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之距的水下无数只水鬼扒着船体,泡得发胀腐烂的脸和嘴唇,死白脱离眼眶的大眼珠子,被蚕食几尽剩一个鼻孔的鼻子,一个个形容可怖,全都恶狠狠对上司凤的视线,司凤胃里一阵穿天戳地的翻涌。
完了,船划不动,跳水逃生的路也被封死,在劫难逃!
“有人吗!救命啊!救命啊!”司凤崩溃地大叫。
她还没喊完,也有人跟着喊起来,一时间救命声此起彼伏声势浩大,继而其间开始夹杂活人的惨叫声,显是傀儡行尸等物作祟。
“小凤儿?”是沈焱的声音。
司凤简直要热泪盈眶,大叫:“师父,我在这儿!我在这儿!看得见吗?”边激动地挥舞着双手。
一条挟裹着流转电光的银练倏地一闪便缠住了司凤腰身,腾空而起,须臾间便要靠岸。就在此时水面被激起巨浪不知什么东西虚影一晃便打落鞭势,迫沈焱神识移转瞬发击敌。
司凤只觉腰上一松,已然掉落水中森冷入骨。而她掉落水中的瞬间,脚就被水鬼扯住了,开始是一只,马上又来了第二只,第三只……
要死了!司凤狠狠呛了数口水,身子直往下沉。越挣扎,沉得越快。
恍惚间有个花白的影子朝她游过来,司凤拼死甩脱钳制她手的水鬼,直扯得那水鬼的手腐肉四绽,牢牢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到了岸上,司凤模糊感觉有人在按自己胸脯,自己则很配合地噗噗吐水。意识清醒过来时,却看到阿花非常带劲极有节奏感地拿前爪踩她。
见她睁眼,阿花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重重又踩了她一脚,随后转身,拿屁股对她,开始抖水。抖了司凤一头一脸。
“……”
司凤爬起身,看到不远处师父正跟一个绿衣美貌青年交手,银芒流转的神鞭和青色剑光势如水火胶着,照出一方清明。
沈焱道:“你若现下停手,本座还能留你一命。”
碧影一闪,那青年做了个挑衅动作:“我却想向前辈讨教几招。”
沈焱似有些惋惜,问道:“你可想明白了?”
绿衣青年不答,挺剑刺来,直取沈焱面门。
沈焱也不躲闪,优雅从容一翻手腕收回无极,祭出佩剑裂天。那剑锻炼工艺精纯,清贵雅骚,一道耀眼光华嗖地从淬金镂花的鞘中飞出,雪白剑身缭绕着银芒,剑气逼人,电光流转滋滋作响携惊雷之威。沈焱仗着自己佩剑是一等一的仙器,丝毫不讲风度一剑削断了青年的青锋剑。
司凤看得目瞪口呆:师父果然——好无耻。
青年显然也没料到对方竟会无视自己修仙名士的身份简单粗暴倚强凌弱,做这老不羞的行径。
望着手中断剑愣了愣,他随即化出真身,却是一条数丈的青色巨蟒。于空中蛇行翻腾逃出剑气范围,猛地一个摆尾拍出巨浪,水面船只尽数倾覆,落水声不绝于耳,一时嘈杂大作。
青蛇钻入水中,蛰伏不出了。
沈焱这次倒没见死不救,指尖稍动,裂天回鞘,腰间折扇一展,挥手间风波迭起,湖面凝出无数冰晶白霜,随着沈焱回拂的动作,落水之人皆尽携了一身水雾如雨打浮萍七倒八歪跌回岸上,被摔得呻.吟四起。
“怎么回事……”沈焱喃喃,看着湖面,蹙起眉头。
碧波潭有九幽派的祭天法阵和天衍封印双重护持,除了九幽派中个别弟子和诸位长老有权限靠近,且仅是靠近而已,便只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可入内渔猎,莫说妖魔,就连水鬼恶灵等邪物也无法滋生。偏偏这些邪祟一夕之间全出现了,非但如此,青蛇更鸠占鹊巢似已将这潭水划作了自己地盘,入水更未遭到水底术法斥退,莫非真被乌鸦嘴二师兄言中……
司凤看师父脸色不太好,心中惴惴,只悄悄走近拉了拉他衣袖。成功引起他注意,她才低低叫了声师父,死活想不起刚刚打算问的话。
沈焱随手摸摸她脑袋,正了正湿乎乎的帽子,头上立时干爽起来,嘴角微微弯了个弧度:“小凤儿做的不错嘛。”
“呃?”司凤不明他具体所指。
沈焱没理会她,一手掐诀,心中默念姓名行意念传音召唤术,半晌水面却毫无动静。他面上看似平静,说话却藏不住急躁不耐:“江洳涣,给我滚出来!”
经他一言,司凤可算记起了刚想说的事情:“师父,江师兄他们没跟你会合吗?”
沈焱一扬眉毛,露出讶色。
司凤便将经过简要说了一遍,末了焦急问道:“怎么办,师父,乔姐姐和江师兄会不会被坏人抓走了?”
“先别急。”沈焱安抚道,吹了声口哨,阿花应声蹿来,摇着尾巴绕着一双长腿打转亲昵地蹭他。沈焱道声走,阿花便翘着尾巴撒欢往来路跑去,沈焱抓小鸡似的将司凤一提,立时脚下生风紧随其后。
在距悦客酒楼三条街的一处杂草丛里找到了受伤昏迷不醒的乔云,现场有打斗痕迹,弓箭散落一地,江洳涣则不知所踪。
司凤看着阿花东嗅西嗅,粗大的神经终于麻了一下,卧槽,这狗鼻子真是好使啊,跟她有过接触的人都闻得出!
还以为师父带狗出门是出于恶趣味,原来是她太肤浅。这么说,她还费力逃跑个毛啊?沈焱要是想找她,不费吹灰之力!怪不得沈焱那么爽快就答应带她下山了!哎!
回酒楼途中想了一路,司凤索性破罐子破摔:“师父,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想跑?”
沈焱笑道:“是啊。不过你是我看上的人,除非我不想找,否则就算天涯海角也不难寻到。”
“那怎不早来救我?再晚一步我就要葬身鱼腹了,还有,你知不知道拿石头当金子骗人会被打死啊?”
“要那么容易就被打死,要你何用?”沈焱低头看她,似乎很奇怪,“晚些救你自然是想看看你的应对能力和胆色,还好没让为师失望。”
“……”那一脸理所当然正义凛凛是怎么回事?司凤有暴走的冲动。
“可是用石头冒充金子真的没问题吗?”
“不然呢?”
“你不是会隔空取物吗?”
“那怎么行,九幽派又不使凡间的钱,结算都用灵石等物。若隔空取钱,岂不跟偷没两样?为师虽穷,却也不屑做此龌龊勾当。”
沈焱停住步伐,将乔云换了个手,和蔼地看着徒弟,觉得有必要给徒弟灌输正确的价值观,于是接下来的一刻钟他开始苦口婆心谆谆教诲。
司凤忍无可忍,打断了他:“师父,拿石头骗人就不龌龊了?骗跟偷,邪恶程度应该不分上下吧?”
沈焱耐心开导:“这话我怎么这么不爱听呢?话说,他识别不出怎能怪我,说是我骗?再者说,若直接拿石头给人家,人家肯定怒气冲冲,而我若是第一时间拿的是金子,对方则喜笑颜开,心情无比舒畅。常言道欢乐一刻抵千金,他们也没亏。”
所以结论是石头值千金?司凤默默翻白眼: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嘴里却鬼使神差接道:“不是**一刻值千金?”
沈焱眼里有惊喜一闪而过,继而一本正经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他似乎又想到什么,补充道:“以后下山记得不要离开为师太远,知道么?毕竟你还太弱了,换作是我,就算被认出是石头又如何,他们反正打不过我。”
司凤简直要跪了:师父,你赢了……心里万匹草泥马在咆哮:天啊,快来一道天雷劈死这个坑徒弟的傻×吧。
沈焱哀怨道:“小凤儿,你这个愿望让为师很难过啊。另外,傻×是什么?”
司凤暗道卧槽,这坑货居然会读心术。
沈焱摸摸下巴:“呃,是啊,不过不经常用的,就偶尔用一下。”
司凤:算了,还是一道天闪劈死我来得容易……
沈焱嫌走正门太惹眼目标太大,径直提了司凤飞蹿上五楼,将乔云安置在司凤床上。幸好沈焱迫她服了丹药,片刻功夫便醒了过来。
匆匆喝了口水,她连礼数也顾不得了,急切道:“沈前辈,快去救江公子,他被一个绿衣人抓走了,说是要拿他炼化龙丹!”
沈焱让她描述形貌,心下当即了然,是那青蛇无误。
昨日晚间碧波潭发生的事只有江洳涣一人知道详情,不容有失,救他是当务之急。沈焱当即便拔腿要走。乔云方才想起此行最重要的事还没说,忙叫住了他,为增强自己所言的可信度,她报了家门。
谡阳乔氏是中州知名的修仙世家,族中无论男女皆善弓弩,成名之技为织云箭法。
这代家主乔岩正是乔云之父,以一手连发四十九箭的神技名动九州,出手时箭镞如穿云布雨,织云之名绝无虚假。乔氏一族跟九幽派相距不远,素有来往,乔岩与逍遥子更是好友。
此次九幽派临仙会有乔氏旁支子弟参与,逍遥子便邀其前往观礼,乔岩本来都婉拒了,后来不知怎的又改了主意。
坏就坏在魔道妖邪得了这消息,偷偷给乔岩下了魔域翎花毒。
这种邪术最是阴毒,中毒后不会马上发作,而是陷入潜伏期,凭施毒者符咒或中毒者鲜血触发,这也意味着,中毒后便陷入了受制于人的不利处境,无从预防。
中毒状态因修为强弱只能持续五天到一月,一旦毒发就是修为禁锢灵力不转,沦为移动毒库,接触可无限传渡,虽随着传渡持续毒性有所减弱,但只要潜伏体内的时间够长,效力依然强大。
也正是因为这些特质,此毒被称为修真者克星,别名在劫难逃。
因原料稀少生长地环境极其恶劣,采撷要付出惨重代价,且提炼极为困难,因而极珍贵,从来只闻其名未有人真正见识过。
沈焱陷入了沉思,联想到二师兄和四师兄的光景,显然通过乔岩这个介质俱已中招。
一切都不是巧合,对方处心积虑布局,先让留守门派的两大顶梁柱神不知鬼不觉中毒,却不触发,单单挑了碧波潭发生异动的第一时间引毒发作,彻底沦为被动。二师兄千防万防,还是百密一疏以致功亏一篑。只怕自己突然莫名其妙被触发天劫,也不是偶然。
从对方种种作为来看,对门派相当熟悉,欲置门派于死地。
他身陷此地只怕正合对方心意,门派凶多吉少。
此时若向九州**仙盟求救,无疑是自己打脸,只会沦为笑柄颜面丧尽。
而一旦对方阴谋得逞,门派同样会声名扫地,再无颜位列十大仙门,地位一落千丈,只怕以后连收徒都困难。毕竟一个在招新大会期间从高峰跌落深渊的门派,绝不会成为修仙拜师的好选择,如此则门派复兴遥遥无期。
这根本是死循环,无解。
对方如此不计代价步步筹谋,想来令人发指。
这样恨毒了九幽派,会是谁?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