣金之声响起,蔡雨飞马便逃,冲回了本阵。
铁木哈哈看着败退的蔡雨若有所思,托雷尔却早已开怀大笑了起来。
马和似乎有些气急败坏,却依旧不肯服输的样子。再次点兵点将,上前交战。两军斗将,精彩纷呈。将士们呼声一片,响彻整座灰山。
马和的人连战连败,一连输了三阵。元兵声势大震,像是一群虎狼一样,如饥似渴的盯着马和身后士气低沉的明军。反观马和这边,士气早已经萎靡到了极点。要不是军令当头,惧战者死,恐怕早已经有人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落荒而逃了。
趁他病,要他命。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托雷尔自然不肯放过。
托雷尔纵马出阵,战斧高举,声如雷震对着马和吼道:“上次草率交手,胜负未分。敌将小子你可敢再战一场?”
马和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断断续的回答道:“谁……谁怕谁啊,我这就来……就来战你。”
托雷尔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屑,昨日里这个小子让自己连吃败仗。还以为这小子是个人物呢,今日一见竟然如此不堪,看来昨天他能赢我实在是靠着读了点半生不熟的兵法加上了运气使然。今日一战,连败之下吓破了胆子,立刻就原形毕露了、
马和千辛万苦似乎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但是颤抖的右手却明显连战刀都握不安稳了,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分明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再加上马和尚且年幼,稚嫩的小脸上带着惶恐的神色,惟妙惟肖的极为传神。
“受死吧!”
托雷尔身形暴起,挥舞着战斧便是向马和奔杀而来。
马和见状眼神大骇,身形更是慌乱不已。他急急忙忙的挥刀相迎,却一个照面就被托雷尔打的兵刃脱手。
锋利的长刀径直的垂落而下,“咣当”一声就砸在了地上,马和早已亡魂尽冒,根本顾不得去捡起兵刃,也不管有没有鸣金收兵的号角声,飞马便是落荒而逃。一边跑一边大吼着:“撤退!撤退!快点撤退!”
明军见状哪里还有一点镇定的样子,主帅都抱头鼠窜了,留下来岂不是死路一条?三军将士弃甲曳兵纵马就撤,旌旗散落了一地都顾不上拿了。
明兵们已经溃不成军,这种追杀的机会托雷尔哪里肯放过,就算托雷尔肯放过,他身后那些等待朴实猎物的虎豹豺狼也不依啊。
“三军听命,追杀明兵。”
随着托雷尔一声令下,如饥似渴的元兵立刻阵势四散开来,骑兵一马当先,弓骑兵紧随其后,步兵也蓄势待发了。
刹那间,灰山战场,烟尘滚滚,旌旗蔽日,鼓声猎猎,杀势惊天。一场死亡追击已经悄然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