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朝会所在的议事殿内,司马睿立于堂上,指着大臣们大声斥责。司马裒备受晋王厚爱,曾起意立他为后,被大臣王导等人劝止。
卫士将军持信件入殿。司马睿不等他近前,就大声问:“可曾查出是何人所为?”
卫士将军启禀道:“臣下已探查清楚,是李显漠率前麒麟阁匪首犯驾行刺。一人被当场击杀,系原练堂副堂主尚琨,其余逃匿,现正全城搜捕。留信乃是李旷老道士所书。”
司马睿道:“呈上来。”
卫士将军迟疑道:“信笺尚未查验,臣恐纸上带毒。”
司马睿一伸手:“拿过来吧,上面无毒。”以他对李显漠的了解,如此骄傲的一个人,信上怎么可能有毒?
司马睿接过信笺展开,先扫了一眼,然后毫不避讳地大声念出来:
“原是出身萍陌,本该埋骨荒丘;
难辞逖兄三顾求,那时便失此头。
公为社稷新主,奈何覆水难收;
来世相逢泯恩仇,今生不死不休。
麒麟阁李显漠敬上”
卫士将军眼睛一闭,全身绷紧准备承受雷霆一怒,等了半天没有反应。睁眼一看,皇上盯着信纸,怔怔地发呆,嘴上念念叨叨,语无伦次。仔细一听,原来大致翻来覆去是:“怎么这样,不该如此——孤何曾薄待过你们——写决裂信、下挑战书——孤以前跟你们有仇吗?——非要逼孤你死我活!”
司马睿存此想法是有原因的。当初,祖逖曾经先于晋愍帝向司马睿举荐过好友李显漠,司马睿对祖逖有提携之恩。《资治通鉴》上写的明白:“(司马)睿素无北伐之志,以逖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给千人廪,布三千匹,不给铠仗,使自召募。逖将其部曲百余家渡江,中流击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遂屯淮阴,起冶铸兵,募得二千余人而后进。”可见祖逖北伐所需物资基本上都是由司马睿提供的。但司马睿重佛轻道,当时没怎么上心。李显漠犹如祖逖的一块心病,远征前到长安城见晋愍帝,极力游说。司马邺缺少忠心的谋臣,就重用李道长。后来麒麟阁成了气候,司马睿派人调查这个组织里的所有主要成员。经过一段时间了解,司马睿十分后悔。麒麟阁多有才干之人,尤其各堂堂主为最,他们明事理,知进退,轻生死,重情义,个个能力出众,身怀绝技,放之四海可成一方霸主,开馆授徒就是一派掌门。把这么些狠角色凑到一起,这李显漠是如何做到的?自那以后,司马睿就授命下臣多与麒麟阁交往,大撒金银,希望有朝一日麒麟阁能为己所用,时不时拿一些诸如治国社论等问题向麒麟阁请教作为试探。直到刘曜兵犯长安前,麒麟阁多有善意回应。
“可惜,哪怕再匀我半年——三个月,也到不了如此境地啊!”司马睿在那里长吁短叹,扼腕不止。
底下众臣面面相觑,见主上怒气渐消,方敢开口。众人深恨麒麟阁不计后果地刺杀,尚书戴渊小心地泼冷水:“殿下,麒麟阁素有忠义之名,不是那么容易被收买。”
左仆射刁协也深有同感:“这一伙子人都是属獒的,只认一主。”
司职丞相的王导前行几步:“殿下。即便殿下存有结纳之心,然过去有叛逆之行,如今有杀子之恨,这种情形下再行招揽,恐让天下人不是称赞我王有容人之量,而是小觑殿下之王权威严。”
司马睿渐渐从悲愤情绪中走出来,绕过案头坐到王座上。过了半天,才冷静地开口说:“草旨!”
侍奉一旁的中书舍人忙在侧案上铺开剡藤纸诏书,提笔待写。
司马睿道:“前朝逆臣李显漠挟持麒麟阁,勾结北汉,出卖先帝。今又蓄意行刺,致新晋琅琊王遇害。现诏令天下,遍缉凶恶:有献首犯李显漠人头者,赏千金(千两黄金);献麒麟阁堂主首级者,赏五百金;献其直系子侄首级,赏一百金;献其九族男丁首级,俱赏铢钱百贯(五铢钱一千枚为一贯,百贯未贬值则相当百两黄金)。晋国辖境内,各州级署衙司职兑现,以任何理由拒付者,免官斩首!”司马睿怒气又起,直起身一脚蹬翻面前奏案,“此令,自孤以后,万世不变!”
司马睿困兽一样在台阶上打转,愤恨不已:“不是跟孤下挑战书吗,孤接着;欺孤剑不锋戟不利吗,孤就亮给你们看!”停下脚步,他面向堂下众人,“此诏令即刻回去抄写,不得延误。要遍传各州,明发天下。自今日起,孤与麒麟阁势不两立!”
次年一月(318年),离建康城千里之外的北方汉国都城平阳,匈奴帝王刘聪宫内摆宴,令晋愍帝司马邺身穿仆佣青衣,洗盏行酒,并立于身后手执仪盖。在场晋臣失声痛哭,均被刘聪令人拖出斩首。当夜,十八岁的晋愍帝就被活活勒死。三个月后某夜,平阳皇宫宫殿突起大火,至次日天明方被救熄,烧死汉主刘聪儿子会稽王刘康在内的龙子王孙共二十人,皆皮焦肉烂,尸成焦炭。“刘聪闻之,自投于**,哀塞气绝,良久乃苏。”是夜,有数目不详的刺客袭扰汉宫,逢人就杀,留宿宫中的官宦几被杀绝。刺客们与值守的禁卫军战至天明,全部撤走,现场未留一个伤者、遗体。刺客中一人因庭院昏暗,失足落入墙边水井中淹死,未被发现才留下尸体。经辨认,乃是原麒麟阁卫堂堂主师震。自此,麒麟阁震动天下。
汉国刘聪继晋国司马睿之后,再发王朝追缉令,不灭麒麟阁誓不罢休。
同月,晋愍帝的讣告传到江东,司马睿随即于建康登基即位,改元太兴,史称晋元帝。
“夜袭汉宫”是麒麟阁留给世人的最后一段故事。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麒麟阁新事迹出现。
再以后,麒麟阁就成了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