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时休放烛光红,待踏马蹄清月夜……”
她轻声吟了一句,“噗嗤”一笑,拉了他披风两侧将自己裹在他身前,就仿佛两人同穿一件衣袍一样。
头顶传来他低低的笑声:“马蹄踏尽清月夜,休问归时放红烛!”
钟迟迟嘻嘻一笑,将脸也藏进了披风内,道:“陛下这是不打算回去了?要带我去哪儿呢?”
李长夜低头看了一眼,笑道:“迟儿可藏好了,不许偷看!”
随即,一声高喝,马蹄如飞。
钟迟迟听话地遮住视线,只听得隔了一层的风声呼啸,脚下悬空,犹如腾云驾雾一般。
一刻钟前,他拉着她从千秋宴上离开,往含风殿走了半路,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让人牵了他的乌骓来,抱着她上马,一路向宫外奔去。
夜宴笙歌远去,水香花雾渐淡,一丝丝草木清香从披风缝隙中渗入。
钟迟迟隐隐猜到了将要去的地方,无声地弯了弯唇,只作不知,等着他来揭晓。
风声顿停,他语声含笑:“好了,下马吧!”
钟迟迟睁眼一看,笑道:“大半夜的,陛下难道是要上山?”
他笑了一声,翻身下马,又扶了她下来,背过身道:“来!寡人背你上山!”
钟迟迟怔了怔,好笑道:“上山这点路,我还需要你背?”
要不是顾着他的面子,她都想说,她的速度能是李长夜的几十倍好吗?
他没有改变候她上背的姿势,柔声道:“是寡人想背迟儿!”
钟迟迟咬了咬唇,爬上了他的背,轻轻圈住他的脖子。
乌骓跑了半截山路,再往上还有约七成的山路,不过都是修过石阶的路,并不难走。
以钟迟迟的速度,从这里跑到山顶紫霄殿不过一刻钟的事,换成王子徽大概要一个多时辰,李长夜的体力自然胜过王子徽,但背着一个她,上山也是有些吃力的。
或许是刚开始的缘故,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稳得几乎没有动荡。
钟迟迟将脑袋靠在他肩头,轻声道:“陛下这样,倒像是我过生辰似的。”
本来还以为他特意要她一起回来,会缠着她要生辰礼什么的,谁想……会是现在这样……
“年年千秋万岁,寡人都过腻了,以后寡人的生辰就送给迟儿过,怎么样?”他语声含笑,低醇如酒。
钟迟迟忽觉喉咙一紧,半晌,才闷闷地说了一句:“我才不稀罕……”
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紧着唤了一声:“迟迟——”
钟迟迟趴在他背上,没有应声。
他停顿了一会儿,笑道:“迟儿今天这么乖,竟然没有生气?”
钟迟迟听着他临时换了话,不由得弯了弯唇,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太后说我是美人,我就只能是美人了?”
李长夜哈哈笑道:“迟儿说得对,太后今天封你作美人,寡人明天就给你晋到惠妃!”
钟迟迟轻哼一声,道:“你们玩你们的,我总还是我自己!”
他惩罚似的捏了一下她的小腿,问道:“要不是寡人机灵,你是不是又要跑了?”
这会儿气氛正好,钟迟迟当然不会承认,娇娇地嘟囔了一声:“哪有……”
弯月如钩,照不见树影憧憧下的石阶,拐了个弯,前路草木繁盛相拥,遮得几乎一丝光线都没有。
钟迟迟道:“这里看不清,陛下放我下来吧!”
李长夜却没有松开她,笑道:“不过是走个夜路,迟儿这么信不过寡人?寡人要是背着心爱的美人都能摔倒,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钟迟迟“噗嗤”笑道:“陛下今天早就没面子了……”
“那迟儿更得给寡人留点面子才是!”他不以为意地笑道。
既然他这么坚持,钟迟迟也就放弃了,真要摔了,她也来得及救。
不过李长夜倒是令她刮目相看,不但没有摔,甚至一步一步,纹丝不乱,一直到走上山顶,步伐节奏都没有变过。
钟迟迟刚跳下地,便被转过身的他搂在怀里。
她抬起袖子轻拭他额上的汗水。
漫天星辰入眸,笑意潋滟生辉,他捉下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低声道:“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钟迟迟忍了忍,没忍住笑了出来,道:“陛下能好好说话么?吟诗作对的风雅事好像跟陛下不是很搭。”
李长夜僵了僵,哭笑不得地捉着她的手指咬了一口,笑道:“那迟儿说,如此良辰美景,我们该做点什么?”
钟迟迟想了一会儿,嫣然笑道:“陛下累了吧?先在这儿歇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罢,抽回自己的手,衣袂轻扬,人已向紫霄殿飘然而去。
李长夜笑了笑,负手信步前行。
石阶尽头距离紫霄殿还有些距离,他不紧不慢地走了约五十步,忽然一阵清脆铃声响起,他蓦然抬头。
弯月挂天边,墨色夜空剪出斗角飞檐。
一道身影自殿宇深处蓦然跃起,落在瓦上轻盈一点,再跃起而降时,如月中下凡,广袖翩飞,绰约如仙。
素色大袖罗衫轻缓垂落,李长夜将她从上到下扫了一眼,顿时气血上涌。
她轻抚着手中的白玉笛,抬眸笑道:“愿献舞一支,以贺陛下寿辰,陛下可愿为我伴奏?”
李长夜好容易将目光从她系着银铃的一双玉足上挪开,接过她手里的白玉笛,声音微哑道:“迟儿想舞什么?”
她垂眸若思,指尖从腕铃上轻拨而过,铃声衬着夜色空灵,有种诡秘的诱惑。
“便作绿腰罢!”她勾唇一笑,隐隐露着顽皮。
李长夜朗声大笑,一面看着她向后退去,一面将玉笛缓缓送到唇边——
笛声曼起,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素白如霜的大袖衫远不及绿衣舞袖来得轻盈柔美,钟迟迟也远不及梅才人擅长绿腰舞,然而月下眉眼妩媚,纤腰柔软,银铃声声销魂,仿佛山间精魅欲勾人。
他曾经无数次想象她作舞的模样,但没有一次能及亲眼所见的十之一二。
舞至高潮,笛声戛然而止,李长夜随手丢了玉笛,眸光欲噬,箭步朝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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