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淼的宇宙,星辉斑斓的夜色,历来为众人称颂。
鲜有人知,每一颗星辰都是独一无二的,有它独特的轨迹和晦明变化。
此刻,王射成坐在观星楼上,他的身旁有个小火炉,上面温着一壶好酒,阵阵酒香扑鼻。
其实他是在例行公事。
喝酒?
不。
观星。
虽然他并不喜欢,但这是他的差事。
喝酒,是因为他喜欢。
有的人喝酒误事,但他从来没有出过错,因为他很珍惜脖子上顶着的脑袋。
王射成自斟了一杯热酒,一如往日。
他的眉头轻拧,不是酒不够醇,不够烈。
今夜的星域有些反常,文曲星暗淡无光,几乎肉眼不可见。
这般星象,一反常态,是否预示着什么?
他凝神细看,忽然原本暗淡的破军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他掐指细算,破军竟然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难道那个古老的箴言是真的?王射成惊疑不定,右手微颤,酒杯里的酒泼洒了些许。
传言,每隔三百年,沉寂的破军有一次猛烈的爆发。那是被封印的魔不甘寂寞,欲冲破束缚,带着仇恨,卷土西来。
陡然间,那破军化为一道白光,划破天空,不知道飞往何方。
王射成脸色大变,从怀里掏出一件由陨铁打造而成的命星盘。那是历代钦天监推衍星辰,推算命格的器物。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命星盘,右手飞快的在上面拨弄,手速越来越快,令人眼花缭乱。
他额间的汗珠滚滚而下,忽然一口鲜血喷洒在命星盘上,沾染鲜血的命星盘变得妖异许多。
脸色苍白的如同白纸,他嘴角犹带着一丝自嘲。
天命难测啊!
他妄图推开那笼罩在天机上的薄雾,却遭到了强烈的反噬。
咦?
王射成看着命星盘,怔了片刻,突然狂喜。他小心翼翼擦去命星盘上的鲜血,露出了晦涩的卦象。
他没有算出天命,但命星盘算出来了。
他看着卦象,喃喃道:“文曲凋敝,破军再现,杀······”
话音未落,一道雷霆在他耳边轰然炸响!粗壮的闪电于虚空中显现,虚空蔓延了无数的小触手。耀眼的紫光照亮了天地,也映出王射成那张苍白的脸。
他的心一惊,暗暗庆幸。
天机不可泄露。
···
永乐八年,闻名天下的才子解缙锒铛入狱。震惊了天下。
谁也不知道,在那道白光闪灭的尽头。
京师,一处偏僻的小宅,灯火幽幽,忽然一声婴啼打破了沉寂。
···
雨很大,一幕水帘席卷了天地,水天茫茫。
少年,缩在墙脚边,雨水顺着屋檐流下,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也湿了少年那身略微泛白的青衫。
少年小心翼翼的卷起衣袖,露出布满清淤的胳膊,饶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他的眉头却在不轻易间微皱。
好在没有伤到骨,他有些庆幸。
空荡荡的街道,除了风声、雨声,偶尔有几个披着蓑衣闯进雨帘的身影,不过也匆匆消失了踪影。
真好,虽然冷了些,但他很喜欢这份安静。
他耷拉着脑袋,看着雨,在房宇间敲敲打打,又顺着屋檐流下,汇聚成一洼洼小水滩。
忽然,一张圆鼓鼓的小脸闯进了他的脑海,风声、雨声、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只剩下了那张脸。
没有什么剑眉耸立,也没什么不怒而威。如果非要在这张脸上找出些特征,那么用白白净净来形容是最恰当不过的。
少年的肩膀不自在的抽搐了下,他使劲晃了晃脑袋,似乎想把它从脑袋中甩掉似的。
雨,渐渐小了许多。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还是站起身子。整理了下衣衫,其实多此一举。
他一咬牙,双手抱着脑袋冲进了雨帘,双脚溅起一道道水花。留下被水渍包围的脚印,随后又重归于水渍。
不知道怎么,今天的路很长,似乎望不到头。少年喘着粗气,在空气中凝成白雾,又被雨水冲散。
雨水顺着他的发间汇成蜿蜒的小流,顺着额角流下,模糊了他的眼睛。忽然脚底一滑,他狠狠的摔在地面聚积的水洼中,溅起了大片水花。
他没有爬起来。
也许是他太累了,也许是摔的很痛。
他趴在地上,瘦小的身子微颤,像一个"大"字。其实一点都不大。
眼睛里、耳朵里、嘴巴里、鼻子里被灌进来的雨水,塞的满满的。
他很不舒服,尤其是鼻子。酸酸的,有些呛。耳朵有些嗡嗡,被水塞满了,雨声也听不清。
他不喜欢水,或者说,他讨厌水。
他满月的时候,有个算命的方士替他算了一卦,说他五行缺土,而水是他的克星。有的时候他觉得他胡说八道,可他却不得不信,很多预言都成了血淋淋的事实,像一把锥子一点一点刺进他的心窝。
雨停了?天黑了?
他怔了片刻,一双靴子映入眼帘。他微微抬起头,顺着靴子往上看去。
原来雨并没有停,天也没有黑。
只是他的头顶多了一把油伞,撑伞的人是位老人,发白,须白。他看不清脸,不知道是雨水模糊了他的眼睛,还是老人身周身萦绕了一层白雾,隐去了庐山真面目。
他挣扎着起身,却并没有用。
一声"谢谢",微弱的从他口里说出。
"你知道汉王府?"老人点了点头,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虽然脑袋昏沉沉的。
"那……站起来,走吧。"老人的语气很平淡。
少年张了张嘴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忽然,一道气注入体内,流向全身各处,他感觉全身暖暖的。
他站了起来,竟然站了起来。
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也许是那道气,他感激的望向老人,老人并没有说话。只是透过白雾,他似乎看见老人嘴角挂着一缕玩味。
他整理了下衣衫,虽然衣服早已湿透了。
他走在雨伞的边缘,也许是一种习惯。
奇怪的是并没有雨落在他的肩头,以及周身。反而他觉得很干燥,很暖和。
但雨并没有停,这很矛盾。
还有一条街就到了汉王府,他隐隐间看见街道尽头,那青灰色的院墙,红色的琉璃瓦。
他的脚步微沉。
看见门口熟悉的汉白玉狮子,他指了指高高悬挂的鎏金牌匾,上面龙飞凤舞题着"汉王府邸",说道:"到了"。
却没听见任何回音,突然间雨水调皮的钻进了他的脖子里,他一缩脖子,一层鸡皮疙瘩骤然生了出来。
雨中的萧瑟,冷意扑面而来。
他知道,那位老先生走了。他没有回头,赶紧跑进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