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明日等人一路向南,在经过一户农家时,卖掉了一匹多余而比较驽的马,免得带着麻烦,而且能够换点盘缠。
他们边游边行,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畅快,似乎见到了从未见过的景色。
这日,众人行至来宾附近,见秦护院从后面追了上来,很是高兴,纷纷下马。
袁明日笑道:“帖木儿姑娘平安回去了?”
秦护院应道:“嗯。我是亲眼见她进府的。”
袁明日道:“那就好!”
高云道:“护院,谢谢你!”
秦护院挥手道:“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高云顿时羞得两颊绯红,扭开了众人。
虽然她与袁明日的情意世人皆知,但是听秦护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那种话还是不免尴尬,毕竟还不是真正的夫妻。
小葵见秦护院让主子蒙羞,欢喜之情瞬间便被怒火取代了,一把就揪住了秦护院的耳朵,喝道:“好啊!几天不修理你,皮子痒痒了是不是啊?”
秦护院大呼:“哎呦!这刚一见面,我又哪里说错话了?”
小葵当着主子的面也不便说明,还以为他是有意问之,嗔道:“你还敢问,我看你是欠揪——”说着,手上加力。
秦护院耳朵受疼,“哇哇”大叫起来。
他瞬间都快把脑袋想破了,也没有想出哪里说错了。忙叫:“我还有正事要禀报公子呢,你能不能暂缓行刑啊?”
小葵正在气头上,哪里会听?继续揪着不放。
袁明日拱手道:“小葵姑娘,可否法外施恩,容他把事情说了?”
小葵知道他是自己未来的姑爷,当下也不敢违拗,只得中断行刑,然而心有不甘,于是放手之时顺势向下扽了一下。
秦护院更痛,吼着直蹦了二尺高,忙伸手揉揉又红又肿的耳朵。
小葵气愤愤地道:“快说!不然我可要揪了——”说着,抬起右手,作势欲揪。
秦护院虽然耿直,不肯随便服人,但是对她可是心悦诚服,忙道:“好好好!我说我说——”向主子拱手道:“我听说辜无仇当上了武林盟主。”
袁明日道:“我也听说了。其实他早就觊觎这个武林盟主了,只因之前阴差阳错让我当了,所以才会所以才会千方百计的想要置我于死地!”
高云知道他在知道袁明月投靠了阿布后,便明白了当初被脱列伯追杀的真正原因,只是顾及自己不愿说明罢了。与其说是袁明月千方百计的想要置他于死地,不如说是阿布千方百计的想要置他于死地。既感动又歉然,心道:“我一定要对明日好,不辜负他对我的一片真情!”
秦护院道:“可是您知道辜无仇已经挟持了众派首脑,正在逼迫他们的门人到处集结吗?”料想华南地处相对偏僻,消息很难一下子传到这里。主子虽然已经决意退出江湖不问世事,但是此事既然听说了,就必须禀报。
袁明日惊道:“什么,他得逞了?”
袁贵向他道:“你不是已经提醒过断晓风兄弟了吗?怎么还会?”
袁明日叹了口气道:“他们到底还是在怀疑我?”露出了一丝忧色。
高云挽住了他的胳膊,微嗔道:“明日!”
她生怕袁明日会一怒之下重出江湖,自己又得去过那种刀光剑影,担惊受怕的生活。
袁明日知她心意,挥手笑道:“我已经决定退出江湖了,这些事都跟我没关系了!”
高云顿时霁颜。
小葵冲秦护院道:“禀报完了?”
秦护院也没多想,随口应了声,立即大感不妙,忙伸手捂嘴,然而应声既出,捂也没用了。接着便感耳朵疼痛。
小葵喝道:“知错了没有?”问着,手上加力。
秦护院沙哑着嗓子叫道:“我到底何错之有啊?”
众人见此,哑然失笑。
他们继续南行。
秦护院回来后见五个人只有四匹马,便以送高娃奔了几千里,脚酸了为由,就想与小葵共乘一匹马。小葵因为对着众人害羞,坚决不允,说让他与袁贵共乘一匹马。秦护院则说众人中数她身体最轻,与她共乘,马可以驰的快些。小葵想要给他再买匹马吧,却无奈荒无人烟,无处可买,想要自己徒步吧,却又无奈脚力有限,跟不上,无可奈何,只得羞红着脸,让他上马。
众人行至一家小客栈打尖时,袁贵看见了邻桌酒友所骑的马,为了找点乐趣,便假装说无论如何也要买一匹马给秦护院骑,结果秦护院一听说要给自己买一匹马单独骑,便立即说自己的脚经过一番休息,已经恢复了许多,用不着多花银子。
他们刚离开小客栈,行至荒无人烟之处,秦护院便说自己的脚又酸了,又想与小葵共乘一匹马。小葵这时恍然,原来他先前是在找借口好亲近自己,顿时大怒,对他发起了难。秦护院直痛的“哇哇”大叫。
众人拊掌大笑。
他们一路上看着二人打闹,为本就愉悦的心情锦上添花。
众人越行越偏僻,到得后来小客栈也没有了,偶尔只能遇到小村寨。
这日午时,众人在心圩江畔下了马,欣赏起了眼前美景:宽广的江中银光闪烁,潺潺流淌,狭长的江边植被茂盛,郁郁葱葱,潺湲的流水声与鸟儿的啾啾声遥相呼应。相映成趣,如诗似画。
袁明日一瞥眼,望见远处的江面上若隐若现的好像有一个人。过得片刻,一个头戴斗笠,手撑竹篙的人,形渐渐清晰起来。于是提气喊道:“船家!船家!”为免惊着鸟儿,在喊“船家”两个字时,声音由低到高。洪亮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霎时间旷野回鸣,一遍遍的重复着“船家”两个字。
余人知道距离太远,自己的声音可没那么大,于是一个劲儿的蹦起来摆手。
约莫过了一盏茶工夫,一个渔夫模样的老者,用竹篙撑着一片不大的竹筏渡了过来,嘶哑着嗓子问道:“刚才是你们在叫我吗?”
由于刚才相距太远,他一直在怀疑是人老耳鸣了,若非望见高云等人挥手示意,是说什么也不会过来的。
袁明日点头应过。
那船家“啊”地一惊,再仔细观察对方,发现其中的一对男女手中各携着两柄利剑,又是一惊。知道对方绝非常人,弄不好不仅会徒劳无功,而且会搭上性命。于是撑着竹筏便走。
秦护院见此,一个箭步迈到了离岸已有六七尺远的竹筏上。接着便去夺他的竹篙。
那船家连忙呼救:“快来人哪!抢劫了!快来人哪……”
众人见此,忍俊不禁:一是笑他的幼稚,别说荒山野岭无人听见,就是有人听见也无济于事;二是笑秦护院的急躁,现在是不偷了,却升级为抢了。
那船家呼了几嗓子后,也意识到了自己幼稚,连忙撒手。
秦护院夺了几下后,也意识到了自己急躁,也连忙撒手。
那竹篙无人掌握,靠着竹筏便往河中滑倒。
众人大急。
秦护院手疾眼快,从腰间解下“探囊取物爪”,勾住了竹篙。
袁明日笑道:“老船家,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是想乘筏。”
那船家见无法脱险,只得言听计从,以求保命。于是战战兢兢的从秦护院手中接过了竹篙,把竹筏撑回了江畔,颤声道:“客官要去哪?”
众人的目光聚焦到了袁明日身上。先前他只说要一路向南,找个美丽幽静的地方定居下了,可他没说究竟要到哪里。
袁明日挠挠头道:“老船家,我想以马换筏,您看行不行?”
他也不知要去哪,只好将竹筏弄成自己的,这样便可以想去那也行。
那船家“咦”地一愕,不知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便发财了;如果是假的,那便不好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袁明日还当他不乐意,便道:“这四匹马你随便挑——”说着,手指身后马匹。
秦护院立即道:“不行!一匹马换他这么一片竹筏,已经够便宜他了,只能给他最驽的。”
袁明日道:“反正我们以后也不骑了,那匹马不一样呀?”
秦护院道:“咱们以后是不骑了,可是还要耕地呀、吃饭呀!这骏马耕地它也有劲儿,卖也能卖个好价钱。”
袁明日向众人笑道:“瞧瞧我们的护院,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还不知在哪安家呢,就开始盘算起耕地吃饭了!”
众人捧腹大笑。
那船家见此,这才相信对方说的是真的,今儿天上掉银子,砸自己头上了,立即转忧为喜,连连叫好。
当下秦护院将四匹马中最驽的一匹交给了他。
众人牵着剩下的三匹马上竹筏间,那船家喊道:“筏子小,可载不了这么重!”说归说,脚下毫不停留,牵着马径往众人来路而去,心想:“如果不告诉你们是可以防止你们反悔,但是相比你们出了事找上来好得多。”
那船家虽然知道如果对方反悔,自己跑是跑不掉的,但是总要尽人事,不能让煮熟的鸭子轻易就飞了。
众人停止了上筏。
秦护院道:“公子,怎么办呢?”
袁明日道:“你们不用管我。”顺手从袁贵腰间抽出一柄利剑,转身冲一株大竹跃起,“嗖嗖”几声轻响,大竹被削成了一根光秃秃的竹竿。然后落回地面,运力狠狠一削,一道寒光闪过,竹竿“呼——”地冲江面倒去。紧接着抡起右足,“啪”地在竹竿底端一踢,竹竿瞬间射了出去。
此时,撑着竹筏载着马人已驶入了江中的秦护院,忽然惊呼:“哎呀!不好了!竹筏要沉了!”
原来,虽然已经少上了一个人,但是小小的竹筏还是承载不了四人三马的重量。
就在袁贵准备推马下水减负时,忽然袁明日踏着江面飞奔了过来,就在擦过的瞬间,右手一送,左手一搂,已将利剑还入了袁贵腰间的剑鞘,将高云带离了竹筏。
那竹筏少了一个人的重量,立即就平稳了。
袁明日带着高云飞奔到了刚刚落在江面上的竹竿上。
圆形的竹竿本就甚滑,再加上湿了水,就变得更滑了,高云轻功平平,站到上面后脚一跐,身子后仰,便要落水。
袁明日赶紧抓她手臂,一把将她拉到了怀中,抚着她后背柔声道“别怕!”
二人相拥而抱,立于随波逐流的独竹之上,静赏着沿途风光。
时过境迁,他们看到的又是另外一番景色:宽广的江面上水波荡漾,倒映着蓝天白云,江中的鱼儿自由驰骋,天上的鸟儿展翅高飞,仿佛鱼在天空中翱翔,鸟在江水中游荡。虽然景色变了,但是依旧相映成趣,如诗如画。
高云道:“这里的景色都这样漂亮,我们居住在那里好呢?”
袁明日道:“是啊!景色都这样漂亮,居住在那里好呢?不如我们随遇而安,脚下的这根竹竿停在那里,我们就住在哪里。”
高云蹙眉道:“啊!难不成它停在泥潭中,我们也要住在泥潭中啊?”
袁明日道:“是啊!上了我这条贼船,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高云昂然道:“有啊——”说着,挣开他,转身就走,哪知,一踏之下竟是水中。
原来,她只顾打情骂俏,一时竟忘了自己处境。顿时惊得花容失色。
袁明日忙伸手将她揽住。
高云犹如得到了救命稻草,主动投到了他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
袁明日笑道:“上船容易下船难!”
小葵在竹筏上看着离主子越来越远,甚是着急,冲秦护院催道:“你倒是快撑啊!看看小姐他们都走多远了——”
秦护院沙哑着嗓子道:“人家只有两个人,乘的又是一根竹竿,不撑也当然快了。可是咱们呢,这么多人马,乘的又是一排竹筏,再撑也快不到哪去。”
小葵嗔道:“你没那独竹漂的本事,撑个破竹筏还嫌这嫌那!”
秦护院的轻功虽高,但很难长时间立于一根漂在水面,既滑又晃的竹竿上,因为那不仅需要高强的轻功,还需要浑厚的内力。
小葵续道:“是不是我跳下去你就高兴了?”问着,便要作势纵身。
秦护院忙道:“别别别!我撑,我使劲儿撑还不行吗?”冲懒洋洋躺在筏上、枕着手掌、翘着二郎腿的袁贵央求道:“袁叔,您老人家膂力过人,过来替把手啊!”
袁贵慢条斯理地道:“哎呀谁爱跳谁跳,关我什么事啊?大不了我也随波逐流,还能细看沿河的风景呢!”
秦护院无奈的“嘿”了一声。为了不让心爱的人发怒,只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撑筏。
下午,众人来到了一个不大的瀑布前。
袁明日和高云首先下去。袁明日抱着高云跃离了竹竿,落向下面。在竹竿顺水而下,重新漂浮在水面上的那一刻,又稳稳落回了上面。
袁贵等人随后下去。为防下瀑布的途中马匹受惊落水,先将其眼睛蒙住,然后将其拴到了竹筏中间。袁贵的内力比秦护院的深厚,于是从秦护院手中接过了竹篙。秦护院抱着小葵跃离了竹筏。袁贵独自挥舞着竹篙勇搏激流。经过一阵与激流搏斗,最终撑着竹筏安全着陆。秦护院抱着小葵落回到了竹筏上。
瀑布过后,水流减缓。随即就出现了许多支流。
袁贵一厢情愿的将竹篙还给了秦护院。秦护院撑着竹筏,随主子的竹竿漂向的支流而行。
随着水流的越来越缓,袁明日和高云的竹竿行驶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秦护院等人的竹筏更是因为水深变浅,几度搁浅。
傍晚时分,众人所在的河流已渐渐成为了一条溪流。
袁贵等人的竹筏此时再也无法前行。
众人只得上岸。
袁贵拾了枯木干草,生起了篝火。秦护院纵身上树,逮了几只刚刚归巢的野鸡,就着杀了洗剥了洗剥,架在了火上。空旷的山野,顿时烤肉飘香。
众人吃饱喝足后,围着篝火依树而息。
次日,众人观察了一下周围,见山水环绕,地势开阔,不失为一处宜居之地。当下男子挥剑伐木,女子挥剑割草,忙活了起来。
居址准备妥当之后,袁明日命秦护院到百里之外,绑来了一名木匠。
众人经过大约一个多月的辛勤劳动,一座坐北朝南的农家竹篱茅舍拔地而起:正堂耳房三间,客厅一间,寝室两间;东西草棚两个,一厨一厩;过道耳房三处,一洞院门,一间茅厕,一个禽圈。纵观整座建筑,虽然算不上什么豪宅,但是生活设施一应俱全,也算得上是宜居之所。
虽然建筑材料可以就地取材,但是用品材料无法解决。
次日一大早,袁明日命秦护院去送绑来的木匠时,在三匹马中挑选了一匹较驽的,回来时捎带把马卖了,用卖来的银子买些用品材料。
他本来就是个一穷二白之人,现在既然要退隐江湖,那便得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原先那点为数不多的银子,已经支付了工钱,哪还有银子买东西?在没有通过辛勤劳动挣到银子之前,要想买东西只能变卖现有的东西。
傍晚时分,秦护院满载而归。
众人见需要的东西买回来了,非常高兴。
第三天清晨,袁明日又要命秦护院到百里之外,绑一个女红来。
高云问道:“绑女红来干什么?”
袁明日答道:“当然是来作妇工了。”
高云道:“木匠做不好房子会塌,妇工做不好被褥会塌吗?”
袁明日挠挠头,无言以对。
当下众人粗针大线做起了妇工……
五日后的十二月十五,屋里屋外已被布置成了一个可以居住的家,门窗上还贴上了大红喜字。
当天晚上天高云淡,皓月当空。袁明日与高云并肩坐在正堂前面的石阶上,仰望天空。回想起昔日的恩怨情仇、艰难险阻、生死离别等等等等,充满了辛酸苦辣。再想想一切都过去了,今后自己就是个山野农夫农妇,开始梦寐以求的田园生活,种种的惆怅顿时被美好的憧憬所取代。
高云回头道:“明日,你说,以前的一切都过去了是吗?我们以后的日子就要从这里开始了?”
她觉得袁明日从放弃复兴门户到如愿报仇,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欢喜之余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袁明日回过头来道:“是啊!我们以后的日子就要从这里开始了。从这里开始看着我们的孩子从无到有,从少到多,从小到大……”推着一直往下说个不停。
高云娇羞的面红耳赤,推了他一下,微嗔道:“没想到你竟变的如此油嘴滑舌,成了不正经之徒!”
袁明日笑道:“是啊!我就不正经了——”说完,一把猛地揽住了她,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
他这些年来由于心中一直压着两块磐石,所以养成了谨言慎行的性格,现在两块磐石一一去除了,本性就立即显现了出来,变成了与寻常子弟无异。
高云对着突如其来的强吻初始大怒,随后一想:“他再变也是自己喜欢的人,反正很快自己的整个人都是他的,现在给他强吻一下又怎么了?”也就默然受下了。
二人又继续仰望天空。
高云道:“怪不得人们喜欢这圆圆的月亮,明亮亮的真好看!可惜一月就只有这晚!”神色失落。
袁明日道:“正因为一月就只有这晚,人们才会格外喜欢这来之不易的月圆。”
高云道:“真希望我们以后每个月的今晚,都能在一起并肩看这圆圆的月亮!”
袁明日待要说“会的”,话到嘴边,忽听前面远处脚步声响,低声道:“有人!”
按说有人夜行很正常,但是这是深山老林,没有通行的路径,别说夜间了,就是白天也无人行走。这立即引起了两位老江湖的警觉,赶紧分别奔回了亮着灯的两间茅舍。接着,茅舍灯光消失。
脚步跫跫,马蹄哒哒,声音接近了竹篱。接着,有两条头戴帷帽的大汉,警觉地一步步走进了院内。突然,左右屋顶冒出了两个蒙面之人,挥刃冲他们扑了下去。
两名来客大惊,立即兵刃出鞘,招架来敌。
四人“乒乒乓乓”地打斗起来。
从屋顶扑来的两人一个使的是利剑,一个使的是钢锚,正是袁贵与秦护院。
原来,众人知道有人来到附近之后,便悄悄的跃上了屋顶:一来查看情况;二来如果发现是敌人,便立即伏击。对方携带兵刃走了进来,那便不是常人,对方只有两个人,袁贵与秦护院便首当其冲跃了下去。
袁明日藏于屋顶后坡,通过窥探发现:对方所施的武功狂风大作,威力巨大,居然在大占上风的情况下,猛攻了几招后转为了严守;对方一个施的是自己极其熟悉的“狂风刀法”、一个施是的自己略为生熟,威力更大的“狂风刀法”;对方均左手使刃,一个使的是一把断刀、一个使的是一把整刀;对方的身手,一个自己极为熟悉、一个自己略为生熟。看到这时,已确信无疑,于是起身朗道:“不知是二位前辈,多有得罪!”说着,从屋顶跃下。
他虽曾对断晓风兄弟因为自己怀疑,所导致的武林浩劫气恼,也想与世隔绝,但想:“反正什么浩劫也事不关己,何必气恼?他们也算是弃恶从善的英雄,怎可不见?”知道对方所以会在大占上风的情况下,猛攻了几招后转为了严守,正是认出了对手,冲着自己的面子。否则岂有在狭路相逢的情况下,不乘胜攻击之理?
高云主仆也从屋顶跃下,奔到了袁明日身旁。
袁贵与秦护院退到了主子身旁。
来客撩起了面纱,正是断晓风兄弟。
他们拱手道:“不敢!”还刀入鞞。
断晓风兄弟闯回断刀山庄与袁明月一战后,就挑明了是要与元廷为敌,为了行事方便就戴上了帷帽。
袁明日向客厅拱手道:“二位请进——”
秦护院抢先奔回客厅,点燃了蜡烛。
众人进入客厅,围着一张方竹桌分主宾而坐。
厅内的陈设也就是一张竹桌,几把竹椅,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了。
小葵奉上了茶水,侍立一旁。
袁明日见断晓风兄弟风尘仆仆,似是赶了很长时间的路,料想是因为袁明月背信弃义的事。当下也无意询问,只是客套。
断晓风见他们一干人都在面前,就是没有侄女,道:“袁公子,姣儿呢?让她出来吧,我不会让她再回去的!”
江得怀道:“是啊。我们知道辜无仇那狗贼冤枉了她,只要我们能见她没事就放心了!”
二人脸上流露出了舐犊之情。
袁明日顿时既惊又急,起身道:“小师妹没有来啊!她怎么了?辜无仇如何冤枉她了?”心道:“我只想过袁明月认贼作父,如果我杀了袁明月,小师妹在知道袁明月投靠了杀母仇人后,不会怪自己,却从未想过如果我不杀袁明月,小师妹在知道袁明月投靠了杀母仇人后,又该这么办。”料想所谓的袁明月冤枉小师妹,定与小师妹出事有关。
他原来就对赵梦姣这个小师妹十分的疼爱,后来偏偏又拒绝了小师妹的情,在对小师妹疼爱的基础上,又多了几分愧疚。
断晓风兄弟相顾愕然,均觉难以置信,然而经过了这么多事,已深知袁明日的为人,如果侄女真的在此,他绝不会骗自己。站了起来。
断晓风郑重道:“你说姣儿她不在这里?”
他此时倒是希望袁明日会骗自己。
袁明日也郑重道:“不在!前辈,小师妹她怎么了?”
断晓风兄弟非常失落,叹了口气,颓然坐回到了椅子上。
断晓风咬牙切齿地道:“姣儿怀孕了,辜无仇那狗贼却说那孩子是……”说到这里,看了袁明日一眼。
他见高云在场,不愿让这件事徒伤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愿出言诬蔑袁明日的清白,所以意到为止,续道:“还对姣儿动了手,造成姣儿至今下落不明。我们在西宁时见到了一个身影,很像姣儿,一路跟到了这里。看来是我相由心生,眼花了。”
袁明日恍然大悟,对袁明月的憎恶又多了一分,蹙眉道:“小师妹她怀着孕,会去哪呢?”
高云柔声道:“明日,你别太着急了,赵小姐不会有事的!”
断晓风虽然意到为止,但是在场之人谁都明白。若在以前,高云见袁明日如此着急,定要吃醋,然而这时,知道袁明日只对自己才有男女之情,也就平常心看待了,对赵梦姣也以赵小姐相称了。
江得怀道:“二哥,没找到姣儿,却找到了袁公子也是好的。”
断晓风面露喜色,道:“对对对,总算这些天没白找!”
二人又站了起来。
断晓风向袁明日拱手道:“袁公子,我们过去不该怀疑你,以至于现在让辜无仇那狗贼得逞了。在此向您赔罪了!”
江得怀也向袁明日拱手道:“向您赔罪了!”
二人神态诚然。
袁明日起身还礼道:“在下为世人冤枉,也不能全怪二位!一切都过去了,不想他了。二位请坐——”说着,冲椅子挥手。
众人坐回了椅子。
断晓风看了弟弟一眼,见弟弟点了点头,于是道:“袁公子,我二人是受众派副主事之托,前来恭请您重出江湖,力挽狂澜的!”
袁明日等人一听,立即相互愕然。
他们之前以为断晓风兄弟是因为追寻赵梦姣误撞到了这里,后来以为断晓风兄弟是专程前来赔罪的,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断晓风见袁明日一时缄口不言,又道:“当初我让您退隐江湖,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请您看在武林安慰,百姓祸福的份儿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又拱了拱手。
他虽不确定袁明日会嫌任人摆布,但想多说两句总是好的。
袁明日道:“前辈不必这么说,当初就算你不提那个条件,只要大仇得报,我也会退隐江湖的。”
断晓风一喜,道:“袁公子不为世俗迷惑,真乃英雄中的英雄!但是为今之计,只有请您屈身,蹚一遭这个浑水了。”
袁明日道:“按说他是我袁家子嗣,我理应有管教职责……”
断晓风兄弟一愕。
断晓风忙道:“等等!你说辜无仇是袁家子嗣?”
袁明日道:“不错。其实你们当初清查有误,是少了四个人,而非两个。一个是当日和我们在一起,后来走失的袁明星;一个是当日卧病在床,不知如何逃过一劫的袁明月。”
断晓风惊道:“你是如何知道辜无仇就是令弟的?”
袁明日道:“还记得我在龙山竹篁看他的长命锁吗?我们的长命锁与别人不同。”
断晓风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辜无仇对你步步紧逼,你却总是对他忍让三分。”
袁明日道:“不!也不全是,还有因为断刀山庄、因为小师妹。”
断晓风兄弟眼眶一湿,好生感动,心想:“大哥是如何对他的?他又是如何对断刀山庄的?如何对姣儿的?怪不得姣儿会对他难以忘怀,只可惜命运作梗,姣儿没有这个福分。”想到此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们到此,对袁明日的人品是彻底服了,回眸往事,料想当初赵梦姣受辱的事是袁明月所为。
袁明日续道:“我之前所以没有说明,是不想看到小师妹家破人亡。可到头来还是……”眼眶湿了。
断晓风兄弟好生惭愧:“自己原来还怕他找到袁明月后,会联合起来迁怒姣儿,万没想到他竟是在处处为姣儿着想!”心想:“照此看来就算他知道了大哥带的头,也不会为难姣儿。可是在他的心里那段仇恨已了结,如果说明除了给他徒添烦恼外,毫无益处。”
断晓风道:“这都怪我们!请袁公子为了天下苍生,重出江湖!”
袁明日道:“请前辈听我把话说完——虽然我理应有管教之责,但是我不想再涉足江湖。现在,我只想和我心爱的人,在这山林茅舍中,平平淡淡,慢慢老死!”握住了高云得手。
高云知道他之前所以放弃追逐扬名,完全是因为形势所迫,却从未问过他如果以后还有机会,他会否选择重新追逐。自从断晓风兄弟说明来意后,就一直惴惴不安,生怕他会旧念再起,然见他一口拒绝,终于安心了。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断晓风大感意外,来的路上想到了如何对不起袁明日,想到了如何要保护袁明日,就是没想到袁明日会拒绝,起身拱手道:“袁公子!”语气中充满了渴望。
袁明日起身道:“说实话,我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好,以前我所做的那些事,仅仅是为了复兴家门,不是我想要做的。”
他知道如果现在重出江湖,自然可以让袁家扬名立万,但是让袁家扬名立万那已经是以前想要的了,现在找到了比那更感到幸福的事,那就是与高云安安稳稳地的在一起。心想:“当年家父倒有权利有地位,可到头来又怎样?这就是树大招风。如果家父在天有灵的话,肯定不希望我步入后尘。名利权贵都是假,幸福安稳才是真。”
断晓风兄弟听袁明日这么说,未免有些丧气,但不愿就此放弃,毕竟事关重大,不成功自己背负千古骂名不要紧,亿万生灵因此而涂炭,那罪过可就大了。
断晓风道:“袁公子实言相告,令人敬佩!但是无论出发点如何,结果总是好的。我兄弟二人自知欠袁公子的债八辈子也还不完,原本不该再开贱口,让您涉险,但是事关重大,不得不如此!望您三思,明早再答。”
袁明日知他二人这些天来日夜兼程,吃喝不好,当下让小葵做了汤面、吵了热菜,还掂了一坛酒。
断晓风兄弟心里有事,哪里享受得下?又却之不恭,只好象征性的吃喝了点。
晚饭过后,袁明日将他们安排在西屋住下,自己则和二仆仗着南方的冬天不是甚冷,在院中的草棚下临时搭了张床。
高云虽然当时放了心,但是后来又想:“他虽然可以放弃名利,但是未必可以放弃情义。”知道他原来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为了追求虚荣,也因为重情重义,否则便不会这么实实在在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不禁又开始担心起来。
在东寝室中,小葵为主子铺好了被褥,道:“小姐,袁公子他不会去的,你就不要多想了,休息吧。”这时听到房门“咚咚”作响,过去抽掉门闩,打开了房门,见是袁明日,道:“袁公子。”
袁明日走了进来。
小葵知道他有话要与主子说,于是道:“我去打些水——”出去带上了门。
袁明日见高云一脸的忧色,走上去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我说了:我是不会再卷入是非中的,只想和你安安稳稳地白头到老。你就放心吧!”
他与高云已到了心有灵犀的地步,不用对方言明,便知对方心中所想。
高云道:“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谁是谁非都和我们没关系,好吗?”心想:“如果你真的变成了无情无义之人,我未必会喜欢,但是总比你身陷腥风血雨,让我担惊受怕强。”
袁明日点头应过。
高云投入了他的怀中,紧紧搂住了他。
她虽然得到了袁明日明确答复,但是仍旧心下难安,辗转反侧睡不着,于是起身趿拉着鞋走到了窗前,缓缓打开了窗户,向外张望,以解烦闷。一瞥眼间,忽见袁明日正呆坐于正堂前面的石阶上,右手支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袁明日虽然拒绝了断晓风兄弟,也答应了高云要过平静的生活,但是内心深处总觉有些不妥,无法安然入睡,所以前来外面沉思:“我若不出江湖,势必将有更多的孩子会像儿时的我一样,小小年纪就失去父母的关爱,承受不该承受的痛苦,乃至性命不保;我若重出江湖势必将回到先前的风刀雪剑之中,甚至会更加凶险,我死了倒没什么,可要是……我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承受过儿时失去亲人的痛苦和性命不保的恐惧,对发生在别人身上的这种事深有感触;他尝到过失去高云的滋味,对此不堪回首。一时难以抉择。
断晓风兄弟虽然多日来旅途劳顿,但是大事未定,难以入眠,于是也缓缓打开了窗户,向外张望,以解烦闷。
断晓风低声道:“袁公子之所以不愿再涉江湖,那是因为他觉得重要的是大仇已报,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实话实说。反正照此看来就算他知道了是大哥带的头,也不会为难姣儿。只是如果让他知道心爱的女人成了仇人的女儿、敬重的师父成了带头的仇人,那就太对不起他了。但是为了武林安危、百姓福祸,我们只能这么做了!”
江得怀忽道:“二哥你看——”手指窗外。
断晓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见院中厨棚的柱子上,赫然张贴着大红的喜字。心道:“原来明天就是袁公子大喜的字日,是啊,要么深山农家,平常哪里会有那么丰盛的酒菜?袁公子不愿涉足江湖,便没有告诉我们。若非现在无事了,还不会发现。”
第二天早上,众人吃过饔餐。
袁明日等人送断晓风兄弟到了院门口。
断晓风拱手道:“袁公子,在下多有打扰!恭喜你了!告辞——”欲转身而行。
他自从昨晚在看见厨棚柱子上张贴的喜字后,便不忍再劝袁明日了。
高云忽道:“等等!我们去。”
众人愕然一愣,瞧向了她。
高云向袁明日道:“我爱你,因为你是行侠仗义的英雄;我爱你,就应该支持你所做的一切;我爱你,和你在一起哪里都是幸福的。”心想:“至于江湖的险恶,如果真有那么一刻的话,就让我来保得你的周全吧。”
袁明日见她这么说,当下也不说别的,握住她的手道:“等救出众派首脑后,我们就回到这里来,那时,就再也不离开了!”
高云微笑着点了点头。
断晓风兄弟对她由衷的钦佩:“身为一介女流,竟有一股一般男儿所没有的侠义心肠,固然是爱屋及屋,亦是爱的不同寻常!”心道:“想来那扩廓汉奸是那么的阴险狡诈,杀人如麻,却生出了这样一个女儿,真是不可思议。”
袁明日暗暗发誓:“纵然所遇情形再如何险恶,也要保得高云的周全!”随即吩咐二仆,收拾东西,鞲马。
断晓风兄弟虽然备的有两匹马,但是袁明日等人的马连卖带换只剩下了两匹,当下还差一匹,断晓风兄弟便要争着再将自己所骑的马,让出来给了袁明日等人。
秦护院心想:“为了早日到达汴梁断刀山庄,也不能与小葵姑娘共乘一匹马了,只要不是与小葵姑娘共乘一匹马,徒步和骑马还不都一样吗?”于是便不骑了。
袁明日等人径向断晓风兄弟可行的来路行去。
袁明日等人的住所处于山林的南面,为了节省路程,只能向北翻过整座山林。
众人行了两天两夜后,第三天的傍晚才出了山,来到了一家简陋的不能在简陋的客店门外,可是从店前望到店后,也没有望见一匹可换备的马匹,为防再行下去马匹毙命,更加浪费时间,只得选择住店,好让马匹休息一下。
店小二闻声从店内迎了出来,身着农夫衣衫,热情地道:“各位客官,里边请——”边接马鞥边向店内挥手。
他的穿着虽然业余,但是待客之道比专业还专业,想是由于地处穷乡僻壤,十天半个月也碰不上这么一大笔生意,所以格外殷勤。
众人踏入店中,一个农妇从内堂走了出来,热情的招呼起了他们。
众人见当地只有四张破烂不堪的小方桌,当下袁明日和秦护院还有高云主仆坐了一桌。
店小二安顿好马匹后,走了进来。
江得怀拍出一锭银子,喝道:“三间上房、好酒好菜统统上!”
断晓风兄弟对袁明日深感亏欠,虽然一个人只有一只手,但是出发以来对袁明日等人尽力照顾。袁明日等人虽然好言谢绝,但是无济于事。
店小二见此,就更热情了,赶紧催促那农妇烧水做饭,自己则摸起银子去收拾房舍了。
瞧这架势是夫妻店。
断晓风冲弟弟使了个眼色。
江得怀起身携刀,悄悄绕到了店后。不一会,从店前进来,坐回了原位,向哥哥点了一下头。
“当当当,刺啦啦”,一阵切菜、炒菜声过后,店小二从厨房托出了热腾腾的饭菜,叫道:“好菜来了!”摆到了众人面前的桌上,接着,又从既破又矮的酒柜上抱起了酒坛,叫道:“好酒来了!”放到了众人面前的桌上,挥手道:“各位客官请慢用!”至此,好酒好菜已上完毕。
江得怀虽然要的是好酒好菜,但是上来的都是普通的农家酒菜,料想这就是此店最好的酒菜了。
断晓风兄弟成功请到了袁明日,心怀大畅,虽然很想喝他个酒酣耳热,但是自知肩负重任,当下只是向袁明日等人举杯相敬了一下。
众人吃过饭后,店小二领着众人到房间休息。
江得怀虽然也要的是上房,但是房间也很普通,只有所必需的榻,料想这就是此店最好的房间了。
午夜时分,小葵睡眼蒙眬的起夜,从茅厕出来后,见到了主子,道:“小姐,你上吧,我等着你。”
高云道:“不必了,你先回去吧。”
小葵功力平平,几日来的行路甚是疲倦,好不容易睡个舒服觉,着实困得不行,说是要等主子,实属勉强,听主子这么一说,正中下怀。当下就不客气了,道:“那小姐你快点啊!”心道:“小姐就是小姐,这么体恤我!”
高云应过。
小葵回到了黑灯的房中,在月光透过窗纸的斜射下,房中若明若暗,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分辨事物。
她上上了门闩后,漫不经心的走到了床前,一瞥眼间,寒毛登时竖了起来。紧接着一个声音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都准备去找你了。”说话之人正是躺在床上的主子。
小葵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啊”地低声惊呼出来,颤声道:“小姐,你怎么一下子就回来了?”神色极其惊恐,立即清醒了三分。
她虽知主子武功比自己高,但要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快速抢先回来,是不可能的。
高云道:“什么一下子就回来了?我本来就在这了呀。”
虽然小葵生怕吵醒她,动作极轻,但是在她内力较高、高度戒备下,还是察觉到了。
小葵蹙眉道:“你不是也去上茅厕了吗?”
高云奇道:“是吗?”
小葵道:“是啊。而且是你让我先回来的。”随即心想:“我再迷糊也不可能认错从小侍奉到大的小姐。虽然凭小姐所练的武功而言,不可能做到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后发先至,但是有武功高强的袁公子啊,说不定是袁公子为了小姐的安全着想,教了小姐什么高明的轻功,而小姐却使出来吓我。”想到这里,立即呼了口气,睡意重新袭上了心头。
高云的心里疑窦丛生,想要再进一步询问吧,却见她已经呼呼大睡;想要叫醒她吧,却见她睡得甚香,于心不忍;想要自己去一探究竟吧,却觉得此事甚是惊悚,又是三更半夜的,不免胆怯。心想:“定是小葵迷迷糊糊的搞错了,世上哪有如此骇然的事?”一阵睡意袭上心头,缓缓地瞑上了眼睛。
次日一早,众人用过饔餐,带了些糗饵,结了店钱后,纵马向北驰去。
高云主仆谁也没将昨晚那惊悚的一幕放在心上。
半日后,众人又到了一家客店,这家虽然较前一家略大,但是旅客中只有一个骑马的。心想:“奇货可居,就这一匹也得巧取豪夺过来。”
他们虽然得了一匹马,但是依旧无法连续日夜兼程。这天傍晚,行至一条荒野的羊肠小道。
袁明日勒定了马,道:“为了赶路,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令道:“护院,查看一下附近,有无异常!”
秦护院拱手应是,一登马镫,腾空而起,踏着草木叶梢飞奔而去。
袁明日抢先翻下马来,走到高云身旁,道:“来——慢点!”将她从马背上扶了下来,道:“累不累?”指着身旁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道:“到那边休息一下——”牵着她的手走去。
后边,袁贵等人下马后,便开始忙着生火做饭。
当地草木生长茂盛,随着天色渐黑,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秦护院飞奔了回来,向袁明日拱手复命道:“公子,都查看过了,方圆三十里内,无异常。”
袁明日点头应过。
秦护院一瞥眼,见高云气定神闲端坐于石头之上,不由得赞道:“啧啧啧,帖木儿姑娘,你的轻功何时练的这么好了?与我有一拼啊!”
高云奇道:“我……的轻功练得好?还与你有一拼?”
秦护院道:“是啊。你看啊——虽然我是从东往南查看的,在西南上遇到的你,速度未必有我快,但是来回六十里奔下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这就十分的了不起。佩服!佩服!”说着,连连拱手。
不等高云说话,袁明日便道:“你胡说什么呢?帖木儿姑娘一直在我身边,从不曾离开过。”
秦护院道:“不可能啊!帖木儿姑娘在哪里摘猕猴桃,我还和帖木儿姑娘打招呼来着。”向高云道:“是吧帖木儿姑娘?”
高云幽幽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护院大吃一惊,如果高云趁主子不注意离开的话,主子是不知道,然而高云亲口说出,那便无可置疑了,道:“不是……”
袁明日道:“行了行了!我看你小子是未老先衰,耳鸣眼花了。快去好好吐纳,调理一下气血。”
秦护院挠着头自言:“不可能啊!怎么会呢?”
他自然说的是自己不可能未老先衰。尽管如此,还是依主子之言,到一旁盘膝而坐,吐纳起来。
高云听了秦护院的话,不由得想起了前两天的那个午夜,心想:“就算小葵迷迷糊糊的会搞错,秦护院总不会也迷迷糊糊的搞错吧?如果说一个人说的是假话,那么好多人说的就是真话。”
她吃过饭后,一个人壮着胆子,走向了秦护院所说的见过自己的地方。
高云一个人,又是大晚上的,本想拉个伴来着,但是心想:“这种事又有谁会信呢?反正秦护院也查看过了,没有异常。”
高云在草木丛生的深林中越走越深,乌鸦、野狼等动物的鸣嗥声,隐约可闻,勉强壮着的胆子,不禁有些怯了,但想:“已经走了一多半路程,现在回去岂不可惜?再坚持一下便可一探明白了。”当下拔剑出鞘,提高警惕,继续前行。
她提心吊胆,又行了一刻钟,大约有了三十里,一阵猕猴桃的芳香沁入肺腑,面前出现了几株猕猴桃树,知道或许就是这里了,于是停下了脚步,凝目环顾四周。结果一圈下来,不见有异。登时放下了心,心道:“这俩人还真是臭味相投,连耳鸣眼花这种事都一样!”然而就在这时,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原来,高云忽然看见了一个无论身形体态、还是穿着打扮,都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倩影,正在漂向远处。
虽然是晚上,相距也有数丈,看到的也只是一个背影,但是谁又能不认识自己呢?。
那倩影好似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被她看见后就跑。
高云回过神儿来后,拔腿便追,口中不住大喝:“站住!你给我站住……”
虽然那倩影虽然与她长相打扮极其相似,但是轻功好像不及她,与她的距离在渐渐缩短,数里之后,与她的距离一缩为一个身位。
高云深提一口气,双足一蹬,“呼”地翻到了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转身定睛一看,她的面貌也和自己长得一么一样,好似自己在着一面大镜子一般,只不过镜中人与自己的形态有异。当下也顾不得惊奇,挥剑指着她喝道:“你是谁?”
她的盛气凌人之中充满了恐惧,毕竟此事太过惊世骇俗。
那倩影为人所截,也不害怕,森然道:“你是谁呀?”声音也和她一样。
高云更惊:“不知她是人是鬼?”
她刚才还以为对方是怕了自己,所以才敢壮着胆子追的,哪知现在对方在被截住的情况下,居然不怕,对方不怕,自己可就怕了,顿时愣住了。这时,忽觉后劲一震,接着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众人发现高云不见后,料想是方便去了,当下也不方便去找。然而一刻钟过去了,仍不见人回来,这可不是方便那么简单了,不禁开始着急起来,于是立即寻找。
袁明日与秦护院轻功了得,一人负责寻找两个方向;余人轻功平平,一人负责寻找一个方向。
他们以露营地为中心,分八个方向,向外扩展寻找。
过不多时,秦护院便沙哑着嗓子大叫:“找到了!帖木儿姑娘找到了!”左右相近听到后随声附和:“找到了!帖木儿姑娘找到了!”一个传一个,很快就都听到了消息。
秦护院将高云带回了露营地,余人紧跟着陆续返了回来。
袁明日紧握着高云的手道:“这荒山野岭的,又是大晚上,你跑哪里去了?让大家好生担心!”语气关切,脸颊上的汗水依稀可见。
他重出江湖,最怕的就是高云有什么事。
高云道:“我就是随便走了走。”向余人道:“让大家担心了,对不起!”满脸歉仄。
袁明日奇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呢?”
高云微微一惊,但一现即隐,丝毫没有被人察觉,道:“我只是自责自己考虑不周!”不等他再搭话,就拿出手帕柔声道:“你看你——因为担心我,出了这么多汗——”为他擦拭起了额头上的汗,柔情无限。
袁明日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感觉。
袁贵道:“既然帖木儿姑娘回来了,那么大家就快点休息吧。”
众人越行越繁华,搜刮到的马匹也一人得到了两匹,如此一来,行进的也越来越快。
这日,他们行到了潭州的一条道上。
行在后面的余人忽见行在前面的袁明日,连连摆手,缓缓勒马,于是当下也缓缓勒马。
马匹奔跑的虽快,但由于是缓缓停下来的,所以没有发出一声嘶鸣。
众人下了马。
袁明日道:“有大批人员朝这里来了,找个地方把马藏起来,我们避一下。”心想:“这么多人,料想不是官兵就是江湖上的帮派弟子,为了能在敌人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救人,决不能让人知道我们的行踪,尤其是我要插手的事。”
众人出发以来,一路上都是神出鬼没。
袁贵道:“我们刚刚经过的道路两旁是高出的高粱田,把马藏在高粱田中不易被发现。”当下带着余人调转马头而去。
袁明日抱着高云跃到了左侧的岸上,隐了起来。
不一会,他们便听得下面道上脚步跫跫声响,由远到近,透过杂草间的缝隙,但见道上的行人:行在前面的是一名骑马跨刀的武官;行在中间的是二十名亮头徒步的和尚;行在后面的也是一名骑马跨刀的官兵。
袁明日心下不忿:“这些行凶作恶的官兵自己骑马,却让慈悲为怀的师傅们步行,太可恶了!”
官兵带着众僧走的甚快,转眼间便绝尘而去。
袁明日挺身待要站起,忽见高云咧嘴嬉笑,道:“怎么了?”
高云指着他的头笑道:“你的头!”
袁明日伸手一摸,着手刺痛。
原来,他恰好伏在了一株鬼针草后面,结果粘了一头的鬼针。
高云道:“我来帮你吧。”跪在他身前,为他摘起了头上的鬼针。
袁明日见她的胸部正对着自己,立即举手拨开了她的手,道:“不用!”同时快速站了起来,将脸扭到了一边。
他与高云早已约定了终身,所差的只是洞房花烛,按说与高云再如此亲昵也没什么不妥,然而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是觉得不应该这样。
高云缓缓站起身来,一脸的不知所措,眼睛中噙满了泪水,只要轻轻一眨,便要流出。
这些天来,她对袁明日的情意比之以前犹有过之,但是每当与袁明日亲昵之时,袁明日总会如此。
袁明日见此,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该,一时间既自责又心疼,一把将高云搂到了怀中,呜咽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二人紧紧相拥,情意绵绵。
不一会,听见下面人马喧嚣,袁明日与高云松开了彼此。
高云转过身去,拭了拭泪痕。
袁明日道:“我们下去吧?”搂着她跃了下去。
断晓风道:“看来海印副主持他们是迫不得已了,所以才会听从辜无仇那狗贼,调遣门下弟子去充当所谓的义军。”
袁贵道:“可是这一带既没有前线的红巾军,亦离红巾军所占领的城池较远。元廷为何要把义军调往这一带呢?”
众人思索半晌,谁也想不出半点头绪。
袁明日道:“不管元廷有何奸计,只要我们把众派首脑就出来,便不怕它了。继续赶路。”
众人上马,扬长而去。
他们在此后的途中,不时便会遇到被押着的众派弟子,偶尔也有单独官兵和门派的弟子,纵马狂奔,想是来回传递信息的,只有得知对方稍有异动,立刻拼个鱼死网破。
若非袁明日内力深厚,可以感知到里许之外有人来往,避得了一次,避不了十次,总会撞上的。
这日,众人终于到达了汴梁城,藏身于一处偏僻的废弃院落,挨到天黑之后,除高云主仆武功较差留在原地外,余人缁衣蒙面,从各个方向潜向了断刀山庄周围。
拂晓时分袁明日等人返回了原处。
袁明日道:“你们谁发现潜伏在庄子周围的众派弟子和散客义士,在施什么好计救人?”
前去暗查的余人都说没有。
袁明日道:“我也没有发现。”
高云道:“会不会是他们为了避免被辜无仇发现,行事非常慎密,所以才会没有发现呢?”
袁明日道:“应该不会。我们都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就算他们行事再如何慎密,我们也当会有所发现才对。”
袁贵沉吟道:“三个臭皮匠还赛过诸葛亮呢,这么多武林豪杰在一起,连挖地道这最笨的办法都想不出来,也太说不过去了。”
断晓风道:“也许他们是怕万一计划失败,首脑受到牵连吧。”
袁明日向秦护院道:“护院,你那边怎么样了?”
秦护院道:“我窥探到钟玉柏的人有一百余人,辜无仇的人有二十余人。他们都有三分之一的人在执勤。钟玉柏的人负责看守众派首脑,辜无仇的人负责巡逻。”
断晓风骂道:“这些兔崽子,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却偏偏要做狗!”
秦护院又道:“进入地牢看守众派首脑的人每个时辰换其中一队,进入时除了要出示腰牌外,还要说出口令。我想了一下他们说的口令,应该是下次换岗的时日。”
袁明日道:“好!既然潜伏在庄子外围的众派弟子和散客义士,没有好办法救人,那么我们就只有潜入地牢,强行营救了。到时,我以‘乾坤大扭转’浑厚的内力为众派首脑解困,你们奋力抵挡敌人。”
袁贵道:“本已敌众我寡,加上众派首脑是敌人阴谋的关键,敌人一定会不顾一切的疯狂阻击,就凭我们几个,恐怕力所不及啊。”
断晓风道:“众派留在庄里监督辜无仇的人,到时会帮助我们的。”
秦护院道:“我看他们跟霜打了的茄子似得,很有可能辜无仇为防万一,已经对他们使了手段,恐怕帮不了咱们。”
余人心下一凉。
袁明日思索片刻,道:“那我们就寻求外援,反正我们也不够一队人。这样,今天天黑后,我们分头去联络潜伏在庄子外围的众派弟子和散客义士,里应外合……”
他本来为防众派弟子和散客义士中有元廷的耳目,不想联络他们大张旗鼓的救人,但是为了能将人尽早就出来,亦顾不得去外面联系众副主事了,毕竟早一日将众派首脑就出来,元廷的阴谋就一日粉碎,只得出此下策。
余人精神一振,拍手叫好。
这时,天已经亮了,一道朝晖射了过来,高云心怀大畅,迎着张开双臂,叫道:“太好了!”神采奕奕。
袁明日立在她身后一瞥眼,仿佛看到了一个多日来一直牵挂的人的身影,情不自禁的脱口叫道:“小师妹!”
众人一愕,瞪大眼睛向高云瞧去。
高云暗自一惊,回过头来勃然大怒,冲袁明日狠狠地“哼”了一声,掩面而去。
袁明日猛然清醒,却不知她为何如此,当下大叫:“高云!”发足追去。
众人相顾愕然,均觉从他眼花到高云发怒,十分奇怪。
袁明日追上了高云,拉住她的手道:“高云,你怎么了?”
高云哭道:“你和我在一起,心里却想着她。你还问我怎么了?”
袁明日奇道:“你知道我对小师妹只有兄妹之情,也说过不会再吃她的醋。怎么你现在又……”
高云一时语塞,隔了一会道:“那你告诉我——你最近那么对我,是不是因为她?”
她这么一说,便不是无故发怒了。
袁明日道:“我不知道,也许是吧。不过就算是,也是纯粹的师兄对师妹的牵挂。对不起,我不该把这种情绪表现到你身上,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是无意的!”
高云松了口气,霁颜道:“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不够关心你、是我不该怀疑你!”投入了他的怀中。
袁明日搂着她道:“小师妹有孕在身,不知所踪,我真的很担心她!”
众人吃喝过后,依物而坐,瞑着眼睛,能睡的就睡,睡不着的就养神。养精蓄锐,只为晚上一战。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他们整理衣衫,检查兵刃,料想今晚必是一场殊死搏斗,中原武林乃至万千百姓的命运全系于此,不敢有丝毫怠慢。
袁明日道:“高云,你们两个就不要去了,留在这里,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高云道:“为什么不让我们参加?此战非同小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啊!”
袁明日道:“正因此战非同小可,我才不让你们参加。”
高云绝然道:“小葵可以留在这里,我,你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陪着你!”
小葵忙道:“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陪着小姐!”
袁明日与高云在一起以来,这是第一次可以预知的恶战,袁明日本不想让高云涉险,但见她如此决绝,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只得郑重道:“那你们要答应我,小心在意!”
高云主仆点头应过。
断晓风道:“袁公子,我倒不是怀疑‘乾坤大扭转’的功夫,只是您要运功为那么多人解困,能受得了吗?”
袁明日道:“断前辈放心,我自有分寸!”
众人依计,分头联络潜伏在山庄外围的众派弟子和散客义士,原以为会因,当日知道真相的众派弟子和散客义士保密、有的不在当地,领头的又是袁明日,想要与他们联手会非常麻烦,万没想到顺风顺水。
原来,虽然当日知道真相的众派弟子和散客义士保密、有的不在当地,但是一些有识之士在得知袁明月的本来面目后,便知道不管怎样,一定是冤枉了袁明日,一传十,十传百,便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