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回/不谙世故姊妹签契/弄虚作假兄弟改约
话说琼英出到外面,问仍立在不远处的文士:“署名文升阳的轴画卖价500文,他们要抽100文费用。——我得跟你核实一下!”
青年文士文升阳点头:“是这么商定的。”
琼英这才返回屋内,对琼华说:“你也签字画押。”
伍老二把单据拿到手里看一看,笑了,拉板门儿进入柜台,背向外坐在里间儿桌案前,提笔又‘刷刷刷’写起来,伍老大则将轴画交给琼英,口里说:“妹子,不想再看看其它大作吗?”。
琼英接过,说声“不看”。把画轴往腋下一夹,从挎包里掏出装钱口袋,在台面上倒出铜钱,将整绳穿绑的五百文推给他,零散钱收回揣好,转身拉起妹妹走向门口,刚跨出几步,就听伍老大叫道:“等一下,好像拿串了,应该是这一幅!”手里又举起一个轴画来。
琼英瞅了瞅自己手里的,都一副模样,没觉出什么。伍老大说:“你还是打开看一眼,别弄错!”
琼英不疑有它,一提活头解散绑绳,将画展开,入眼竟是一幅中间撕坏的陈旧画作。这时,伍亮已经写完,由老头再添几笔,按下指印,然后他站起来,出到外间儿举着单据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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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身契
吾姊妹自愿卖身赔画,嫁给伍兄弟俩人!
签押为证!
作保人:周柯仁(指印)
立契人:宇文琼英(指印)、宇文琼华(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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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完,字冲外示意给二人看,得意道:“如何,精彩吧?”
只见黄纸上原来的‘买画’中间多了两个字,‘买’头上加两笔成了‘卖’;‘合五两’都给添上偏旁;中间也加了字;算上前后新添字和作保人,以及齐右边‘卖身契’三个大字,居然成了一份字迹工整、纸面规矩的合法契约!
琼英意识到上当,登时气急,举起轴画甩向伍老大,被其躲过。琼英紧跟着冲到柜台前,隔台就去抢伍老二手里举着的契约纸,伍亮向后退回里间儿,伍老大则从台下抽出一把短铁剑在琼英面前一晃,笑道:“哦哦哦——缺少调教啊!新妇得有新妇样儿,可不能如此对良人!”
琼英一跺脚,回头拽起琼华跑出寄卖铺。
文升阳还等在外面,见二女出门,便待上前问询。琼英用手点指,气急败坏地说:“没想到你不是个好人,和他们串通起来合伙蒙我!”
文升阳愕然止步,莫名其妙问:“娘子这是何出此言?”
琼华也气红小脸儿:“你是坏人——枉我姐姐还想帮你!你骗我们签卖身契!”
伍氏兄弟追出门来,伍老大叫道:“俩小娘,签完字画过押就想一走了之?”转向四周挥舞破轴画,高声吆喝,“街坊四邻,大叔大爷们,你们都来给评评理:毁坏贵重东西不用赔吗?”
街上游客本来就多,给他一嗓子,顿时全都围拢上来看热闹。
伍老二也是挥动黄纸跳脚喊:“这两个小娘们弄坏铺子里代卖名画,没钱赔,就签文书嫁我们兄弟俩偿还!现今想跑,你们说有这个道理吗?”
琼英姊妹俩给羞红脸,转身想扎进人群里去,却不知从哪儿钻出一帮子地痞,身上挎刀带剑,有两个还扎着皮甲,他们伸开手臂拦阻,推搡拉扯,在旁起哄。
文升阳此刻才弄明白状况。他在本村陪伴养大自己的孤寡姨母一起生活,已有大半年时间,当然了解这伍氏兄弟是个什么德行!家里要不是缺钱用,没别处可寄卖,也不会到这里来!——此事全因自己而起,累得这对姊妹坠入人家圈套!他急忙上去将二人与无赖们隔开,护在身后,大声嚷:“事情不是他们说得那样!众乡亲不要相信,那卖身契一定是假的!”
“你说假就假了?”伍老二忙把契约展在手里,挨排挨个伸到大家眼皮底下去,“大家自己瞧,到底是真的假的?”
琼英愤怒地解释:“那是在买画单据上涂改得来的!”
“大家好好看看,哪里写明是单据?哪里有涂改过痕迹——在哪里?”伍亮边走边嚷嚷。
“你们别听伍兄弟的——他们惯于骗人,欺行霸市,他们没有真话……”文升阳急得满头大汗,徒劳地辨解。裴襄牵着甄窈手进入到圈内,正好看见眼前这一幕。
道平向琼英琼华走过去,文士张臂拦住:“你别碰她俩!”
道平停下,隔着文士问:“英子,发生了什么事?这位老兄是谁?”
琼英简单叙述了几句,文升阳见他们认识,这才让开,琼英琼华于是和道平站到一起。伍氏兄弟见姐俩这头来了亲友,就更是起劲儿地大声煽动,狐朋狗友也一起鼓噪,把场面搅得很乱,想吓唬住这外乡人——只要挨过今晚,即便是她们父母亲自来,生米也已煮成熟饭,到时候不认也得认!
令翔、苗俊和瑄子也进入到内侧,贴着裴襄甄窈站在看客们边上,裘祗在圈子外低声对匈奴头领吩咐几句,其中一个向来路跑回去,其他三人挤过人群分散立最后,把靠得太近的围观者从身边推远。行者自己却走过一旁,往地摊投一枚破损铜币,拎起一盘向日葵,一粒粒揪下生葵籽往嘴里扔,也不看场上光景。卖葵老汉刚才见着他们是一路的,就好心提醒:“你们人本来就少,你不进去帮忙吗?”
行者往人堆儿里瞟一眼,晃晃头:“我不认得他们。”
裴襄此时听明白了:这是遇到地头蛇、碰瓷党了!他回头伸脖子往后扫一眼,见四武士中少一个,明了是干嘛去了,也就不用再急着往前凑。甄窈心焦,晃着两人牵手说:“裴襄你快想想办法!”
裴襄安慰道:“别急,看热闹!——这次算是给她姐儿俩一次教训,让她们看清楚些:这世上坏人不比好人少!”
场子里,伍老二把契纸举在道平眼前:“看到没有——白纸黑字,板上钉钉,你说什么都没用!”
道平看都不看,理都不理他,而是冲伍老大问道:“你那幅画价值多少钱?”
伍老大把破轴画卷起来提手里,快活地回答:“现在可不是一幅画的问题了,价值不价值我也不考虑——人在就行了!”
韩道平不由牵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这时,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分众走进来,问:“这里搞什么,这么乱?”
伍老二忙碎步跑过去,展开契纸给他看,舔脸笑道:“李保长,我兄弟俩讨着媳妇了——你看,契纸!”
老者略显厌恶地往后退一步,拉开点儿距离,扫一眼字面问:“她们是哪家闺女?”
“不是本地人,具体还没打听清楚呢——成亲以后我再给你老汇报!”伍老二点头哈腰答道。
老者先看一眼韩道平,这大汉虽不像是个善茬儿,但也改变不了即成事实,在本地经官他更是吃亏!接着又打量一眼那对姊妹,见其身穿布衣,头顶也无配饰,明显是小户人家女儿。自己就放心了,即便将来有事也好答对,不会连累着自己。这俩泼皮是数滚刀肉的,远近闻名,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于是老者说道:“把事情处理好,注意影响。这几天外人多,别搞坏了俺们织女村名声!”
“哎哎,你老人家先进屋去喝碗水,这里一会儿就好!”
“不必!”老者向四周作一扫视,挥挥手说:“还围着干什么,都散了吧,散了!”
韩道平渐失耐性,左手握住袍襟下刀柄,撇了一眼裴襄。
裴襄于是先装模作样地痰嗽一声,放开甄窈的手,提步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