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个子也是一怔,那华裳公子终于松口气道:“这剑大不普通,剑柄上刻的是羊首,乃是当年关内侯苏子卿被扣押匈奴之时,单于为劝降于他,派高人花费数年锻造成器,本要借此招募此君,但苏武气节高雅,断不肯降,据《汉书。苏武传》里说,苏武‘仗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单于以神剑换符节而不可得。是以此剑名为‘改节’剑。虽名为改节而节矢志不改也。”那大个子虽然持有改节剑,其实并不知晓剑的历史,猛然听了,顿觉自己身为剑的新主,身份便与往日有别,自己的言行当与改节主人相一。
赋绰道:“原来如此,我就说那剑很好,原来是单于的改节剑,小爷眼光果然独到。”
那华裳公子背脊流汗,心想要生造这“改节剑”的名头着实不易,好在引经据典,说服力能高了一些。众人不疑有假,都觉得这华裳公子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如此博闻强识,见识之广,实非常人。那大个子精神满足,瞬间觉得自己身份尊贵,言语也变得谨慎有礼,拱手对那华裳公子说道:“公子的见识,实在令人佩服。不瞒你说,我偶然获得这把神兵,也是一种运气,这剑的渊源,我是半点也不知道的。不过我看这剑锋利无比,便总想着,它该不是凡夫俗子掌握的凡品,如今看来,哈哈,果然,果然。在下吴叔发。公子说得对,咱们是不打不相识,倘若公子不嫌弃,咱们交个朋友如何?”这几人常年为盗,却只是小盗,不是大恶之人。所劫商旅也是小猫两三只,不足以生活。今日遇到那华裳公子,对此人的见识大为佩服,见那小厮,对其武功修为,又是叹为观止。他们不是腹诽小人,肚量虽不能宰相撑船,毕竟一笑泯恩仇,却很爽快。
那华裳公子兴在山野,但想着若能度化旁人向善,总是好的,于是拱手道:“好呀,咱们不打不相识。小可梅在黯,这是我的书童,赋绰——梅赋绰。”赋绰微微拱手道:“少爷好,我就好,小爷我就交你们几个朋友。”心想:“少爷忒也爽快,几个乡巴佬也能交朋友啦。”又想四个男人不交也罢,那个姑娘交一交却没什么。暗忖:“这叫买一送四,交一个姑娘,送四个大老粗,也不知是赔是赚?可怜书童我还受了伤。”转念一想,自己只是崴了脚,四个男人三个给自己刺伤了,吴叔发被自己送到鬼门关又拉了回来,姑娘呢,那剑掷过去,砸的也不很轻,罢了罢了,自己毕竟不算吃亏。
那高个子吴叔发把魁梧胖子,寒碜瘦子,小个子依次介绍,说道:“这是我大哥郑伯恭,外号大刀人屠,我二哥陆上蝎孙仲喜,我四弟方才介绍了,汪季财,外号叫做小吕方。我四弟的戟法从来都很高明,哈哈,原来是——”吴叔发一时想不起焕章公汪大渊的名字,“——原来是将门之后。喂,季财,你太见外啦,这事我们都不知晓的。呃,梅公子,请你别见笑啊,我们兄弟之间,说话很随便的。”梅赋绰嗤之以鼻,想这四人本领稀松,反而起的外号一个比一个辛辣嚣张,大言不惭,存心要戏弄吴叔发,便笑问:“咦,你的外号是什么?剑挑北海苍龙,还是剑斩西山猛虎?”吴叔发也不介怀,笑道:“非也非也,我的外号你猜不出,我是别出心裁的外号。”赋绰奇道:“是什么?”吴叔发笑道:“我觉得武林上的外号全一种样式,没有新意,总是外号接姓名,外号在前,姓名在后,好比我大哥,大刀人屠郑伯恭,我二哥陆上蝎孙仲喜,是不是?我不爱这样跟风,跟风没有个性,我想我得独出一种万中没一的外号,改成姓名接外号,姓名在前,外号在后,叫做‘吴叔发甚是威风’,吴叔发甚是威风,妙不妙?倘若人们叫起我的外号,吴叔发甚是威风,你看,像不像为我摇旗呐喊?”
赋绰咋舌不已,整理精神,讪道:“好,吴叔发甚是威风,是不是?真威风呀。你没介绍这位姑娘呢?”
吴叔发甚是威风一拍脑袋,说道:“是了,是了,这是我五妹许雁卉。”
原来郑、孙、吴、汪四人年纪较长,许雁卉才十七岁。五人是扬口坞同乡。扬口坞一度有一家拳脚武馆,叫作同济武场。前几年朝廷普遍禁武,那些矗立已久的大门大派不当回事,却苦了无数林立的小帮会。一纸禁令,封了扬口坞十三家武馆。同济武场老掌门许老先生年事已高,哪里经得住衙役三令五申和数次先礼后兵,枉然长叹,溘然而逝。同济武场就此分崩离析。举凡乡镇练武,原本只是强身健体的机巧之法,谈不得武学精深,所练很杂,叫做贵多不贵精,常称十八般武器无一不通,通而已,只是会使,不算使得其法。所以许老先生的弟子之中,耍枪的,耍剑的,耍刀的,不一而足,却都不是高手。那时武场被封,二十余位弟子鸟兽而散,许老先生**无辜,许老先生的大弟子郑伯恭原是镇上屠户,本是五谷不分的乡野粗汉,可是心生怜悯,将她收养回家。郑伯恭三个师弟舐犊情深,五人终于分而又和一并相处。常言道;三人成众,五人成帮,郑伯恭、孙仲喜、吴叔发、汪季财连同许老先生的**雁卉正好五人,扬口坞无良县令为求功绩,再伐以郑伯恭为首的“新近顶风成立的武馆”,又是三令五申和数次先礼后兵之后,郑伯恭怒而揭竿,五人杀上衙门,汪季财错手打死县令。此事轰动一时,五人均知事情闹大,扬口坞是万万待不下去了,从此出走,这叫做逼上梁山。五人由扬口坞往南,无以生活,这才渐渐行了草头劫道的买卖。
两年来,五人没吃多少亏,却也没多少结余。许雁卉从前是武场少小姐,后来家道中落,郑伯恭等人对她又是百般迁就,其实生活待遇并无悬殊,因此小姐脾气却是不减。今次吃了大亏,心中极为不服,吴叔发等人向梅在黯示好,她心中暗自生气。听梅在黯口若悬河,把吴叔发和汪季财的武学路数如数家珍,更是窝火得很,想他炫耀文采,好了不起么,既然学识这般渊博,怎么自己不学。她口直心快,便哼道:“阁下通透得很,怎么没见你使什么荡漾游虚剑,太行派的什么锄山剑法?哼,口头的本领倒是登峰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